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親如子侄
「老人家?」
整個太醫院裡安靜的可以聽到空中飄落的枯葉聲,四周的番子們也失去了原本的冷酷表情,面面相覷,都感覺嘴唇有些發乾了。
馮雙林嘴角抽動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身邊的「督堂大人」,希望趙越剛才看似輕佻的話語不要惹的老督公心生不滿。
這時站在督堂大人身旁的另外一個講話冰冷的大太監,就是那個叫陳宏的,突然冷哼一聲,看樣子就要斥責趙越了。
可是就在他要開口的時候,一臉和善的「督堂大人」竟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然後在眾人的驚訝目光下,對著趙越招了招手,和顏悅色道:「小朋友靠近前些,本……老夫許久沒有見過如此有趣的小朋友了,咱們爺倆親近親近。」
辟里啪啦!
督堂大人話音一落,太醫院前堂之內頓時摔碎了一地眼鏡片(如果大家都是近視的話)。光是下巴脫臼的就好幾位。
「這……這還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還是東廠的廠公,還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秦督公嗎?」
一時之間眾人心中起伏難定,就連司禮監的眾宦官也都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自家的督公。心說今天督公這是怎麼了……還有,這個人高馬大的大個子哪有半點「小朋友」的樣子!
不管怎麼說,趙越出人意料的拜年話,督公大跌眼鏡的反應,注定都會成為未來一段時間眾人心中私底下議論的話題。
可是現在,眼見秦督公對趙越青睞有加,剛才還對趙越冷嘲熱諷的太醫院眾人,無不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閹人之類腹誹早已經煙消雲散,他們現在只擔心對方會不會趁機打擊報復……要知道,明朝太監的名聲,實在是不太好。更何況,人家還是大名鼎鼎的東廠廠公!
這可是東廠啊!
劉玉山擦了擦頭上冒出的冷汗,不禁抬起頭,心中暗罵:「秦福你這個老棺材瓤子,怎麼還沒死啊!」…………
提及明朝的故去,就不得不提明朝的廠衛政治。
所謂廠衛政治,其實就是「特務政治」。皇帝設立錦衣衛、東廠、西廠,甚至還有名聲不顯的「內行廠」,靠這些去平衡與文官士大夫集團的政治力量,加強皇權,掌控天下。
這套手段古來有之,只是到了明朝被老朱家發揚光大了罷了。到了後世韃清也有,民國蔣委員長也用過,可惜玩的都不如朱家人地道,結果畫虎不成反類犬。
但是不得不說,「廠衛」這個名詞,對於朝野上下的官員百姓而言,名聲實在是不好聽,簡直是可以「治小兒夜啼」,又臭又怖!
明代中央正規的司法機構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兩直棣和各省的行政司法機構是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三司並立。
布政使掌一省政令,包括整理民政和財政這兩個方面,提刑按察使掌一省的刑名按劾之事,糾劾官員,以澄清吏治,緝捕罪犯以整頓治安,受理訴訟察理冤情,都指揮使負責省內軍政及衛所的司法事務,府、州、縣是省的三司下屬單位,省的三司與中央各部門都有相對應的上級管理部門,與布政使對應的上級管理機構則有好幾個,財政、戶籍、土地屬於戶部,人事屬於吏部,刑事案件屬於刑部,提刑按察使的上級部門是都察院,而都指揮使則分兵部及五軍都督府相對應,從司法的角度講,各省的刑獄都屬刑部管轄,而都察院評議其處理是否平允,然後送大理寺複審,最終由刑部報皇帝最終裁定。
故最高的司法裁判權在君主手上,在這樣的司法體制下,那就根本說不上司法獨立的問題。
都指揮使下屬的案子則報五軍都督府審定經兵部報君王裁定。故《大誥》的最後一篇《大誥武臣》是專門對軍官講的。中央對地方上報案件的複審,也有分工,刑部負責兩直隸各府縣徒刑和流刑以上的案件。都察院則負責複審職官犯罪的案件……
如此這般,繁雜有序的設定,就構成了大明朝最基本的司法架構。可惜作為君主,明朝的皇帝們顯然覺得這些並不夠。於是,在這一套常規機構之外,又建立了直接對皇帝自己負責,凌駕於法律之外的特務機構。也就是後來不斷擴大,不斷陰暗混亂的廠衛。
正是因為直接對皇帝一個人負責,所以廠衛的直接領導者,無不是皇帝身邊的親信嫡系。
比如說如今的錦衣衛指揮使陸炳,那就是當今嘉靖皇帝的發小,干兄弟。而東廠的廠公,就是皇帝近前的大太監充當!
只不過嘉靖時的東廠,並沒有趙越所知的那麼橫行無忌,肆無忌憚,主要的原因還是這個時期陸炳還活著,以至於錦衣衛處處都壓著東廠一頭。
儘管如此,身為皇帝身邊的近臣,出身司禮監的大太監們,依舊不是太醫院的一群太醫們所能夠得罪。而且朝野上下,哪怕儘是些瞧不起閹人的讀書人。但不可否認,在面對廠衛之時,真沒幾個人敢與這幫太監死掐的。甚至讀書人中,也不乏有一部分,捧這幫太監臭腳的!當然,對於這部分人,他們心中或許是覺得,太監們都是天子近臣,自己要捧,也是間接的捧皇帝的臭腳……
因此不管是狐假虎威也好,是名聲在外也罷。
東廠的太監們對於大部分人而言,就好比是瘟神一般,能不招惹,還是不要招惹為好。
因為一旦沾上一絲半點,那麼結局往往是家毀人亡……無一例外。
回顧過往種種不好的傳聞,太醫院的人都感覺到自家的小腿肚子都跟著轉筋了。
趙越沒有去理會身後的劉玉山和龐太醫他們心中此刻的心情,他幾步就來到秦督公的面前,又拱了拱手,就嬉皮笑臉對一旁的馮雙林說道:「雙林兄,早上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就丟下我一個人自顧離去,太不夠意思了吧。」
馮雙林見趙越這副模樣,一臉的苦笑,話說這一路上趙越雖然與自己亦師亦友,但也沒有如此親近過。以自己對他的瞭解,再看眼前的場面,顯然這傢伙是要藉機搞事了。
當即馮雙林就低聲,半是提醒,半是警告道:「趙先生休要失禮,你眼前這位乃是司禮監秉筆,東廠廠公,秦福秦督公……」同時也對身旁的老太監賠禮道:「督公,這位趙先生來自海外,不知咱們中原禮數,如有冒犯的地方,還望督公恕罪。」
秦福擺了擺手,不以為意道:「罪什麼罪的,老夫瞧這小朋友就挺好,為人忠厚老實,不失赤子之心。老夫很喜歡這個孩子……也算是咱們爺倆有緣,以後就叫老夫一聲伯父吧。」
嘎?
這一下連馮雙林都懵了,難以置信的看著秦福,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趙越倒是沒有說看不起太監的意思,在後世現代人看來,這些太監也不過是一群生理上有缺陷的殘疾人而已。就好像他後世去敬老院見到的老人一樣,並沒有太多不同。
因此別人都是心中驚起了驚濤駭浪,趙越並沒有察覺出有什麼不同,而且剛才和那群太醫憋了一肚子氣,冷不丁有一個老者對自己和顏悅色的,他心裡也不免有幾分溫暖,於是很自然的就笑著叫了一聲「伯父」。
秦福見趙越叫的毫無猶豫,乾淨的眼神中更是沒有一絲做作,頓時感覺老懷大慰,哈哈大笑起來。
而隨著秦福的開懷大笑,一旁的陳宏顏色一變,連忙換做了一臉的諂媚,高呼道:「恭賀督公,賀喜督公收了這麼一個相貌堂堂德才兼備的子侄,當真是可喜可賀啊!」
話音一落,四周眾人頓時反應過來,連忙齊聲恭賀。
趙越見此情形卻是一愣,驚訝道:「等會,我怎麼沒明白啊!」
可惜還不等他話說完,就感覺有人一把拉住他,緊接著腳面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卻是被人惡狠狠的踩了一腳,然後就聽到馮雙林的聲音惡狠狠的在他耳邊響起:「不想掉腦袋的話就給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