鄭芝龍使勁地拍了拍嚴升的肩膀,大聲笑道:「咱這些都是小打小鬧的呢,也就餬口飯吃罷了。對了,這次可要多謝大人幫了在下的忙,把舍弟給送了回來。要沒有大人的幫助,他們還不知道要流落到哪裡去呢!」都快成土皇帝了,還小打小鬧,嚴升暗自在心中誹謗了幾句。但其他的倒也說的很客氣,他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只好回道:「這都是小事一樁,沒什麼大不了的。況且還是袁大人給下的命令,本都統只是奉命辦事而已。」
說完,他扭過頭去看了看站在鄭芝龍邊上的鄭芝虎,示意他把袁可立給的信拿出來。鄭芝虎遂從兜裡掏出了已經有些褶皺的信紙,向鄭芝龍遞過去道:「大哥,這是那袁大人寫的信,讓小弟帶給您,他說是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商量,都給寫在信裡了。」
那鄭芝龍其實也只比他大哥五六歲吧,但體現出來的威勢卻是難以匹敵的。聽到這話,他沒有說話,也看不出他臉上的到底是什麼神色,只拿眼斜斜地瞥了鄭芝虎一眼。
鄭芝虎向來最怕他的這個大哥,一見那嚇人的眼神,趕忙說道:「大哥,我可沒有偷看啊,一點都沒有偷看。不信您看,這邊上的封條還牢牢地黏著呢!」
鄭芝龍這才接過那封信,慢慢地扯掉黏在上面的封條,然後抽出裡面的信紙細細地看了起來。
事情都在信裡寫的清清楚楚的,袁可立早有安排,倒也不需要他嚴升多事。遂他又低低地打量起了這周圍的環境,就像一個觀察員一樣,每一個角落都不放下。
他現在正處的位置是一個挺大的小竹棚,還有清一色的竹製傢俱,像什麼圈椅凳子啦,都是用竹子做的。甚至連桌子、床榻也都是全竹製品。
忽然,他還發現在對面的竹牆上掛著一支製作很精巧的火器,從外形上看,有點像軍器局新造出來的燧發槍的樣子。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那些新式的火器沒道理會跑到這裡的啊?如果不是,可那又是什麼原因,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他有些好奇,忍不住走上前去仔細地打量了起來。
看到這個朝廷的都統大人對這件東西如此感興趣,正閒著無事的鄭芝虎就上前去說道:「這東西可是稀貨啊,而且不比咱們的火銃,打起來非常的精準呢!射程也遠,能打到三百步外的東西,威力非常大,是我大哥從那些紅毛子鬼那邊繳獲來的呢!」
說完,鄭芝虎的臉上還透著一股子的得意,彷彿就跟是他自己繳獲來的一樣。
被晾在一旁好久的鄭芝鳳也逮住機會搶著說道:「是啊是啊,這東西可稀罕著呢!不過也就這麼一支,而且大哥都不讓玩的,就掛著拿來欣賞。」
可能也是小孩子心性,鄭芝鳳急急地噴出了這麼幾句話,話語間還透著一絲淡淡的不滿,直指他的大哥鄭芝龍。
不過他一說出這些話就後悔了,扭過頭去偷偷地瞥了瞥鄭芝龍。恰好鄭芝龍從這邊看來,他急的一縮腦袋,躲到二哥鄭芝虎的身後去了。
鄭芝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略微收了收眼光,又同樣地瞪向了鄭芝虎,哥倆一下子就被嚇得不敢說話了。不過他也拿這兩個傢伙沒辦法,大大咧咧的,整天沒個正形,也沒啥心機。要知道,干他們這行的,能缺了這關鍵的一點嗎?況且對方還是朝廷來的人呢,跟他說這麼多有毛用啊,說不定還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呢!
轉過來,他的臉上卻又浮上了淡淡的笑意,對嚴升說道:「讓嚴都統見笑了,這兩個兔崽子就是沒個正形,整天瞎說八道的,都統大人別見怪啊!」
嚴升哪會不明白他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遂回道:「不要緊的。他們也是解釋一下罷了,本都統倒是覺得兩位小兄弟淳樸天真,可愛得很呢。」
鄭芝龍打了個哈哈,不置可否,但接著他的臉色慢慢地有了一絲波瀾,略顯激動地說道:「袁大人的信我都看了,唉,好些年了,沒想到袁大人還記得我鄭芝龍這個小人物。想當年,我們一起打紅毛子鬼的日子,驚心動魄啊,現在回想起來,就跟發生在昨天一樣,清晰難忘。」
人只要一想起往昔的好事,往往都會不由自主的感觸一番的。鄭芝龍也差不多,臉上顯露的儘是追思的滿足,但究竟有幾分真心在裡面,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接著,他又問道:「袁大人現在可還都好吧?
嚴升回道:「袁大人的身體康健著呢,就跟幾年前一樣,還是喜歡坐船,還是喜歡出海。不過畢竟是老了,這以後,估計再出海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嚴升的話語中透著一股淡淡的哀傷,為他的袁大人感到遺憾,沒有做作,全是發自內心的感想。
鄭芝龍的眼中閃過一絲十分隱蔽地關切,但很快就又隱了下去,恢復了常態。這時,他向站在旁邊的鄭芝虎和鄭芝鳳揮揮手道:「這裡沒你們的事了,你們兩個出去,我有話要對都統大人說。」
沒辦法,老大哥有吩咐,他們不能不聽,當然,有這麼個強勢的大哥,他們也不敢不聽。無奈,兩人遂不情不願地走出了竹屋。
看到兩個不成事的弟弟出去了,鄭芝龍這才開口說道:「袁大人說的那些事情,我也都明白。誰不想把紅毛子鬼給趕走啊,他們都是惡魔,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還佔了我們的土地,按我的說法,通通都該殺!」
說到這紅毛子鬼,鄭芝龍的臉上也露出了咬牙切齒的神色來,那感覺,幾乎就想要生吞活剝了他們。沒錯,鄭芝龍確實是非常恨這些披著長長的紅毛,張著綠眼睛,一副猴樣的紅毛子鬼。
原本他控制著好多的海島,也控制了好多繁忙的航道,既能穩步發展自己的地盤,也能從源源不斷的海商當中攫取利益,日子過的可是非常的瀟灑。可自從那些紅毛子鬼大肆湧到琉球諸島之後,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接下來的就是無比苦悶的收縮自己的實力,夾著尾巴做人。
不是他有多怯懦,他也曾跟紅毛子鬼打過幾仗,前面還好,只要己方船多,幾本上就會取得勝利。那次跟袁可立合力打敗對方的就是非常典型的一次成功案例,但自那以後,來這邊海域的紅毛子鬼越來越多,大有要佔領這些地方的架勢。
這樣一來,這些紅毛子鬼和鄭芝龍的利益衝突越來越大,沒有辦法,他只有向對方發起攻擊。但時至今日,紅毛子鬼的艦隊也多了起來,不再懼怕鄭芝龍的船海戰術了。而且他們的火炮也要比鄭芝龍的先進,射程更遠,種類更多,所以從一交鋒,鄭芝龍的艦隊就敗退下來了。
此後,每打一次,鄭芝龍就輸一次,一點好處都討不到,而且還搭上了自己的好些家底,最後被迫龜縮到了這東離島附近的海域,再也不敢向紅毛子鬼開戰了。
既然討不了好處,那他就重新整頓了自己的船隊,專心在東離島上建起了自己的基地。同時為了壯大自身的實力,他又憑武力強迫穿過這一海域的海船向他交保護費,不然就會沒收他們的一切。加上東離島的特殊地位,商人們也一般都會乖乖地交出保護費,保自己的平安。
這樣一來,憑著這些物資,鄭芝龍這一夥人就又慢慢地恢復過來了。
當然,他們恢復的也僅僅是船隊的規模,還有人員的數量,從本質的實力上來說,遇到那些紅毛子鬼,也還只有跑的份。
鄭芝龍的情況大抵是這樣的,咬牙切齒了一番後,他的臉上卻又顯現出了為難之色,苦著臉道:「不過都統大人你也是那些紅毛子鬼的實力的,那時候他們的數量還少,我們都打的這麼艱難。現在那些紅毛子鬼的船隊可多了,火炮也比我們的好,我們根本就打不過他們啊!」
這些倒是實話,鄭芝龍還認為,就算他和朝廷聯合在了一起,現在也是打不過那些紅毛子鬼的。與其那樣,那幹嘛還要繼續跟那些恐怖的傢伙為敵,不自討苦吃嗎?
嚴升見鄭芝龍這麼說,也有些贊同地點點頭道:「大當家的說的也有些道理,那些紅毛子鬼確實難對付。」說著,他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不過現在我大明的水師正在改組,實力肯定較以前有了很大的提高,只要好好地發展,肯定能打得過那些傢伙的。」
沒等鄭芝龍開口,他又接著問道:「要不大當家的跟本都統回去看看,這樣心裡也好有個底,然後再商討其他的事宜?」
鄭芝龍可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的,明的說是招安自己,搞不好就是想要消滅自己,如果跟他回去了,那自己還能回來嗎,被押住不放怎麼辦?
他趕緊回道:「這倒是不必了,我就在這裡呆著,如果袁大人哪天去打那紅毛子鬼了,我鄭芝龍一定前去接應,絕不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