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招兵買馬
相傳古時有醫道十三科,其他十二科皆稱大夫、郎中,官方色彩濃郁,由此可以看得出來,這醫生們在古時候的身份地位並不是不高。可唯獨祝由士稱法師,更是以江湖術士看待,與道士和尚混為一談。殊不知,這一科如果歸本溯源,卻是華夏的古老先民最早創造出來的文明之一。
只不過祝由術過於神秘,行術之人對其中關竅更是對外人諱莫如深,又偏偏民間癡婦愚夫喜歡添油加醋、故意渲染,再加上後來儒家學說的不斷興盛,一再發展壯大。要知道自漢朝董仲舒起,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孔聖人都說過:「子不語,怪力亂神。」如此一來,哪怕古時候迷信之事屢禁不絕,並佔有很大的市場,可是這祝由術也因為其獨特的神秘色彩,而備受儒家攻訐,以至於到了明朝中後期,就徹底被視為「邪術」,連太醫院最後都不得不將這一科停掉。以至於中醫學又流失了一門底蘊深厚的醫療技術。
當然,以趙越現在看來,所謂的祝由術其實就是一門包羅萬象十分複雜,有些近似於現代醫學的學術。
固然其中意境被古時人不斷的包裝渲染,以及後世人故意扭曲和掩蓋事實,使得這一科醫術糅雜進去了許多不必要的糟粕。
但是瑕不掩瑜,這祝由術倒是很有一定的發展空間。並且趙越覺得,祝由術之所以淪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未必不是這些祝由士本人就覺得自己的思想理念與世人觀點不相符合,所以才會想出這麼一個蹩腳的法子,自我保護。
可惜他們沒有想過,愚昧的東西最終都會被歷史所拋棄。
更何況是用一塊臭狗屎包裝的金子,誰看到臭烘烘的狗屎,還會去撥開他偽裝的外皮,去真的找什麼金子。
許肅這時也把祝由科在太醫院的尷尬境地對趙越說了一遍,其實這件事情還是和之前宮中流傳出的「咒蠱」之事有關。
歷朝歷代皇權的更迭都注定了要有無數人為之流血犧牲,父親殺死兒子、丈夫殺死妻子,妻子之間相互嫉妒殘害,牽連子女的事情更是不知凡幾,甚至還有兒子又返回頭殺死自己的老子這種大逆不道的橋段。
總之皇權看似至高無上,實際上最是骯髒不過。而作為整個天下的統治者,帝王家庭又喜歡粉飾太平,雖然他們渴望那至高無上的權利和地位,但是更多的人還是希望留下一個好名聲。這就是所謂的「既想當婊子,又想要立牌坊」是一個道理。
於是乎明刀明槍的喊打喊殺顯然是不成,更多的或許是恐懼吧。
所以在這一刻,這些人就把人類最**的性格特點暴露無遺,而手段也越發的隱秘鬼魅,而這「咒蠱」之術,顯然就符合了他們心中最佳的攻擊手段。
二所謂「咒蠱」之術,其實就是巫蠱術的一種。就是以咒語、蠱毒為主的方法,充滿了陰謀邪異的味道。這就好像是城市的角落中,比如說天橋底下京城會有人請乩婆用鞋底打小人一樣。說出去大家都覺得詭異難以置信,可那確實是真實存在,也有人情願去相信這樣的法子真的能夠如心所願。
說起來,這就好比是一種心理療法,阿q精神。總之一句話,當事人那一刻肯定是心情愉悅的。可是在古代,當事人是心情愉悅,找到了一種心理情感宣洩出去的途徑,可是被「打」的人,如果要是知道了心情顯然不會好。現代如此,古代亦如此,更有甚者,古代人或許還會信以為真。
這樣一來,「咒蠱」之術,就成了一種異端妖邪的行為,顯然被視為防不勝防的攻擊對手的方法。
而對於皇帝來說,在防衛森嚴的宮殿裡,本應該是安全的很,高枕無憂的。可是如此一來,如果對方使用了無法用常理來分析的「咒蠱」之術來陰謀殺害自己,這卻不是高大的城牆,崗哨林立的衛兵就能夠防守得住的。
因此當權者就視這中迷信的攻擊手段為「妖術」,並且列為恐怖襲擊份子,嚴加追查打擊。
就這樣民間的一些小宗教隨之倒霉,幾乎每當有當權者家庭出現這種「咒蠱危機」的時候,小宗教團體,信奉神秘信仰的人,都會跟著倒霉一批。
而距離皇族家庭最近的自然莫過於太醫院了,這「祝由科」因為其獨特的行醫手段,再加上最為擅長「咒蠱」之道,於是「祝由科」的太醫們就杯具了。
「有人傳說先皇之所以沒有子嗣留下,就是因為遭受了小人咒蠱之術陷害。也是因為這個,才會英年早逝。所以這祝由科就城門失火,被殃及池魚,到了本朝,朝廷裡就有人上書要廢除祝由科,萬歲爺也是看不上這所謂的小道,就順水推舟解散了原本就不興旺的祝由科。可是祝由科解散歸解散了,不少人也因此離開了太醫院,辭官歸家,更有人隱姓埋名。但是還是有一部分人留了下來,等待著重新崛起發揚祝由科的機會。而學生要說的,就是這樣一批人……」說到這里許肅很是小心翼翼的觀察趙越的表情。
說實話說這些諱莫如深的事情,其實還真的是不容易。畢竟現在祝由術的名聲算是爛大街了,誰都不待見他們。也正因為如此,哪怕是忍氣吞聲,含屈受辱留在太醫院的一部分人,也不經常的出現在院裡了。有留下來的都在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希望太醫院能夠重新重視祝由科,然後他們這些人也不至於讓老祖宗留下的技藝就此斷絕,要不然就算是死了,他們也沒有顏面去見先人祖輩。
可是正因為如此,許肅才知道有這樣一批人或許可以被趙越所使用。只不過這就要看趙越對祝由術的觀點,同時是否有這種氣魄了。
要知道哪怕是趙越答應了讓祝由科復起,可是這會不會因此給趙越帶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並且引起某人別有用心之人的攻訐,指責趙越是意圖不軌,這就是很難說了。
顯然許肅已經想到了這其中的玄妙,也明白這件事情有多麼困難。而當他說完了這些事情之後,當時許肅就後悔莫及。
心說自己是鬼迷心竅,吃飽了撐的。閒著沒事兒跟老師說這些有的沒的的做什麼!一旦趙越要是真的腦袋一熱答應了下來,那麼自己怎麼辦。
要知道之前的正德皇帝,還有當今的嘉靖皇帝,都是那種子嗣不旺的帝王。既然已經有人把屎盆子扣在了祝由科身上,那麼趙越現在敢越雷池一步,必然是如履薄冰,一個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
因此許肅猶豫了一下,馬上就對趙越說道:「老師不必把這件事情放在心思,其實我就是這麼隨口一說……」
可惜還不等他把話說完,意圖轉移趙越的注意力。
卻沒想到趙越忽然眼睛發光的看向他說道:「現在這些人都在哪裡,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就帶我上門登門拜訪這些前輩……」
「啊!」許肅這邊還在想辦法亡羊補牢,想用一個什麼法子轉移趙越的注意力,好讓自己的這位某些時候有些不靠譜的老師能夠忘記了自己剛才說的一番話。可是現在一見趙越這副反應,他先是一愣,緊接著他就無比懊惱的明白過來,知道趙越是真的動心了。儘管不知道趙越是因為什麼事情,竟然會這些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祝由士」感興趣。可是趙越是什麼性子,許肅卻是心知肚明,知道現在老師已經起了興致,自己就算是再勸也是徒然無勞,於是也只能鬱悶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既然老師想要見他們,也不是不可以。這些人別看因為當年的牽連,都已經離開了太醫院。可是這些人都對太醫院還寄予厚望,所以並沒有離開太遠。只不過現在貿然就登門,會不會?」
言下之意,許肅也未必不是想要做拖延時間的想法,可惜趙越這人辦事最是乾脆,不喜歡拖泥帶水,所以大手一揮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先去買幾份禮物,這樣也不至於失禮唐突。對了,今天咱們就先拜訪其中最有名望的一位,古時候兵法裡不是說了麼,擒賊先擒王……」
許肅聽到這裡,不由得很無語的蠕動了一下嘴唇,最後只能歎了一口氣,認命的帶著興致沖沖的趙越,去買禮物登門拜訪去了。
禮物倒是很好買,無非就是去雜貨鋪置辦幾份糕點果子之類的東西。許肅一手拎著一袋包裹好的禮物,在趙越頭前領路,而趙越則是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心裡面則是很輕鬆的想著一些心事。
許肅或許不知道趙越此刻已經對這祝由術起了莫大的興趣。
要知道在後世,什麼魔法、仙術之類的東西,都會有很大的擁躉群體。因為人類的思想是充滿了各種離奇幻想的,要不然此類的影視劇文學作品,也不會如此受歡迎。
趙越也是凡夫俗子,哪怕是一個外科醫生,可是對於這些古老文明遺留下的文化遺產也同樣抱有濃厚的興趣。
特別是這些人竟然還是與自己是同行,這就更讓趙越起了結交的心思。至於說請這些人出山會不會惹出什麼風波來,又會不會給人留下什麼攻擊自己的把柄。這一點趙越倒是不太擔心。
因為趙越知道,以嘉靖皇帝如今的心理狀態,似乎並不會忌憚任何人,同時也不可能把這一群以祝由術起家的太醫放在心上。
或許這批被人遺忘,甚至是有意驅逐的太醫們的出現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可是眼下趙越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正相反,他現在是真的很缺人手,特別是一些心腹幫手。而這些鑽研祝由術的太醫,顯然就是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可以網絡到的一群特殊人才。
太醫院院判、翰林院侍詔、工部提舉……趙越這一連串的身份,對普通老百姓看似有威懾力,可是也似乎也只能夠招攬祝由士這樣一批被視為異端的人物了。
當然,趙越內心深處最根本的想法,還是想要知道這些人的醫術究竟是一個什麼樣子,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果要是真的可堪大用,哪怕是真的要出面應對一些麻煩和風波,倒也不算是什麼了。
許肅帶趙越到的是一條很普通也很狹窄的平民居住的街巷,這是一條只容兩個人並肩而過的泥土路街巷,巷子口前有一顆大槐樹,此時已經冒綠泛新,進了巷子左右都是最典型的老北京四合院的佈局。
天氣雖然是已經溫暖了,可是當趙越來到的時候,街巷口還有穿著厚重長袍,手裡拎著熱茶壺,提著鳥籠子,圍攏著下象棋的大叔大爺們。指著對弈的兩位棋手,無不是面色認真,指手畫腳,出謀劃策。
當初一看到這一幕熟悉的場景,趙越竟然也有幾分失神,就好像是看到了幾百年後的未來,可惜往日之事已經成為過眼雲煙。而現在他看到的,和腦海中回憶起的,也慢慢成為了兩幅圖畫……許肅不知道自己的老師一瞬間的心緒變化,指著面前的巷子,邊帶繞過這一群老頭往裡面走,邊對趙越說道:「就是最裡面的倒數第三家,就是前太醫院御醫游御醫的家……」
「游御醫?竟然還有人姓游的。」趙越注意力從下象棋的畫面中回過神來,同時很是好奇的問道。
此時巷子口的老頭們也注意到了眼前的兩個人,特別是趙越,大叔大爺們無不是仰視著趙越,同時倒吸一口冷氣,暗道:「好一條大漢!不過看這穿戴打扮,似乎非富即貴……只不過這樣的大老爺,怎麼想到跑到咱們這犄角旮旯裡來了呢。」
這群老大爺們八卦之心熊熊而起,於是低著聲音七嘴八舌的交換著彼此之間的看法。
不過對於這一切,趙越和許肅已經不知道了,因為兩個人不知不覺中已經進了巷子。這時許肅還說呢:「《元和姓纂》一書考證,游氏起源於春秋時代的鄭國,是鄭穆公之子公子偃的後裔。由於公子偃字子游,所以他的子孫才有『以王父字為氏』而姓了游……這位游御醫,名壽,子老玄。號南山先生,祖籍河南新鄭,家中世代都是以祝由術傳家,自太宗皇帝的時候就開始行醫,後來就入了太醫院擔任御醫,一直傳到今天。如今這位游御醫已經年近花甲之年,是祝由科裡的領袖人物,據說一身祝由術十分的了得,頗受家父生前推崇。前幾年學生還偶爾能夠在太醫院行走,可是這幾年隨著游御醫上了年紀,或許也是心灰意冷,所以就不再來院裡走動。不過老師想要請祝由科的同僚出山相助,就先要勸服這位老御醫,只要游御醫開了口,他下面的徒子徒孫自然會為老師你效力。」
許肅說的話趙越都記在心裡,而說話之間兩個人就已經停在了一個小院院門之前。
這是一扇很不起眼的黑漆木門,門前沒有台階,只有五六寸高被磨平了的門檻。
木門兩側都有住家,或許是因為靠在巷子最裡面的緣故,此處異常的安靜,沒有半點雜音,和巷子口那副熱鬧的景象相比,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不過對此情景趙越去是並不放在心上,就讓許肅去上前叫門。
結果這麼一敲門,倒是先嚇了趙越和許肅一跳。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此處太過寂靜,以至於這邊「彭、彭、彭」的一敲門,結果那敲門聲在箱子裡就越發的響亮,讓人聽起來都覺得有些突兀和意料不及。
好在不多時,門裡面就傳來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許肅聽到這裡知道有房子主人來了,就急忙後退兩步。
就聽「咯吱」一聲讓人牙根癢癢的開門聲響起,緊接著就見一個穿著一身舊布袍,光著頭,年紀大概三四十歲,面容滄桑,相貌普通,身材略顯得有些矮小的中年人,面色疑惑的探出頭來,向門外張望。
當看到趙越和許肅兩個人時,這中年人也顯得有幾分疑惑和驚訝。特別是當目光落在了趙越身上,這眼神中的驚愕神情就越發的遮掩不住。
中年人經過最初的震驚之後,倒是很快的恢復情景,帶著三分疑惑的口吻對趙越和許肅問道:「敢問兩位公子,沒由來敲我家房門,不知道有何貴幹。」
許肅搶先一步替趙越拱手抱拳,對此人先施一禮,然後才客客氣氣的說道:「這位大哥,敢問這裡可是游壽游老先生的府上?」
「你們是來找我父親?」中年人聞聽許肅的話語,頓時愣了愣,然後脫口說道:「你們是什麼人。」
而聽說眼前這人就是游壽的兒子,趙越和許肅也是大喜過望。
許肅連忙說道:「沒想到竟然是游大哥當面,小弟許肅許子敬這裡告一聲罪,有禮了。」然後兩個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的客套行禮,許肅這才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