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離婚的那幾個月,我的心情非常不錯,時常想起勞改隊的那句話「脫胎換骨,重做新人」,有一種自由飛翔的感覺。
一年後,心情大變,我的陽痿也彷彿在剎那之間好了,潮水般湧來的孤獨感,讓我不時有一股撞牆或者跳井的衝動。
身邊長時間沒有女人,我真正體會到了「三月不知肉滋味」這句俗語的含義,倒不是想念楊波,我想念所有的女人。
有一次我給王東打電話,告訴他,我實在是個流氓,怎麼這些日子總想身邊有個女人躺著呢?
王東說,都是結婚把你害的,如果你不跟楊波過那一場家家,你也不會有這樣的感覺,這叫「滑遢」了。
也許他說得有道理吧,可是話說得再有道理,我需要個女人時刻摩挲著這卻是千真萬確的。
那天我把經常來我們夜總會坐台的一個長得有點兒像少女楊波的小姐喊到辦公室,想要跟她複習一下「江湖義氣」。那姑娘起初還在扭捏,當我摔在她臉上一沓鈔票的時候,她嚶嚀一聲上了我的辦公桌,煙灰缸掉在地上發出震天動地的一聲巨響。沒等她把衣服脫利索,我就綽槍上陣。中途,她遭了賊偷似的閉著雙眼學野獸叫,讓我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地起,感覺是在強姦老虎。當她猛然張開雙眼,將兩隻眼球瞪成蘭斜眼的時候,我終於狼狽地敗下陣來,兵器幾乎都找不著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啊……我歎息一聲,真想像一個社會活動家那樣與她促膝長談,教導她如何揣摩顧客心理,加強行業競爭力。
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決定找一個每天都能依偎在身邊的女人,讓自己感受一絲來自女人的溫暖。
那天傍晚,大光來找我玩兒,說起這個話題,大光說,蒯斌飯店不是有個叫王慧的姑娘嗎?以前她就對你有點兒意思。
這事兒我不是沒想過,總覺得年齡不行,她太小了,我不是嫖客,我想找一個女人來結婚,哪怕是「姘」著也好。
見我不接茬兒,大光明白我的意思,拉著我就走:「什麼年代了都?愛情是沒有年齡之分的!」
路上,大光拿過我的手往他的腰上碰了碰:「知道這是什麼嗎?槍。現在我每天都帶著這玩意兒。沒辦法,得罪……」
我搖著手笑道:「知道從前的錯誤了吧?知道害怕了吧?知道得罪人多了沒什麼好處吧?」
大光一撇嘴:「還說我呢,你比我得罪的人更多。」
蒯斌飯店門口停滿了車,看來生意不錯。大紅燈籠個個都亮著,燈光曖昧,讓人聯想到古代的妓院。王慧好像知道我要來,婷婷地站在吧檯外面,用眼睛斜著站在門口的我:「鬍子幾天沒刮了?像個逃犯。」我裝做喝多了,踉蹌過去抱了她一把,這小妞兒可真軟和。王慧吃驚地推開我,圓睜著眼睛說:「寬哥你……」我扶了一下吧檯,回頭一笑:「喝多了,喝多了。」心驀地一抽,她比楊波可純潔多了……沒來由地就回憶起以前的事情來,心裡就像裝了一把亂草。我發現,每當我想起跟楊波的那些往事,兩條腿就會發軟。現在我的腿又在發軟,我不敢挪動腳步,害怕一挪動腳步,就會癱到地上。
王慧走過來攙了我一把:「寬哥,看樣子你真的喝了不少,笑不像笑,像哭。」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游移不定,從裡面能看出一絲愛憐的意味來。我的心又是一陣麻癢……突然就想起以前一位老哥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我笑了,既然進了村,為什麼不打槍?不打槍你進村幹什麼?王慧,等著吧,總有一天我要對你打槍。
大光似乎看出來我跟王慧在進行某種交流,無聲地笑著踱了過來:「剛才我老遠看你們倆,真夠般配的。」
王慧的臉一下子紅了,猛推了大光一把:「什麼話。」轉身進了吧檯。
大光拉起了我:「走吧哥哥,這姑娘早晚是你的。先喝點兒,咱哥兒倆得有兩年多沒一起喝喝了。」
我邊走邊回了一下頭,王慧在看我,若有所思。我的心頭一緊,訕訕地跟著大光進了走廊。
蒯斌從旁邊的一個房間出來了,樣子有些賊頭賊腦,小臉蠟黃,像是喝了不少酒。
我衝他咧了咧嘴:「蒯哥你行啊,買賣這麼差,還有閒心喝酒。」
蒯斌甩了一下腦袋:「這叫差?我也沒閒著啊,腦子不停地轉著呢……找我有事兒?」
我說,沒事兒,想你了,過來看看你老人家。
蒯斌怏怏地哼了一聲:「看我?看王慧吧?別心事了,你都快四十歲了,留點兒精神養老吧。」
這話把我噎得夠戧,說不出話來,摟著他的脖子進了一個單間。大光點好了菜,我們三人開始喝酒。蒯斌好像有什麼心事,很快就喝「膘」了,滿嘴跑火車地嘟囔自己命苦。我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蒯斌一仰脖子乾了一杯,抹抹嘴唇笑了:「別打聽了,來,我給你作首詩……」我攔住他道:「大哥,饒了我吧,我欣賞不了高雅的東西,你還是給我唱首歌聽吧。」蒯斌橫了一下脖子:「唱歌那是下里巴人玩的,作詩才是陽春白雪,你就好好給我聽吧……」翻一下眼皮,有模有樣地清了清嗓子,張口就來,「我比一個妓女幸運,只出賣一部分**,譬如臉部的肌肉,貌似勤快的腳步,僵硬的手指,以及麻木的舌頭;我比一個乞丐幸運,只向一小部分人乞討,那些不得不恭維的人,不得不忍住憤怒的小丑……」
突然打住,捻著下巴上的鬍子嘟囔道:「老了,老了啊。這才幾年,我就變成一個實實在在的中年人了,人生如夢啊……」轉回頭衝我一笑,「你行,比我年輕,打眼一看還以為你三十剛出頭呢。」我搓了兩把臉,湊到牆上的一面鏡子前:「是嗎?哦,還真是呢,長得不賴,跟梁朝偉有一拼。唉,也不行了,一臉緊急集合。想當年……咳,想當年我更醜,瘦得跟個猴子似的。」蒯斌從鏡子裡瞥了我一眼,臉色一正:「對了,剛才我聽一個服務生說,你調戲我家王小姐了。」我什麼時候還調戲王慧了?我不承認:「幹這事兒不花錢呀?我是有那賊心沒那賊錢啊。」蒯斌笑了:「王慧那姑娘不錯,真純啊。」
我發現最近蒯斌的腦子出了問題,常常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剛要「刺撓」他幾句,蒯斌面相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馬太福音上說,不要為衣食憂慮什麼,吃什麼喝什麼,為身體憂慮什麼。生命不勝於飲食麼?你看那天上的飛鳥,也不種,也不收,也不蓄在倉裡,你們的天父尚且養活它,你們不比飛鳥貴重麼?所以,不要為明天憂慮什麼,因為明天自有明天的憂慮,一天的難處一天當就夠了。這是馬太福音上的原話,說的是人們為衣食的煩惱。現在我要把它改一改,送給張寬,」清清嗓子,睜開了眼睛,「所以我告訴你們,不要為女人煩惱什麼,有個女人摟著就不錯了,生命不勝於夫妻生活麼?你看那街上的傻子,也不行房,也不手『淫』,也不跟女人結婚,你們的天父尚且養活他,你們不比傻子有性慾麼?所以,不要為女人煩惱什麼,因為女人到處都可以找到,暫時有個使著就夠了。」我沒趣地笑了笑:「改得好,改得好。」
「哈哈哈,我暈,」大光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蒯哥真夠的,連上帝的話都敢篡改。」
「上帝?上他媽了個逼帝,」蒯斌把手在眼前揮了一下,「豬狗不如的東西……」
「打住打住,」我拍了拍桌子,「這就有點兒過了啊,話可不能這麼說。」
「這不是我說的,是說的。」蒯斌苦笑道,「的話我一直很聽的。得,我給大寬做把月下老吧。」說著,搖搖晃晃地拉開門走了出去。大光衝我吐了一下舌頭:「蒯哥這是怎麼了,犯神經了?」我笑了笑:「老了,四十多歲的人了,沒辦法。等著吧,他的今天就是咱們的明天,用他的話說,這事兒沒解。」門開了,王慧站在門口看我:「寬哥找我?」
我曾經自比坐懷不亂的柳下惠,至少表面如此,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完全錯誤,我竟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色鬼。王慧坐下以後,我的心就開始突突突地跳,喝了好幾杯酒才讓心跳平穩了一些。王慧很能喝酒,本來蒯斌給她拿了一瓶紅酒,可是她喝了一杯就不喝了,跟我們一樣,喝啤酒。她靠坐在我的身邊,我不時能夠聞見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淡淡的香味,心亂得像大海池子裡漂浮著的海藻。眼前走馬燈似的穿梭著我跟楊波的一些床上情節,我的眼睛忽然有些迷離,不知道應該往哪裡擱,時常定格在她的胸脯上,我感覺她那裡一定很柔軟,甚至拿她跟楊波比較。我想,楊波老了,胸脯一定不如王慧有彈性,如果我把王慧的乳房握在手裡,我的手一定會握不住,因為她那裡太光滑,太活潑。王慧似乎覺察到我不時往她的胸脯那裡掃一眼,偶爾會收收身子,讓自己的胸脯不再挺得那麼高。蒯斌在一旁看出來了,嘿嘿笑著喝自己的酒。
眼睛脹得發酸,下身也有些發熱,我坐不住了,起身走了出來。站在廁所往外看去,今夜的月色真好,伸向空中的樹梢掛滿了月光,散發著水一般的波紋,遠處模糊的霓虹燈時明時滅,在黑夜裡上下跳躍,像是歌聲那樣連綿起伏。我該怎麼辦?看來我是愛上王慧了,從我第一眼看見她的那天起,她已經扎根在了我的腦子裡,我經常拿她跟楊波比,我覺得她比楊波青春,比楊波純潔,我要是能跟她在一起生活,類似對楊波的那些煩惱就沒有了。王慧不會帶給我那樣的感覺。
回到飯店,在廁所裡洗了一把臉,我甩一下腦袋回了房間。
蒯斌正在跟王慧猜火柴棍,蒯斌輸了,訕笑著灌啤酒。
王慧指著椅子對我說:「來,寬哥,咱們倆來,蒯哥不是對手。」
我坐下,心又開始急促地跳了起來,眼睛又瞄上了她的胸脯。
我總是輸,不停地喝酒。王慧潔白的牙齒和高聳的胸脯在我的眼前驟然放大,最後全都模糊了,變成了一幅美麗的圖畫。我看見我跟王慧奔跑在一個開滿山花的山坡上,到處都是飛舞著的蝴蝶,蒲公英也漫天飛舞,像在在下一場很大的雪……她在前面跑,我在後面追,跟某個電影裡的慢鏡頭似的……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無限好嘍喂,甜蜜的歌兒甜蜜的歌兒飛滿天嘍喂,努力工作實現四個現代化嘍喂,我們的生活我們的生活比呀比蜜甜,明天明天,明天比蜜甜……跑著跑著王慧就跌倒了,蝴蝶和蒲公英一下子就蓋到了她的身上,讓她看上去像是一個玩具熊。我跑過去,用一把鮮花撲拉掉她身上的蝴蝶和蒲公英,她潔白的**赫然亮在了我的眼前,我跪下來,嘴裡喊著,來吧,來吧,軟綿綿地伏到了她的身上。
「放開我,放開我……」是王慧的聲音。我睜開了眼睛,這是在哪裡?山花沒有了,蝴蝶沒有了,蒲公英沒有了,連陽光都沒有了……我這是躺在哪裡?不是什麼山坡,是蒯斌的床。王慧站在床頭邊,滿臉通紅,頭髮也飄散下來,遮住了她的半邊臉,她直直地看著我:「寬哥,你好大的勁,把我的胳膊都扭疼了。」我坐起來,四下亂看:「蒯斌呢?」王慧用被子圍住我,我這才發現自己的上身是赤裸的,王慧幽幽地坐到我的旁邊:「蒯哥和你朋友上去唱歌去了,他們說你喝醉了,讓我陪你坐一會兒。你欺負我,脫我的衣服。」她說話的聲音帶著一絲哀怨,明亮的眼睛似乎有東西在閃爍,我的心抽了一下,不知道是愛憐還是內疚,輕輕抓起了她的手:「慧,我真的喝多了,我不知道剛才做了什麼。」王慧把手抽回去,垂下頭,烏黑的頭髮瀑布一樣滑落下來:「沒什麼,我不怨你……寬哥,剛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我怔了一怔:「什麼話?」王慧搖搖頭,黑色的瀑布四散開來:「你真的醉了……」我對她說過什麼?心裡一陣惶惑,難道我對她表白過愛情?有可能,最近我的大腦好像缺了一根弦,一衝動就容易決堤般糊塗。我遲疑著,又摸起了她的手:「我醉了,可是我說過的話是沒醉之前考慮好的,我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王慧不往後抽手了,抬起頭定定地看著我:「我知道,我看得出來。寬哥,從看到你的那一天起……我,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我的心繃得緊緊的,一把抱住了她:「你說,我要聽你說的這句話。」王慧把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柔軟的臉龐來回的蹭我的耳朵:「哥哥,我知道你離婚了……我愛你。」
我的腦子一下子炸開了,好妹妹啊,我需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心也不再那麼急促地跳了,時間彷彿停止了。我就那麼緊緊地抱著她,一動不動,我在感受著這份死一般的寂靜後面的那份柔情。她的臉還在磨我的耳朵。我不知道她是在搖頭還是在點頭,只感覺她的臉像是帶了電流,一蹭一蹭地深入到了我的血管和心臟,讓我的大腦一時空白一時充實。
「哥哥,我要嫁給你,再過兩年我就二十三歲了,一到年齡我就跟你結婚……」她在我的耳邊喃喃低語,我什麼都沒有想,一個勁地點頭。鼻孔裡全是她身體裡散發出來的那股少女的氣息,這股氣息衝擊著我,讓我不能自制,我幾乎都要暈厥了。我用舌頭舔她的脖子,感受到的是一種淡淡的甜味,我舔她漸漸轉過來的臉,舔她的嘴唇。我跟楊波這樣的時候,楊波會發出一種類似小貓叫似的呻吟,可是王慧沒有,我只聽見了她一下比一下急促的喘息聲。我控制不住自己了,猛一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她一下子張開了眼睛,眼裡全是驚恐,可是她不說話,只是騰出一隻手,死命地抓住自己的褲腰,來回地擺動她的頭,滿枕頭全是她黑綢緞般的頭髮。我的力量很大,一隻手壓住她的胳膊,另一隻手抓住她揪褲腰的手,一下子就把她的手拿到了她的頭頂上,腦袋拱到她的襯衣下面,往上一蹭,她的胸脯一下子跳在了我的眼前……我幾乎窒息了。
事後,她枕在我的胳膊上,幽幽地說:「寬哥,我的人交給你了……」我不讓她說話,靜靜地感受她帶給我的那種深入骨髓的快感。進入她身體的一剎那,我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她是一個處女,我看見了床單上那幾滴梅花瓣一樣的處女紅。腦子像一隻小船,忽悠忽悠地飄蕩在平靜的海面上,我睡過去了,睡夢中我感覺她一直在吻我,從胸脯到額頭,一刻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