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世宗帶兵出去打仗,王樸擔任京師的副留守,在大梁城負責後勤保障工作。
工作之餘,精明強幹的王樸又給自己找了一活,在開封大搞起了市政工程建設。重新規劃、改造後的開封城,城區擴大了,街道變寬了,城市更大氣了,交通更便利了。他定下來的街道擴建標準,一直沿用了很長時間,開封市很多地方至今還保留著當年的印記。
一個超越時代的設計大師。
又有一次,柴榮在崇德殿召見外國使者。為了顯示大國威儀,弘揚中華文化,特別安排了一次音樂會,搞得相當隆重,舞台上擺出了歷史悠久的大型樂器——編鐘。演出還算成功,但細心的柴榮發現,有幾個編鐘純粹是個擺設,在演奏中根本就沒有敲過。問了演職人員,他們也答不上來,反正以前就是這麼敲的。
其實,出現這種狀況並不奇怪,中國連年內亂,到處打仗,老百姓飯都吃不飽,哪還有精力玩音樂?另外,也還有一定的歷史原因。
據考證,音律最早是由黃帝創立並流傳下來的,但是秦始皇焚書坑儒之後,大批優秀的文藝書籍就在民間失傳了。後來到了唐朝中葉,有一個大臣牽頭進行修訂,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了,又遭遇安史之亂、黃巢起義,老百姓顛沛流離,各行各業再次遭受了毀滅性打擊。所以,編鐘能完整地掛起來就已經很不錯了,不缺胳膊少腿就很難得了,至於是不是擺設?跑沒跑調?能演奏多少樂曲?還有多少人會演奏?這樣的高標準嚴要求實在有點勉為其難。
但精神文明建設也是必不可少的,原來是沒有條件,現在有條件了,這塊也得抓起來。世宗認為,首要任務就是要先修訂音律和音準,把失傳已久的古典音樂恢復起來。但說說容易,已經失傳多年的東西,要一下子揀起來還真是不容易。連端明殿學士、才學過人的竇儀也沒有辦法。
還好,他總算推薦了一個能人——王樸。
狀元就是狀元,他二話沒說接下了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有過圖書管理員經驗的王樸,很快在皇家藏書中找到了相關資料,並且經過自己的琢磨,他還自製了一套樂器,定出了古典樂的5個基準音,「宮、徵、商、羽、角」。然後,他又組建了一支協奏樂隊。不管什麼曲子,協奏樂隊都能給你演奏出來。
做完這些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以後,王樸還謙虛了一把,請大家過來提提意見,挑挑毛病。於是,文武百官裡有很多人也許生平第一次聽到了一場音樂會,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音樂會。當然,聽完了,什麼意見也沒有,就是一個字「爽」。柴榮也親自去聽了一場,覺得還真不錯。從此以後,在重大的外交儀式上,總會搬出編鐘來。這一下,品味就上來了,格調就高雅得多了。
除此以外,王樸還是天文曆法方面的專家。
中國一直以來是個農業社會,經濟生活對氣候的依賴性相當強,如果老百姓家裡的日曆出了偏差,就會嚴重影響一年的收成。所以,農民們的家裡糧食可以少,衣服可以少,有一樣東西是不能少的,那就是老黃歷。每年必買的年貨裡面一定會有這本小書。
然而,同樣的問題擺在眼前,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曆法大部分已經失傳,幾十年來,幾乎沒有人進行過相關的研究。曆法的專業技術性是很強的,一般人能看懂老黃歷上面的意思,能用好就算個人才了,要自己研究出一個能用的曆法來,如果沒有經過專業訓練,恐怕你琢磨幾輩子,也摸不著門。據說就是一代聖人孔子,也沒敢研究過這方面的東西。
五代初期,一直沿用的是唐朝推行的曆法《崇玄歷》。《崇玄歷》非常複雜,對起始時間點的要求及其嚴格,要求首先精確推算出上古時期的某個時刻,太陽、月亮和5大行星剛好排列在一條直線上,而且必須是午夜的子時,這個——就叫「上元」。其實,現在來講也絕對是個高科技的難題,反正我是不知道怎麼能找到這個點的。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琢磨琢磨。
就算你找到了算法,但怎麼計算?在嚴重依賴珠算的年代,計算量會有多大?絕對不是人幹的活,而且,還容易出錯。而一旦差之毫釐,就會謬之千里。
所以,唐朝中葉的時候,民間開始流行一種新的曆法,叫《符天歷》,是一個叫曹士蔿的算命先生發明的,好處就是算法簡單,起始點不再使用「上元」,而是從顯慶五年(公元660年)開始算起。後晉高祖的時候,《符天歷》被官方採用,改名叫《調元歷》。
但缺點也很突出,偏差太大,只推行了5年就推不下去了,再往下推的話,大家都得餓肚子。所以,五代時期的曆法簡直亂了套,大周官方用《崇玄歷》,民間用《萬分歷》,蜀國用《永昌歷》、《正像歷》,南唐用《齊政歷》。但不幸的是,沒有一個是對的。
修訂曆法的事情最後又落到了王樸的頭上。
王樸認真研究了一年多時間,發表了一篇學術論文,詳細闡述了他的理論依據和實驗觀測方法,結合實際的觀測數據,糾正了5顆行星運行動態表的誤差。在此基礎上,他編撰了一部新的曆法,叫《欽天歷》。
他的工作非常細緻。下面從他的論文中摘取部分內容,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大概看一下。
「赤道者,天之紘帶也。其勢圜而平,紀宿度之常數焉。黃道者,日軌也。其半在赤道內,半在赤道外,去極二十四度。當與赤道近,則其勢斜;當與赤道遠,則其勢直。當斜,則日行宜遲;當直,則日行宜速。故二分前後加其度,二至前後減其度。九道者,月軌也。其半在黃道內,半在黃道外,去極遠六度。出黃道,謂之正交;入黃道,謂之中交。若正交在秋分之宿,中交在春分之宿,則比黃道益斜。若正交在春分之宿,中交在秋分之宿,則比黃道反直。若正交、中交在二至之宿,則其勢差斜。故校去二至二分遠近,以考斜正,乃得加減之數。自古雖有九道之說,蓋亦知而未詳,徒有祖述之文,而無推步之用。今以黃道一周,分為八節;一節之中,分為九道;盡七十二道,而使日月無所隱其斜正之勢焉。九道之法,可謂明矣。
星之行也,近日而疾,遠日而遲。去日極遠,勢盡而留。自古諸歷,分段失實,隆降無准;今日行分尚多,次日便留;自留而退,惟用平行,仍以入段行度為入歷之數;皆非本理,遂至乖戾。今校逐日行分積,以為變段。然後自疾而漸遲,勢盡而留。自留而行,亦積微而後多。別立諸段變歷,以推變差,俾諸段變差,際會相合。星之遲疾,可得而知之矣。」
《欽天歷》簡單了,又好用了,它不需要「上元」,那種同步方式太死板。他創造性地運用了一種新的同步方式,就是以實際的觀測數據為依據,及時糾正算法的偏差,基本上每年重新同步一次,所以即使出現一點偏差也不怕,因為誤差不會一直累積下去。
《欽天歷》基本上滿足了農業生產的需要。雖然推行的時間並不長,大約只有6年時間,但卻成為了後世曆法的基礎,在中國的天文曆法史上佔有一席之地。後來宋朝頒行的《應天歷》,實際上就是《欽天歷》的版本更新。
五代第一大才子,當數狀元郎王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