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毛伯溫
左安門附近的這間驛站,是一套三進的院落,正前面是大堂,櫃檯、廚房、雅室可謂是一應俱全。本來就是用來招待往來借宿的官府人員用的,可是現在太平盛世,規矩也沒有開國前那麼森嚴,只要是過往的豪門士紳,但凡交點錢財,這裡的驛官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來者不拒,賺些外快。只不過這驛站不知道修建了有多少個歲月,年久失修,木質的門板窗欞,房梁立柱,都已經斑駁不堪,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座椅板凳破舊的就更是無法入目,坐上去嘎吱嘎吱直響,讓人心驚膽戰,生怕哪個不小心,就一屁股坐出個菊花殘出來。條件之簡陋,相信要不是這是城門外遠近沒有一家像樣的客棧,這驛站是說什麼也生存不下去的。
好在這二進的院子,也就是驛站借宿客房的所在,還整潔許多。
進了跨院,倒是發現這院落建造的不大講究,迎面一排大大小小有七八間客房,分不出個主次出來。當初建造的時候,就不是按照民宅修建的。左右又有小門,通著廚房、倉房和茅廁。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這一排客房其中有一半的房間窗紙上都映著燭影,搖搖曳曳,顯然是有人住下了。
趙越這一行眾人,呼啦啦的走進院子,早就驚動了院子裡的客人們。膽子小的房門輕啟,露出一條縫隙來偷看。膽量大一點的直接打開門,站在門口,拱拱手算是打過招呼,然後滿臉好奇的看著這一行新客人。
顯然適才驛站門前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早就驚擾了這裡的所有住客。只不過當聽說這一行人中,有錦衣衛的校尉,又有內廷的公公,隱約又牽扯上前任的兵部尚書,能住在這裡的人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敢過來親近。
對此情形馮公公、張百戶等人卻不介意,只不過馮公公還好一些,雲淡風輕的看不出什麼變化。而張百戶的臉色就難看的很,面沉似水,就好像是誰欠了他的銀錢一樣。如果注意他的眼神,就會發現這位百戶大人正盯著隊伍前面那個頂著一個大個子,招搖過市的背影,暗自發狠。
此刻趙越正一邊走,一邊詢問身旁毛家老人關於毛伯溫眼下的傷情。同時也抬眼打量著這破舊的院落。
這功夫趙越已經想起來毛伯溫這個名字為什麼這麼耳熟了。
明朝開國之時,朱元璋手下有一個名臣,叫劉伯溫的,又被世人稱為「青田先生」。據說此人有經天緯地、神鬼莫測之才。就連朱元璋自己,都不止一次的說其為「吾之子房也」。
子房是誰?那可是助劉邦開創四百年大漢天下的張良張子房。三國司馬徽形容諸葛亮「可比興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漢四百年之張子房也。」諸葛亮的大明,已經天下盡知,那絕對是妖孽級的智者。
而這劉伯溫,竟然也可比「子房」,由此就可見一斑。
因此在民間神奇傳說中,劉伯溫的形象更是一位神人、先知先覺者、料事如神的預言家,有「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之說。被稱作「活神仙」。最著名,廣為流傳的就是這位青田先生曾作過一篇《燒餅歌》,據說能夠預知未來。與唐朝袁天罡、李淳風所著《推背圖》,並稱讖緯雙絕,可謂是千古奇書。
只不過彼伯溫,非此伯溫。
趙越也是因為對劉伯溫的故事知道一些,才會對毛伯溫這個名字覺得熟悉。不過當聽過張百戶對這位毛伯溫的介紹,他倒是好奇起來。所以一方面趙越也是出於醫者的本分,再加上自己也想要結實一下這位奇人,這才貿然開口,攬下了這檔子「閒事兒」。
趙越現在還記得進驛站前,馮公公似笑非笑的低聲提點自己,明天一大早就要進城的事情。
言下之意,不管趙越他想做什麼,也就剩下這一晚上的時間。
只有一晚上嗎?
趙越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驛站的小吏打著紙糊的燈籠,頭前帶路,穿堂過院,待從左手邊繞過一面照壁,穿過一個月亮門,過了一條狹長的高牆兼併出來的小巷,走到盡頭,這才看到一扇黑漆的院門,這是第三進,一座獨門獨院的小院子,也就是毛家人暫居的所。
趙越見此不由得心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是被削職為民的兵部尚書,也不是驛站官吏所能輕易怠慢的。換成是一般官員或者是富紳,想要單獨居住,卻不知道又要經過多少轉折。
等進了院子裡,趙越就看到院子當中早就亮起了幾隻燈籠,微弱的燈光之下,四五個男男女女正扎堆站在一起,一副拘謹的模樣。
「諸位暫且留步。」這時毛家老僕低聲開口說道:「院中有女眷,多有不便。您看?」後面這句,老僕一臉為難的看向後面跟著的那群錦衣衛,然後問向小馮公公。
馮公公倒是好說話,回過頭對張百戶道:「我與趙先生進去,你等且留下,讓這裡的管事安排咱們的住處。」
張百戶不敢駁了馮公公的意思,冷冷的瞥了一眼那毛家老僕,然後一拱手便應聲叫過驛站的管事。
而不提他們如何安排,只說毛家的老僕見這一群人沒有跟進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也帶上了幾分真誠。然後急忙招呼馮公公和趙越進門,逕直就向著院中正當中的那間正房走去。
待進了正房,轉向右手邊一間臥室門前,眾人這才站住,等著老僕向裡面傳話。
「夫人,司禮監的馮公公還有山東來的神醫趙先生,投宿驛站時聽聞主人傷疾在身,特來拜見……老僕自作主張帶兩位前來,還望夫人責罰。」
這時就聽到裡面傳出一個頗有幾分年紀的女人聲音,帶著三分威儀,婉拒說道:「什麼責罰不責罰的,既然是有客人到訪,自然要奉茶招待。只是我家老爺有傷病在身,怕是無法會客。妾身一介女流,就不方便出來和兩位客人賠禮了。」
話音一落,裡面再不做聲,顯然是要關門送客。
馮公公微微一笑,看向趙越,眼神裡的意思像是在說,這事兒是你自己攬下的,如何去說,就全憑你為主了。
趙越眨巴眨巴眼睛,又抽了抽鼻子,然後忽然高聲說道:「這位夫人,敢問毛大人此刻可是背生疽瘡,高燒不止,時醒時昏,水食難進?用的幾幅瘡藥都是初時見效,但過後卻又都是日漸嚴重,流膿不止……」
話音未落,還不待眾人反應過來趙越這一番話中的含義呢,突然間就見面前的門簾被人掀起,緊接著就見一個徐娘半老頗有幾分姿色的素裝女人快步走了出來,張口就道:「這位先生,可是有救我家老爺的法子?」
與此同時,就聽到房間內又響起來一聲呻吟,緊接著一個虛弱卻不失厚重的男人聲音傳了出來:「三娘,請外面的客人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