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會兒時間,大光進來了。沒等他把氣喘勻和了,我就將剛才大家商量的時候對他說了,最後摸了摸他的肩膀:「大光,不是哥哥我離了你辦不成這事兒。我想了很多……這些年你跟著我沒少挨折騰,我應該對你做出補償。這事兒如果辦好了,萬無一失!你不需要參與過程,你只需要辦一點兒擦邊的活兒。你不要擔心別的,」我掃了左右兩眼,「看見了吧?王東、老虎。王東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清楚,萬一出了事兒,他是不會把你牽扯進去的。老虎我就更不用說了,儘管咱們以前有過誤會,可是這幾年的情況你也瞭解,他儘管犯了那麼多事兒,可是他一直安穩著活在外面!我說這話的意思就是,老虎是個老油條,萬一出事兒了,警察是抓不到他的,他到處都有藏身的地方!至於我,我還用跟你多說嗎?放心吧兄弟。」
「寬哥你這麼說就沒什麼意思了,」大光的臉漲得通紅,話像是從肚子裡發出來的,「我一切全聽你的。」
「好兄弟!」我抱了他一把,沖老虎一歪頭,「再把情況跟大光詳細說一下。」
「還說什麼呀,」老虎過來握了握大光的手,「就倆字兒,綁架。」
「剛才我聽寬哥的意思,老婆漢子一起綁?那不亂套了嘛。」大光嘟囔道。
「綁漢子,然後……」
「我明白了,」大光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應該這樣!」
接下來,大光眉飛色舞地說,十幾年前的一個春天,他跟鄭奎兩人盯上了一個南方人,那個人是個倒騰棉花的,土財主級別,要錢不要命,五十多歲了也沒有個後代,正趕上他剛娶的媳婦懷孕了,把他高興得買賣都顧不上做了。鄭奎就計上心來,把兩口子一遭綁了。他本人陪著土財主,讓大光陪著土財主他老婆,就是一個「熬」,沒幾天土財主就蔫了,乖乖地交出了八萬塊錢。故事相當精彩!我笑了:「這是搗了人家的老窩嘛……你們具體是怎麼拿的錢?」大光說:「那還不容易?奎哥讓他們兩口子整天通電話拉家常,拉著拉著心理就崩潰了。然後我就跟著他老婆去取了銀子,全他媽現金,長毛了都。」
「哈哈哈,」老虎瘋狂地笑了,「好!值得借鑒,值得借鑒啊。寬哥你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異曲同工啊,」我矜持地笑了笑,「記得當年我跟王東策劃『黑』洪武的時候,我們也曾經心有靈犀過。沒想到在唐一鳴這事兒上我跟鄭奎也有共同點。我是這樣想的,等我跟唐一鳴他老婆接觸上以後,就可以編個理由讓她出來了,為什麼這樣?我有我的想法。如果他老婆是在沒有咱們的人的情況下接到了唐一鳴要錢的電話,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找親戚朋友商量對策,這樣,一來是拖延時間,二來是,萬一這幫人裡面有個『吃生米』的,不顧唐一鳴的性命,直接報案,那麼咱們的行動必將以失敗告終。我這不是在表揚警察的本事,我是想安安穩穩地活著,我不想在任何問題上出差錯,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他老婆當著我的面接了電話,我就可以亮明我的身份了。他一定聽說過我的名字,甚至我還可以把身份證拿給她看,當她確定是我在幹這件事情以後,你猜她會怎麼做?簡單,求我放了她男人!那麼我就可以跟她談條件了,具體怎麼談我還沒想好,總之,這麼做萬無一失。」
王東的臉色凝重起來:「二哥,這樣做太危險,就算咱們把錢拿到了,你也就暴露在他們的眼前了。」
我把老虎帶來的書丟給他:「你最好給我打住,先看看人家張子強是怎麼幹的再說。」
王東把書又給我丟了回來:「我不看,香港的情況跟咱們這裡不一樣,香港的富人也不是大陸的暴發戶。」
我曖昧地笑了:「但是人都知道保命吧?這一點無論哪裡人都一樣。」
「寬哥,東哥說得有道理,你想想……」大光猛吸了一口煙,「你想想,當年我跟奎哥幹那事兒的時候是個什麼樣的年代?亂啊,可是現在……」「錯!讓我來給你們分析一下,」我悠然翹起了二郎腿,「剛才老虎說咱們要的數目是五百萬,我說,少了,哈,我他媽要一千萬!這樣的數目他在很短的時間內能夠拿得出來嗎?拿不出來怎麼辦?咱們有時間跟他們玩兒捉迷藏的?沒有,時間就是生命。所以咱們必須有一個人親自出面,這就叫做賭,賭什麼?你們以為這是賭命?非也,這是賭錢,讓他們感覺我是在賭命,他敢跟我賭嗎?答案是,否。唐一鳴和他老婆在商海混了這麼多年,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如果咱們在跟他耗時間,還真不一定是他們的『個兒』呢,那麼怎麼辦?我剛才說的是唯一速戰速決的辦法。我想過了,只要咱們把錢拿到了手,他們把命贖回去了,就萬事大吉了,他們沒有膽量繼續跟咱們鬥。大家可以分析分析,一千萬對於他們來說是很小的一筆數字,他們永遠不會為了這已經撒出去的一千萬再去玩什麼花招,因為我可以把話給他們撂在那裡,想好好做你的商人就乖乖地聽話,不然……這樣,以後即便是經常見面他也會守口如瓶的,我也可以明確告訴他,盜亦有盜,這事兒過後我不會再糾纏他了。老虎,你不是仔細研究過張子強嗎?看看他是怎麼做的……放心吧,我不幹冒險的事情。」
「不行,你不能親自出馬,」老虎忽地站了起來,「讓大光去,你可以在最後關頭出面。」
「大光頂事兒嗎?」王東乜著大光搖了搖頭,「夠戧,膽量是個大問題啊……要不我去?」
「你?」老虎笑了,「你像個做廣告生意的人嘛,就讓大光去,大光有這個本錢,長相斯文,能說會道。」
「我去,」大光站了起來,腦袋鞋底子似的硬在脖子上,「我他媽的膽大心細……遇事不慌啊我!」
「你們都別說了,讓我考慮一下。」我坐正了,點上煙,細細地想了起來。
老虎一把拉開窗簾,做得勝將軍狀,抑揚頓挫地朗誦道:「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猛一回頭,「寬哥,別費腦子了,聽我的,就讓大光去,讓他冒充廣告公司業務員接近唐一鳴的老婆,憑著自己的口才……對了,我還忘記告訴你了,他老婆叫趙淑燕,是個半老徐娘……」突然一陣『淫』笑,「嘿嘿嘿,也許大光這漂亮小伙兒一去,她立馬轉了腿肚子呢,這世道什麼事情沒有?唐一鳴五十來歲的人了,好不好使還是個事兒呢。媽的,我真想親自去完成這個任務,這是個美差啊。」
我想了一會兒,覺得這是個萬全之策,趙淑燕說不定見過我,或者在我去跟她接觸的時候,她身邊的人有認識我的,萬一多嘴,告訴她我是誰,說不定會引起她的懷疑。大光在社會上沒有什麼影響力,即便是有人認識他也無所謂,最終目的是在老虎他們動手的那一天把她引到外面來……如果不需要我出面就能把事情完結了,那更好。萬一趙淑燕提出她想見見頂事兒的人我再出面也不晚,我可以先跟她通電話,根據情況再實施下一步的計劃。對,就這麼辦吧。
「老虎,你再詳細說說你對唐一鳴的瞭解。」我從窗前拉回老虎,指指沙發讓他坐下。
「剛才我已經說的夠多了。」老虎又換了他那付漫不經心的口氣。
「那就再說說你的打算。」我橫了他一眼。
「我能有什麼打算?干就是了,有錢不賺膘子傻蛋。」老虎好像累了,直打哈欠,鼻涕眼淚一起出。
「這不廢話嘛,」王東撇了一下嘴巴,「讓你說你就說,我還沒聽仔細呢。」
老虎點上一根煙,噗地沖天噴了一口:「那就再說說?這些天可把我累『膘』了,老子到處走訪群眾,」掃我一眼,咧著大嘴笑,「別緊張啊寬哥,老虎是個張飛,粗中有細,我是不會拿自己的『政治生命』開玩笑的,打聽這樣的事情我的辦法有一萬條。我瞭解的最新情況是,這小子忙暈了,有時候自己親自開車出門辦事兒,什麼保鏢啦,司機啦,都沒有,就他媽的一個人。這小子好像很單純,不知道像他這樣的大款應該適當保護自己一下……我的一個妥實兄弟說,最近他上下班老是自己開車,我分析他是圖省事兒……操,我怎麼又說回來了。總之,現在下手正是個機會,等他安頓好了,就開始拿老爺派頭了,他會永遠自己開車?我連他的車是什麼牌子,號碼是多少都記下了。跟可智剛換的車一樣,也是寶馬,不過他是輛黑色的……咱們行動的時候需要帶上一把大錘,萬一他看出來了,硬是不下車,咱們就砸他的玻璃,把他給砸出來。『設備』也得帶著,我那兒有,一長兩短,我拿那把長的,哪個最嚇人,不老實給他連車轟了……算了,這話再說多就沒什麼意思了。」
王東撇著嘴巴笑了:「聽老虎說話就是享受,跟他媽看電影似的。得,我拿槍,你拿捶,咱倆分工辦事兒。」
我搖了搖手:「你的任務不在那個環節,這事兒以後再說。老虎,我再問你一句,消息確實準確嗎?」
老虎急了,把煙頭丟到地上,用腳猛地一踩:「什麼關頭了?我敢吹嘛,絕對準確!」
「唉,」大光突然歎息了一聲,「這事兒萬一折騰不好,很可怕啊……」
「可怕?」王東打了一個響指,「什麼事情不可怕?在家裡餓著肚子躺著不可怕。」
「東哥,我不是說我害怕,我是說這事兒挺大的。」
「大嗎?」老虎哼了一聲,「什麼事兒不大?當官的上千萬的撈這個大不大?下崗職工吃不上飯這個大不大?」
王東拍拍桌子感歎道:「世上還真有這麼狂的人啊,他那麼有錢的一個人,怎麼會連一點兒防備都沒有呢?」我橫了他一眼:「你以為這些有錢人的心理都跟咱們一樣啊,他們根本想不到社會上還存在著咱們這種人,他們只是見過街上的小混混整天敲詐這個敲詐那個的,甚至自己也曾經被小混混敲詐過,可是他們想不到還有更大的混混在惦記著他們。咱們不分析他的心理了,我來給大家安排工作。首先,大光你今天下午就去廣通電子廠『拉廣告』,具體怎麼辦你比我清楚,目的只有一個,想辦法結識唐一鳴的老婆,不管利用什麼方式,只要你在最短的時間裡讓她相信你的誠意,在咱們動手綁架唐一鳴的那天能把她約到某個飯店或者茶樓,你就達到目的了。說說看,這事兒你行不行?」大光猶豫片刻,點頭說:「沒問題。」
我摸了摸他的肩膀,沉聲說:「你回去準備準備,吃了午飯馬上進行,下午咱們再碰個頭,去吧。」
大光一走,我轉頭對老虎說:「你也動身吧,去那個地方把房子租下來。然後就回來,碰個頭以後大家去看房子。」
老虎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租多長時間?」
我說:「一般都是半年,聽他的,他想往外租多長時間咱就租多長時間。」
看著老虎走出去,我對王東說:「你的任務是去偷車,這活兒你以前不是沒幹過。」王東胸有成竹:「沒問題!剛才我聽了你跟老虎的設計,我也想了一下,估計我的打算跟你們差不多。我想這樣,我先去弄一輛箱式貨車,到時候讓老虎開車,我在車廂後面,關上門誰也看不見,截住唐一鳴以後,我就下來,直接把他架到車上,老虎看著他,我開唐一鳴的寶馬,找個僻靜的地方停下,然後我就回家等你們的消息。」我點點頭說:「這樣也行,但是你不能把車開到別的地方,就開到華聯商廈的地下停車場,這樣穩妥一些,一般人不會注意,甚至停個兩三天也不要緊,也許當天就完事兒了……再就是,你先別回家,找個地方聽我的電話,這個地方最好離西石嘴近便一些。」王東贊同道:「好,聽你的,那個時候什麼事情都能出。」
「一般不會出什麼事情,人都到了嘛,不過防備著點兒也好。」
「明白。」王東的眼睛有些發綠。
「你最好先別走,在後面跟著我們。」
「也就是說,我看見你們安全到達租的房子,我再走?」
「是這樣,你回這裡等我的電話。」
「還有什麼沒設計到的地方?」
「讓我想想……」我陷入了沉思,眼前迅速展開畫面:老虎的車穩穩地駛入了我們租的房子,我放心了,直接回了王東的家。不一會兒,老虎打來了電話,寬哥,唐一鳴給他老婆打過電話了,讓他老婆準備一千萬贖人……不對!這個程序不對。我應該在他老婆的面前,等他老婆接到電話的時候,我應該亮明身份……可是他老婆的身邊有大光啊,我在不在場有必要嗎?腦子急速地轉著。大光不行,儘管他很沉穩,也很心細,可是他經歷的事情太少了,這事兒必須我親自出馬。我抬頭瞪著王東說:「完事兒以後我不能回家,我應該把你們送到西石嘴以後,直接找到大光,正面跟趙淑燕接觸。這樣,你跟老虎一起,把唐一鳴架到房子以後,先別讓他打電話,『抻』他一會兒,等我給你去電話的時候你再讓他打,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王東想了一會兒,有些擔心:「你必須親自接觸趙淑燕嗎?」
我點了點頭:「必須。」
王東站起來抱了我一把:「寬哥,看你的了。事成以後,咱們東山再起!」
我頹然一笑:「拉倒吧。咱們這個年齡已經混不起了……呵,這話好像是你說的。」
王東茫然地瞟了我一眼:「你不想收拾家冠,報復楊波和西真了?」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嗓子彷彿被一把亂草堵住了,連一口唾沫都嚥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