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桂魄初生秋露微(四)
那個引線剛來的夜裡,她又提起了景辛宮。
他慢慢地抿著她煮的茶,她提了茶壺出去,腿腳酸疼感突泛上來,她不由自主地簸了一下,卻被他發現了。
他命她褪了腳上的羅襪,細白的腳背上紅腫了一塊,他定定地凝視著,雙手很輕柔地揉娑起來。或許已經習慣了他的動作,穿針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溫柔,安靜地斜倚在彌勒榻上。
「龔穿針,換個地方住吧。」他突然說話,面上仍是陰陰的味道,「這裡冬天會太冷。」
穿針默然不語。片刻,又好像不經意地哂道:「臣妾很喜歡景辛宮,那裡有很多楊柳。」
他的手並未停歇,眼神卻落在不知名的地方,用陰沉卻鎮定的聲音回答:「那地方,誰都甭想。」
穿針的心中倏然刺痛,無奈地轉過臉去。
眼前的引線還在好奇地張望著,牽了穿針轉入通往景辛宮的路。
青石道兩旁,粉色的、紫色的花正紛紛揚揚地墜落,流年好似白駒過隙,恍如一瞬就星移斗轉,天涼了,那壓抑的感覺正如那風吹舞葉亂紛紛。
穿針不由止住腳步,恍惚裡一身紫衣的冷霜兒站在眼前,一雙黑幽幽的眼睛毫無表情:「你是進不去的,那是我的宮殿,我跟他的宮殿。」
一股莫名其妙的氣惱自腳底升騰上來,她一把抓住引線的手:「走吧,回去。」
「我還沒過去看呢。」引線不情願地說道。
「有什麼好看的,一個死去的晉王妃。」穿針的語氣變了變,冷霜兒活著受盡他的寵愛,死了帶走他的魂,難道死也是一種福氣嗎?
引線感覺到了穿針異樣的舉動,興趣更濃了:「原來是以前晉王妃的地方,怎麼這等荒涼?王爺幹嗎不再扶正?才四個偏妃呢。」
穿針的心情有了失落,也許不該帶引線到這個地方來。可又不能敗壞了引線的興致,思忖片刻,含笑說道:「姐帶你去芙蓉洲一帶去走走。」
芙蓉洲自然空澈澄明,一路看兩邊洲畔的樓台,或臨水開窗的,或有假山花木遮掩著的,層簷飛棟,真正目不暇接。絲絲清新的風兒徐徐吹來,和著周圍的鳥語花香,真個令人心曠神怡。
她們無目的地沿洲觀賞著王府的秋色,卻不料邢妃的游舫正慢悠悠地從接天碧荷之間過來,船舫跟在後面久了,邢妃已經耐不住了,船還未靠岸就大呼小叫道:「這都是些什麼人呢?堂堂王府,怎麼可讓外人隨隨便便的晃悠?」
穿針一聽是邢妃的聲音,或許受過其害,人不由微微顫抖了一下,呼吸略見急促。
引線迷惑地回頭,穿針不願引線碰上邢妃,急急拉住她:「是邢妃娘娘,咱們就當作沒聽見,快走。」
「不就長了一雙小腳嗎?以為王爺多喜歡了。這世間小腳女人多的是,可就沒這樣長得騷狐狸似的,讓人見了噁心!」
邢妃在後面近乎挑釁的聲音,彷彿一瓢涼水陡地傾腦淋下來,穿針垂著頭想趕快離開這裡,身邊的引線突然止步。
「你在罵誰?」
她回過身去,直直對上邢妃幸災樂禍的目光,一對桃花眼已迸裂出難以言喻的凌厲。
邢妃怔了怔,睥睨引線一眼,隨即滿不在乎地哼了哼。
引線也上下打量邢妃,眼眸裡暗流洶湧:「你剛才在罵誰?有本事給我重複一遍。」
邢妃眉眼一挑,輕蔑地說道:「我就罵了,騷狐狸!」
「你給我下來。」引線朝著邢妃勾指頭。
「線兒,她還會武功的,又是娘娘,別理她就是。」穿針知道引線火氣一大,十頭牛也難拉她回來。
「別管我!」引線甩了穿針牽她的手,眼睛陰鶩地對著前方。
邢妃下了船舫,帶了兩名錦衣侍女,似笑非笑地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