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故人拜訪
提及「越中十子」這還是徐渭等人一時興起才結成的一個小團體。平時無非是坐在一起聚聚,聊天喝茶,偶爾談論下國家大事,或者是相互交流一下讀書心得而已。並沒有什麼明確的政治傾向。
可是如今被趙越忽然提起,以徐渭的聰明,只是稍微愣了一愣,就馬上流露出幾分心領神會的了然神色。
見徐渭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趙越也就是點到為止,就不再多言。而徐渭這個時候也逐漸的冷靜下來,他也當然知道有些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更何況兩個人如此膽大的談論「改革時代」這麼大的話題,估計說出去,都要笑掉旁人的大牙。
於是剛才的話題,也就到此為止。再說下去,就有些過猶不及了。
至於日後該怎麼做,又有什麼具體的細節,這些事情也只能一點點的完善,而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
趙越也只挑著後世中能說的說,徐渭也是時而幫助趙越科普一下明朝的風土人情。
而直到此刻,趙越和徐渭似乎是因為有了彼此之間共同的秘密,這親密勁兒卻是更勝當初,不分彼此了。
徐渭是對趙越的遠大志向還有所作所為敬為天人,而趙越也發現了這大明朝三大才子之一,也不是浪得虛名。
最後兩個人要是聽到門外管家再三的催促說是晚飯時間到了,或許會一直餓著肚子聊到大天亮也說不定。
等房間內的燭火都點燃起來,趙越才拍著自己咕嚕嚕直響的肚子,笑呵呵的對徐渭說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這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賢弟啊,咱們還是先用過晚飯再繼續秉燭夜談。對了,家裡面正有一些難得一見的新鮮食材,到時候賢弟也幫忙為兄點評一下府裡廚子的廚藝怎麼樣。」
趙越說的有趣,偶爾還會蹦出幾句新鮮詞,這一點徐渭這一下午倒是深有體會。於是點頭笑道:「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我懂。」
趙越疑惑,他懂什麼了。
接下來趙越就讓下人把飯菜送進來,就在徐渭的廂房內用飯。
一共四冷四熱,一壺燙好的老酒。菜式葷素搭配,倒是都用到了今天秦福派人送進府來的那些瓜果蔬菜。許久沒有吃過新鮮蔬菜的趙越,見了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佳餚也不禁食指大動,歡快的招呼起徐渭,就先動筷子品嚐起來了。
徐渭也不和趙越客氣,同樣放開了肚皮,大快朵頤。
不過說真的,趙越家裡的這個廚子做飯做菜味道還真不錯,仔細想想也是,秦福親自推薦過來的廚子手藝能差到哪裡去。
特別是那道趙越專門點的老醋黃瓜拉皮,格外的爽口美味,沒一會盤子就見了底。等到趙越和徐渭飽餐了晚飯,這一桌子的菜竟然也是杯盤狼藉,都快見了底了。
直到此刻,心滿意足的兩個人相視一眼,也不禁對視而笑。
這一夜趙越和徐渭不知道天南海北的聊到了什麼時辰,到了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趙越從床頭爬起來的時候,只覺得眼睛發乾,頭更是好一陣眩暈。
看看窗外透進來的刺眼陽光,趙越翻身從床上坐起,腦海中半天都沒回過神來,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是怎麼回到的自己房間。
想一想,十有**是家裡下人攙扶自己回房的。
而一想到昨天一天當中發生的事情,趙越也不禁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彷彿猶在夢中一樣。
先是置辦換季的衣服,然後是偶遇「越中十子」之一的山陰徐渭徐文長,接著又是去許府拜祭許紳,隨即又鬧出了霍天德的一齣戲。等回來似乎又和徐渭聊了一個通宵……
特別是和徐渭說過的那麼多話,趙越現在頭腦冷靜下來想想,不禁也有幾分心有餘悸,懷疑自己是不是說的太多。固然一開始是心血來潮,可是後來趙越也未必沒有暗示誘導徐渭的意思。
對了!趙越一拍腦袋,猛然間驚醒過來。
他忽然想到了昨天答應了許夫人的事情……今天許肅應該回太醫院,過了一夜他是否有了什麼新打算,又或者那霍天德是否又返回頭找許家麻煩?
同時趙越還想到今天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可是昨晚上和徐渭聊的太晚,差點就把這些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
趕緊下了床,趙越隨手抓起掛在床頭不遠處的衣衫,就向外面喊道:「誰在外面?」
話音一落,就聽到一個綿綿溫和的聲音響起來:「老爺,是奴婢春蘭在呢。」說話間外間屋門簾掀起,就見一個十六七歲身穿襦裙的丫鬟低著頭提著一隻水壺走了進來,口中說道:「老爺起床了,奴婢這就為老爺洗漱更衣。下面廚房裡早給老爺做了醒酒湯,一會奴婢就讓人送進來。」
趙越看著眼前這個有著小麥色肌膚,渾身上下充滿了青春氣息的少女,小心翼翼的在房間裡替自己準備熱水洗漱,心中也不禁一陣恍惚。
雖然趙越這幾天也漸漸入鄉隨俗習慣了有人伺候的生活,可是身為現代人,心裡面還是難免有些不自在。
自從搬進梅園開始,趙越就發現自己的生活習慣一點點的被這些明朝人所影響,連帶著自己也越發像是「老爺」了。隨身跟著書僮,寢室內還有四個大丫鬟隨時聽從自己的召喚,不管走到哪裡,都有人恭恭敬敬的叫自己一聲「老爺」。這樣的生活,趙越以前想都沒有想過,可是從剛才醒過來下意識的叫外面等待伺候著的丫鬟開始,趙越就忽然驚醒過來,發覺自己在想著改變這個時代的同時,這個時代似乎也在改變著自己。
正晃神的功夫,那邊春蘭已經試好水溫了。抬起頭,露出一張略顯稚嫩的小臉,笑吟吟的對趙越說道:「老爺水好了。」
「啊……好啦。」趙越猛然間回過神來,訕訕的一笑,趕緊把手上的衣袍披上。倒不是說他不好意思在人家小姑娘面前「坦誠相對」,而是他生怕自己慢了一步,人家小姑娘就會施施然的上前真的替自己「更衣」。
話說,當頭一回被兩三個妙齡少女按住穿戴衣服的時候,趙越尷尬的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裡了。特別是幾雙柔若無骨的芊芊玉手在自己身上,若有若無的上下撫摸,就好像有千萬隻螞蟻一樣的感覺,至今都讓趙越記憶猶新。
因此打那以後,這幾個丫鬟伺候自己洗漱,趙越還能勉強接受。可是這穿衣服,還是自己來比較好,所以他才急忙忙的穿戴上,生怕到時候被人看了笑話。
而看到趙越如此舉動,本來還小心伺候著的小丫鬟春蘭也不禁大著膽子掩口偷笑,不過笑歸笑,看著趙越衣衫底下那強壯高大結實,充滿陽光氣息的男性身軀,小丫鬟也不禁眉目泛起陣陣春色,蘋果似得臉蛋兒上也不禁浮現出兩羞澀的抹酡紅。
趙越不知道明朝這丫鬟之間也是分三六九等,主人身邊伺候的是大丫鬟,通常也被叫做「通房大丫鬟」。
而這個所謂「通房丫鬟」實際上也是一種「妾」,只不過比普通的妾室地位要低一些,缺少了一層「手續」而已。也就是說,這種丫鬟不光要伺候主人的衣食住行,甚至連床榻上的某些事情也是她們的職能所在……就好像是《紅樓夢》中賈璉房中的平兒,寶玉屋裡的襲人一樣。
所以春蘭看趙越的眼光,絕對不是單純的看「老爺」那麼簡單。因為在丫鬟界,不想做「小妾」的丫鬟絕對不是好丫鬟。所以趙越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有了四個花容月貌的「小老婆」了。
簡單了洗了一把臉,那邊春蘭也把熱好的醒酒湯送了上來。趙越喝了一口湯,就問道:「徐公子那裡起來了嗎?」
春蘭輕聲道:「徐老爺昨夜喝多了,今天早上去看了一眼,還沒起呢。要不要奴婢叫人去叫下徐老爺?」
趙越忙道:「不用了,讓徐渭接著睡吧。擾人清夢可是大罪過。不過昨天晚上我是怎麼回來的?」
春蘭笑道:「老爺忘記了。昨晚上老爺和徐老爺一邊喝酒一邊秉燭夜談聊到了後半夜,最後還是老爺和徐老爺不勝酒力,管家才讓人把老爺抬回來的。好在就隔著一道院牆,要不然……」說著春蘭的一雙春情蕩漾的杏核眼又往趙越這一副強健的身板兒上偷瞧,這言下之意也就不必細說了。
趙越點了點頭,倒是知趣的沒問是誰幫自己換下的衣服。不過待走出房門,趙越才發現這天色已經不早了。心中一動,心道是今天上班怕是要遲到了啊!
不過這時春蘭又說,早上管家早就安排人去太醫院那邊打過招呼,趙越要是想去太醫院門外有車等著,要是今天不想動彈,也有人幫著請假。
聽到這裡,趙越是越發的感慨有人伺候是一種多大的幸福——萬惡腐朽的封建糟粕啊!
只不過趙越有心偷懶,不過今天要做的事情卻有很多。特別是他還要出門一趟,和許肅打個招呼,然後還要去找人辦事。
於是讓人講早飯送上來後,快速的喝了一碗稀飯,又吃了幾個包子,又交代好等徐渭醒過來,讓人告訴徐渭自己去向,省得他等自己,至於今天的行程就讓他自行安排。等全交代好了,趙越這才出了家門。門外早有書僮青書等著,主僕兩個人就趕著一輛小車,向太醫院快速駛去。
等到了太醫院,差不多也就是現代的上午十點多了,距離中午下班的時間都不遠了。可惜趙越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太醫院的大門,卻是沒有半點上班遲到的自覺。
其實趙越並不需要每天准點來太醫院點卯的,畢竟皇帝只是下旨讓他太醫院行走,無非是怕他在京城裡閒著,安排一個落腳的地方而已。至於其他的幾個身份,說是獎勵,也不過是為了有一個方便進出宮廷的身份。
因此趙越即便是十天半個月也不露面一回,太醫院裡也沒有誰人管他。
當然,這太醫院裡某些人或許還期待趙越不露面呢。
讓劉青書去寄存馬車,趙越自己一個人就邁步走進了太醫院的大門。一進門,迎面就見到幾個正要出去的太醫,趙越就笑呵呵的衝著人家打招呼。
而對面的幾個太醫看趙越的表情就複雜了,有客氣的笑著回應一聲,也有強笑一下然後匆匆而過的,以前偶爾趙越還能碰到對自己橫眉冷對的。不過今天還好,大家都挺客氣,打過招呼,擦肩而過,一切都很平靜。
等到趙越穿過前堂,一直來到後面的「仁慈堂」的時候,趙越離著老遠就看見這小院子的院門早已打開,顯然是有人在的。而平時能夠再這裡的,除了他也只有許肅了。因此趙越就加快腳步就直接進了院門,等再推門走進正堂屋子,趙越就開口說道:「忙活了一整天也不說好好在家休息一天,我還以為你明後天才能來太醫院呢。怎麼樣,昨天我走後,家裡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吧。」
話音未落,趙越人已經走進了房間,同時他也感覺到房間內做著一個人正看向自己。
一開始趙越還以為房間裡是許肅,可是等到對方開口,趙越才知道這房間裡竟然還有旁人!
就聽一個笑聲響起:「趙先生,咱們可是有日子沒見了。本想著去趙先生府上拜訪,可又覺得不大合適。就冒昧的跑到太醫院找先生,不知道先生可否歡迎我這個不速之客啊!」
趙越聽到這聲音,心中頓感熟悉,驚疑的抬頭去看,赫然就看到一個身穿藍色緞面圓領員外服,頭戴一頂鑲嵌著一塊美玉烏紗帽,笑容可掬的中年人正衝著自己作揖。
可當看清楚此人相貌,趙越表情頓時就是一僵,緊接著他就聽到了許肅的聲音響起,然後就見許肅自這人身後轉了過來,笑道:「老師,這位張員外說是老師你昔日舊友,老早就在這裡等候老師你到呢。如今老師到了,學生也不好在這裡打擾你們好友之間許久,正好前面有些事情還要處理,學生就告辭了。對了老師,昨天之事多虧有老師在,早上臨來前母親耳提面命,讓我再向老師致謝。」說著就是一躬到底,害的趙越這邊還在吃驚來人身份,又不得不趕緊伸手把這書獃子學生攙扶起來,心中想的卻是,那位許夫人盯自己盯的倒是緊,生怕自己忘了幫許肅的忙,這是給自己提醒呢。
不過許夫人如此急迫倒是也情有可原,只是眼下趙越眼睛裡全都是對面這個一臉笑瞇瞇的「昔日好友」,卻沒有好心情和許肅多言,就隨便說了兩句把這徒弟從出門去,等趕緊許肅離著遠了,這才苦笑一聲對著來人說道:「張大人,今天怎麼得空跑來我們太醫院了。你該不會是專程來找我的吧。」
來人哈哈一笑,滿臉狡黠的說道:「趙先生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再怎麼說也是我老張不遠千里把趙先生你沿途護送進的京城,趙先生現如今又是進士、又是翰林的,陞官發財兩不耽誤,說起來可還要感謝我呢。如今怎麼見面了,卻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難不成趙先生不認我這個朋友不成!」
趙越眼神古怪的看著這人,心裡好一陣彆扭,心說要不是你,我這個時候還在沈甸村老老實實的過我的太平日子呢。又何苦整日裡心驚膽戰,什麼朋友,說是綁匪還差不多。不過此人的真實身份卻還不如綁匪呢。
當即趙越就走到房間內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直截了當的說道:「朋友,張大人才叫說笑了呢。你們錦衣衛辦事,可從來沒聽說過和誰交成了朋友。張大人,今天忽然到訪,有什麼事情還望直說。像張大人你說的,咱們這一路走過來,誰是什麼人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對了,我是該叫你張大人,還是張百戶好呢?」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那當初在沈甸村夜晚綁架了趙越來京城的錦衣衛百戶張克!
只見張克此時一改當日冷冰冰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點了點頭說道:「趙先生叫我什麼都成,不過眼下張某可不是什麼百戶了,僥倖剛剛被擢升為副千戶,也留在了京畿辦差,日後少不了要和趙先生你多多走動的。不過趙先生快人快語,張某也不拐彎抹角了。今天張某所來不為其他事情,只是為了替人給趙先生帶一個口信。」
趙越聽說這張百戶陞遷,先是道了一聲恭喜,緊接著聽到後面的話不禁皺著眉頭疑惑道:「不知道是什麼人的口信?」
張副千戶笑瞇瞇的看著趙越說道:「不知道趙先生可還記得廣慈堂的王家小姐,還有沈甸村的沈姑娘……」
不等張副千戶把話說完,趙越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叫道:「你說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