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芙蓉帳暖度**(二)
龔父撫著鬍子進去,房間內花粉的氣息鋪面而來,他不禁大大的打了個噴嚏。
坐在梳妝台前的引線微皺了眉頭,旁邊伺候的嬤嬤施了一福,垂頭告退了。
今日的引線打扮得十分艷麗,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錦袍,裙邊繫著豆綠宮絛,頭上綰著金絲八寶攢珠髻,她慢慢站起來,粉腮紅潤,行動處如百蝶抖落,恍若神妃仙子翩翩飛入亂花叢中,連龔父也看呆了。
他定定地看著,忽然展顏一笑,忙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跪地叩首道:「給蕊貴人娘娘請安了。」
「爹……」引線半是羞半是澀地嗔叫,朝著鏡子裡的自己嫣然笑了笑,又在房間內輕盈地走了幾步,全身頓時珊珊作響。她的眼光落在床頭櫃上,龔父會意,雙手捧著一副玳瑁指甲套,恭恭敬敬地遞送到女兒的手中。
「好閨女,給爹爭了氣,洛兒初考也不錯,前程遠大,咱家今年真是雙喜臨門哪。」龔父呵呵笑起來,「原本給王爺當個小妾也就算了,看來還是你爹眼光短淺啊,這王府裡的妾妃怎比得上宮裡的娘娘呢?」
引線臉上的笑意頓時淡了,她有點漫不經心地把弄著手裡的指甲套,心裡沉沉地歎了口氣。
做不了這山的雲雀,她就做那山的鳳鳥,或許她龔引線命裡注定就是屬於皇宮的,現在什麼都由不得她了,她只能順著命運的軌跡一步步走向繁華莫測的雲端。
前面禍兮?福兮?她也不知道。只是,想起那抹修長挺拔的身影,心裡依然隱隱作痛。
龔父還在喋喋不休地嘮叨著,引線不耐煩催他:「別說了,都知道。快去幫我看一下,姐怎麼還沒來?」
龔父忙答應,還沒邁出門,慶洛風風火火地跑過來。
「爹,二姐,晉王爺來了!」
「別大驚小怪的叫,搞得我們家沒見過世面似的。」龔父叱著兒子,腳步略顯慌亂地出去迎接。引線站在門口往外面張望,一帶扶疏的花木間,肖彥背著手慢悠悠往這邊走,後面穿針扶著龔母,兩人說著閒話,滿臉歡天喜地的樣子。
這日是個晴朗天,春光大好,而引線的臉上現出一絲陰雲似的黯然,她站在外面的天庭裡,等著肖彥高大的身影走近。
果然,一眾人看見引線丰容靚飾的俏模樣,全都止住了腳步。引線的眼光始終凝在肖彥的臉上,幽怨幽涼地看著他。
「線兒。」穿針笑著叫了她一聲。
引線走上前幾步,朝著肖彥盈盈下拜:「瑤華宮貴人龔氏向晉王請安,恭祝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肖彥朗笑出聲:「免了,今日是你的日子。你姐眼淚汪汪的要來送你,本王只有陪她過來了。全家人都到齊了,你就安心的進宮去吧。」
一番話說得龔母直抹眼淚,穿針在旁邊安慰著娘。龔父搬了張椅子請王爺坐,肖彥擺了擺手,並沒坐下。說話間,一名宮人帶了兩宮女過來向王爺稟告,說時辰不早,外面的宮車準備停當。
一家人又是一陣淚別。引線任由宮女左右攙扶著往大門走,前面肖彥和穿針並肩走著,穿針低頭凝思,一片碎小的樹葉飄蕩而下,正巧落在了她的髮梢。肖彥輕輕地摘下那片葉子,低頭朝穿針說著什麼,穿針斜斜地一瞥,本就水潤的臉色愈發姣妍動人。那一刻,引線的心裡酸澀得難受,眼裡佈滿了霧水。
肖彥跟穿針說的是:「沒想到你妹妹比你早做母親了。」
穿針羞得低頭不語,肖彥見左右無人,偷偷去拉她的手。穿針偏不讓,將手藏到袖口裡去了,肖彥佯裝生氣,在她耳邊低語:「你不讓我碰你的手,我就捏你的腳。」
穿針哧的掩嘴而笑,嗔道:「人家還在傷感著呢,你倒想出這個趣兒。」
肖彥眨眨眼,滿臉委屈:「我這不是在逗你開心嗎?」
穿針心倒平靜下來,目送著接引線的宮車離了孝聞巷,又跟龔父龔母告別,和肖彥直接回王府。
到得府門前,肖彥下馬,逕直走到穿針的馬車旁,挫身進了簾內,睜著燦如澄星的眸子看她:「我去南營大帳,這幾日不回來了。」
穿針看太陽逐漸西沉,順從地點頭:「王爺這就回去嗎?」
肖彥點了點頭,看穿針露出依依不捨的情態,心裡一熱,眼光移向她盤起的雙腳。穿針想起剛才肖彥的玩笑,慌忙將雙腳避到裡角,他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
「哪裡逃,捉到了。」他哈哈大笑,那種近乎淘氣孩子的玩興讓穿針也受了感染,她軟懶地靠在他的肩上,享受著他的撫摸。
「我不在,你就回景辛宮去。」
「還是在荔香院吧,臣妾習慣住在那裡了。」
「荔香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太冷。」肖彥見穿針拒絕,勸道,「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氣?那地方本來就是給你的,你這樣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我呢。」
穿針只好答應了。
景辛宮裡還有道不明,說不清的東西,像一根根纖細的絲線盤繞在她的周圍,是應該過去看看了。
而這次的過去,跟以往有所不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