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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一章 綠帽子是緊箍咒 文 / 潮吧

    我和王東在他十幾年前賣水果的地方支了一個攤子,還是賣水果。我對賣水果很不在行,幾乎成了王東的小夥計,在他的指揮下陀螺一般搬這搬那,一刻不閒。冬天來了。很多時候,在呼嘯的北風裡,在一片蒼茫裡,我蜷縮在水果攤前,看見那些曾經謙卑地喊我「寬哥」的人目不斜視地從我的攤子前走過,那種世態炎涼的感覺針扎一般折磨著我的自尊。

    我爸爸在差三天過元旦的那天去世了,他走得十分安詳,就跟我爺爺當年去世一樣,悄沒聲息。

    真巧啊,當年我跟楊波舉行婚禮的那天也是元旦前的第三天,一晃就是五年了。

    我把我爸爸安葬在萬雲陵,右邊是我爺爺,左邊是我媽,我哥哥在不遠的地方守侯著他們。

    下葬那天,我沒有哭,心情平靜如鏡,只是有些心虛,感覺忽然少了一點什麼。

    少了什麼呢?少了一個人……不,少了很多人,很多親人。還少了什麼?少了兌現我對爸爸的承諾!我答應過他,我答應過要讓他住上寬敞又明亮的大房子。我也答應過我爺爺。可是我爺爺沒有看到理想中的大房子,我爸爸也沒有……大房子呢?是啊,我曾經有過屬於自己的房子,可是它跟著楊波走了,儘管那處房子離我爺爺和我爸的要求差了一大截子,可是我確實曾經擁有過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有一天,我鬼使神差地去了那個房子,夢遊似的想要找鑰匙開門的時候,一個半大小子出來了,問我找誰?我說,這個房子以前是我的。那小子用鼻孔看著我說:「現在不是你的了,房主把它賣給我們家了。」

    我的心都要碎了,不是因為楊波絕情地賣掉曾經見證過我們生活的房子,是因為她用賣房子的錢置辦了嫁妝,年底要跟西真結婚!我瞭解到,西真跟他的老婆離婚了,原因是楊波的插足。現在我知道,西真要帶著一個三歲的男孩兒跟楊波結婚了,楊波要當那個孩子的後媽,她要去幫西真撫養一個不是親骨肉的孩子了。這多少有些我和我哥當年撫養來順的意思,可是我們跟她不一樣,我們撫養的是一個沒有家的孩子,她呢?她拆散了一個完整的家,然後飛蛾撲燈似的撲向了那個原本幸福的孩子和那個深陷情網的男人。婊子,徹底的婊子啊……直到現在我才發覺當初自己竟然是那樣的傻,我為什麼要把那個婊子拱手讓給西真呢?我應該把她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身邊,讓她遙望著那處鬼火似的愛情神殿痛苦地掙扎,然後在絕望中跪在我的腳下呻吟,哀告,舔我從破鞋底下伸出來的腳趾。當我欣賞夠了她的醜態,我會揚,尋找你所謂的愛情去吧。」那時候也許她已經適用了被我折磨的生活,也許會回到我的身邊,哀求我收留她。也許那時候我會心裡一軟,唐僧收悟空似的收留她,有這麼個保姆也不錯啊,做飯,洗襪子,擦皮鞋,事事周到,晚上還可以拿來去火,哈,真不賴。

    想想我曾經深愛著的女人跟我在一張床上睡了這麼多年,居然會將那頂男人望之喪膽的帽子戴上我的頭頂,後背就陣陣發涼。我是不是應該去打西真一頓呢?我想,我跟你這個混蛋斗了這麼多年,終於還是敗在了你的手下,你從我的手裡奪走了原本屬於我的女人!可是轉念一想,我又釋然,你小子總歸是穿了我穿過的破鞋啊。儘管我不能斷定楊波在跟我結婚之前是否跟他上過床,但是楊波跟我是初婚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你揀回家的不過是一個「二鍋頭」。想歸這麼想,我的心裡總有這麼一個疙瘩無法解開,我曾經被人戴過綠帽子,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那個叫西真的已婚男人!我必須報復。也許剛離婚的那陣子我有些麻木,正如冷不丁被人打了一悶棍,當時覺察不到疼,麻木過後才明白自己受到的傷害有多麼的嚴重。

    小時候我最喜歡看斗破鞋的,林寶寶她媽隔三岔五地挨鬥,我都看絮煩了,我就跑到大馬路那邊去看。有一次我跟林志揚去那邊看斗破鞋的,把林志揚高興得直蹦高:「真他娘的好哎,人家這邊比咱們那邊好玩兒多了,帶故事情節呢。咱們那邊鬥起來乾巴巴的,想聽點兒帶色的故事都沒門兒。」那天斗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俊俏媳婦。有個戴工宣隊袖標的人揪著她的頭髮讓她的臉示眾一圈,然後說,這個女人是新一代的妓女,她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先後跟三個男人睡過覺。尤為嚴重的是,她利用自身的風騷去勾引革命幹部。一開始的時候,革命幹部不受她的糖衣炮彈侵蝕,拒絕跟她上床,她竟然拿過人家的手插進她的褲襠,對人家說,來嘛,我剛剛洗過。誰能扛得住她這麼勾引?革命幹部就這樣被她拉下水了。但是還是她的錯誤在先,是她先拿著人家的「那個」放進自己的「那個」的……那時候我小,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問林志揚,林志揚的臉漲得就像豬肝,大……大寬,太他媽有勁了。自己也嗚嗚不出個子丑寅卯來,雙手抱著褲襠只是一個猴跳。

    跟著大人們喊了一陣口號,我回家了。我爺爺問我大馬路那邊開批鬥大會,你是不是也去了?我說是啊,我去了,很好玩兒,一個破鞋拿著一個幹部的「那個」放進了自己的「那個」裡。我爺爺蹲在西牆根的陰影裡,絮絮叨叨地說,那個女人是麻三的姐姐,家窮,她男人是個癱子,她拉扯著三個孩子,她找的那幾個男人給他三十斤糧票,還幫她家幹些體力活兒。最後,我爺爺說,是她男人揭發了她,男人都這樣,寧肯餓死也不願意戴綠帽子。「唉,近你媽。」我爺爺總結說。

    我爺爺的話真對,綠帽子對於男人來說就像孫悟空頭上的那個緊箍咒,時不時地讓腦袋疼上那麼一陣子。

    有一次我對王東說:「是不是男人一牽扯到綠帽子這事兒就容易耿耿於懷呢?」

    王東以為我是在「刺撓」他以前的事兒,翻著白眼說:「無所謂啦,這年頭有幾個腦袋上不冒綠光的漢子?」

    我說,我不是說你,我也曾經被人給「綠化」過,到現在心裡還憋屈著呢。

    王東啊地一聲跳了起來:「我操,終於讓我說對了!當初我就說楊波有破鞋底子,你還不相信,這下子服了吧?」

    我說,本來我不想告訴你這事兒,這樣對人家的將來不好,事到如今也無所謂了,她太讓我傷心了。

    「誰幹的?」王東目光炯炯,就像剛從泥漿裡鑽出來的蛤蟆,「別說話,讓我猜……操,還猜什麼猜?不是那個叫西真的大背頭,我把王字倒過來寫!」「倒過來那也是個王字,」我苦笑道,「是他。我跟楊波結婚這幾年,他一直沒閒著勾搭她。那時候我對楊波很失望,心裡沒有她,別人勾引我也不在意……當然,那時候我窮,比現在還窮,養活不了她。人家那種家庭出來的孩子能跟咱相比?有些飯我能嚥下去,她就嚥不下去,人家當然忍受不了啦……這些話都沒法說,我也不是在替她辯解,當時我也不是什麼好鳥,到處撥撒革命的種子呢。現在我回過味來了,我就是再沒有本事,你也是我的老婆啊,你哪能隨隨便便就在外面幹哪事兒?更後悔的是,她犯錯在先,我竟然傻到連房子都給了她!現在可倒好,我什麼也沒有了。揚揚已經出來了,我總不能老是讓他流落街頭吧?我得讓他住在家裡。將來我要結婚,揚揚也得結,眼看著來順也好找媳婦了,我哪兒弄錢買房子去?還指望跟人家蒯斌和可智借?那是不可能的。俗話說,救急不救窮,就我現在這個狀況,再好的兄弟敢借給我那麼多錢?別跟我講什麼江湖義氣,那都是扯淡!再說,就我這性格,我也不會找他們去借了……」

    「打住打住,」王東的腦袋撥浪鼓似的搖,「你囉嗦了這麼一通,到底想要表達一個什麼意思啊,我怎麼越聽越糊塗?」

    「唉,連我都糊塗了……」我摸了一把臉,感覺臉上麻癢麻癢的,彷彿臉皮底下爬著無數螞蟻。

    「你開頭的意思我聽明白了,」王東的蛤蟆眼又瞪圓了,「你想收拾一下西真?」

    「我還沒有那麼下作。」我瞪著天上的一溜烏雲,淡淡地說,「俗話說,母狗不撅腚,公狗干哼哼,我想收拾的是誰你知道。當然,拾草打兔子,捎帶著他也無所謂了。」王東蛇一樣地吐著信子:「應該,應該,太他媽的應該了!你攤上的這事兒跟我當年不一樣。當年我跟淑芬還沒結婚,誰都有權利睡她。可是楊波呢?那不扯淡嘛……話既然說到這份兒上了,我也不瞞你了,」王東一豎眼珠子,「你在裡面的時候,我結過婚!可能你也知道了。二鍋頭這個婊子跟老劉兩個不清不白,讓我知道了,我沒饒他們!先是折騰了老劉一陣,後來把二鍋頭折磨得死去活來,就差上吊了……弄她,堅決弄她,不能讓這個婊子過舒坦了。乾脆這樣,我找幾個小夥計,給他們幾個錢,讓他們去找她,就在她結婚的當天,廢了她勾引男人的工具!」

    楊波淒慘的喊叫在我的耳邊一響,我陡然火了,一西瓜把他砸到了地上:「滾你媽的!」

    王東爬起來,茫然地瞪著我:「二哥,我又錯在哪兒了?」

    我不說話,繼續看天上的那溜烏雲,它似乎是在被風扯著,漸漸變成了一把刀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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