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屍王出世（下）
沉默了半晌，玉真子忽然道：「你本性不壞，但你畢竟是魔，而且無論是不是自願都殺害過人不少人命，所以，今天我依然饒你不得。」
歐陽軒也苦笑道：「正如你所說：『為了生存，身不由已』，我也是肩負使命，一定要剷平『蘭若寺』的。抱歉，畢竟『人鬼殊途』，你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的。」
蘭若這時侯微微一笑，笑得有些悲哀：「我就知道你們不會放過我的。自古『人魔不兩立』，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但是，我早就發過誓：以後不會再聽別人的擺佈，自已的命運自己掌握，所以我不會束手就擒的。」
玉真子和歐陽軒互相看了看，神色極度凝重起來。
忽地，歐陽軒問道：「還有個問題，你現在究竟是什麼，為什麼可以統率群屍？」
蘭若愣了愣，淡然道：「我和他們一樣，不是鬼，不是妖，自然都是殭屍了。」
「殭屍！？」歐陽軒和玉真子面面相覷，一齊大聲道：「不可能！」
殭屍都是青面獠牙、猙獰可怖模樣的，哪有像蘭若這樣面目如生、美貌依存的，所以，歐陽軒和玉真子都不肯相信。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群屍中我是最先復活的，而且擁有完整的神智，身體也沒有任何變化。後來，甚至還可以施展法術。於是，這裡的屍群自然以我為王。」蘭若自己的神色都有些迷惑，顯然她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
「屍王？還會法術？」歐陽軒和玉真子蒙了，想破頭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忽地，歐陽軒想了起孟猜，緩緩道：「我以前遇到過一個殭屍，他是楚國赫赫有名的巫師，生前用法術在棺蓋上封了印，使自己死後魂魄無法遊走，千百年後復活，便擁有了殭屍的力量、完整的神智和生前的法力。蘭若，你也是這樣嗎？」
蘭若肯定地搖了搖頭：「我生前一點法力都不會，死後棺木上也沒有任何封印，我初時復活也並不會法力，大概五十年以後才漸漸會的。」
歐陽軒吃驚半晌道：「莫非，你是殭屍中從未出世的變種？」
他不解地看向玉真子，卻見玉真子的目光突然投向了蘭若頭頂那顆碩大的夜明珠上。
忽地，玉真子道：「蘭若，你頭頂上的那顆夜明珠是什麼來歷，你知道嗎？」
蘭若想了想道：「這顆夜明珠是我生前最喜歡之物，相傳是數千年前西漢武帝心愛之寶。」
玉真子點了點頭道：「是了，此地風水極易養屍，加上你死後怨氣頗重，是故你成為殭屍。而夜明珠具有奪天地造化之功，你常年在它照耀下吸食其精華，身體、樣貌才可百年不腐、不變。至於你後來可以施展法力，應該是你天資極高，道行精進極快，已經突破了一般殭屍的極限所致。沒想到，死前你際遇悲慘，死後，上天倒對你頗為眷顧，讓你成為一代屍王！」
「哈哈哈哈……」蘭若笑得卻很是淒涼，一點了沒有高興的味道：「屍王！？這稱號有什麼用？我寧願死後魂飛魄散，這樣就不用忍受那無窮無盡的孤苦歲月，終日與屍群為伴。」
歐陽軒和玉真子心中都有些淒然，忽地歐陽軒咬了咬牙道：「蘭若，你修行至此實為不易，只要你願意遷離此處，到深山中隱居，而且保證日後不再傷人，我可以考慮放過你。」
玉真子卻搖了搖頭道：「不可以，若放走了她，我怎麼像死去的清風徒兒交待，又怎麼有臉回見掌教真人。」
蘭若卻忽地聲音堅定地道：「你們不見爭執，我早就說過，此生我的命運要由自己掌握。蘭若寺我居住多年，從未想過要離開，你們要我走，絕不可能。而且，你們殺害我那麼多同伴，今天也不要想走了。」
歐陽軒歎了口氣，看了看玉真子，無奈地道：「看來，還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道長，沒辦法了，動手吧。」
「無量壽佛。」玉真子長宣了聲道號，大聲道：「得罪了。」
玉真子祭出兩道符篆，用手一指，符篆頓時燃燒起來，忽地化為兩道火龍怒吼著撲向蘭若。
蘭若輕飄飄離棺飛出，兩隻長袖輕輕一甩，兩股陰風撲出，兩條火龍霎那間各遭了一記悶棍，撲地熄滅了。
玉真子大驚，厲喝一聲：「以我之血，注我之靈，桃木神劍，斬妖除魔。」玉真子用力咬破左手中指，將鮮血往桃木劍上一抹，隨即將桃木劍向空中一祭。
飛在半空中的桃木劍突然迸射出刺目的金光，化為一道飛虹，便撲向了蘭若。
蘭若也不答話，用手一指，一道白光激射而出，迎住飛虹，頓時追來逐去、上下盤旋，好一陣纏鬥。
纏鬥十數合，雙方兀自不分勝負，蘭若臉色一厲，輕叱一聲，玉手一指，又激射出一道白光，夾擊飛虹。
飛虹被兩道白光夾擊，頓時支撐不出，嘶鳴一聲，金光大暗，敗下陣來，歪歪扭扭地飛回玉真子手中。
兩道白光緊追不捨，發出隱隱風雷之聲擊向玉真子。
就在玉真子著慌時，歐陽軒突然攔在了玉真子身前，雙掌一開，一道濃烈的火牆擋住了白光的去路。
「轟——轟——」兩道白光先後撞到火牆，迸射出無數燦爛的火星後，倒撞而回。
「好本領，再來——！」蘭若輕叱一聲，拈指又射出兩道白光。
四道白光匯在一起，像四柄利劍一樣從半空中一起猛撲而下，刺向那熾烈可怕的火牆。
「轟——轟——轟——轟——」四聲劇烈的顫響後，歐陽軒胸口猛然一悶，臉色一白，差點吐出血來，心中驚駭：好可怕的實力！看來，這蘭若不愧是一代『屍王』，實力已然通神，不然自己不會應付得這般吃力。
「歐陽道友休慌，我來助你。」見歐陽軒情況不妙，玉真子迅速重整旗鼓，將一張符篆向桃木劍上一插，厲喝道：「乾坤一氣化三清，神劍有靈除妖魔，變——」
霎那間，桃木劍上的符篆燃燒起來，給桃木劍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突然，桃木劍輕輕在空中錚鳴一聲，忽地一化為百，組成一道連綿的劍幕撲天蓋地般襲向蘭若。
蘭若正要對歐陽軒追擊，突然見綿密劍網撲來，也嚇了一跳，輕叱一聲：「疾——」全身突然迸射出無數道銳利的白光迎向空中。
「叮叮叮……」空中立時一片爆豆般的巨響，無數白光和桃木劍在空中鬥得不亦樂呼。
歐陽軒趁勢反撲，厲喝一聲：「羽翼，去——」
猛然，歐陽軒全身迸射出無數道金光，兩支巨大的烈火羽翼飛出，一左一右夾擊向蘭若。
蘭若冷笑，猛一拍玉手，輕叱一聲：「何所懼哉。破——」兩隻大袖一晃，霎那間噴射出巨大的狂風，像狂濤一般瘋狂席捲了整座樓面。
一時間，羽翼、桃木劍直被吹得東倒西歪，根本不能近蘭若之身。
而歐陽軒和玉真子就更可憐了，在狂風中站不穩身形，紛紛撲倒在地，摔成了滾地葫蘆。
屍王實力，強悍如斯，歐陽軒、玉真子雙戰亦不能勝。
玉真子見實在難勝，大聲道：「歐陽道友，去樓下，走——！」
說著，收了桃木劍，就從樓梯上狂奔下去。
歐陽軒也收回羽翼，幾乎是跌跌撞撞的也從樓梯上奔了下去。直覺地，他知道玉真子可能有辦法。
蘭若當然不捨，挾著猛烈的狂風追襲而至。
誰知玉真子果然早有所謀，剛一到樓下便打出一道符篆，這符篆不偏不倚正好貼在那地藏王菩薩的額頭。
霎那間，黃銅鑄造的地藏王菩薩銅像突然金光大放，緊接著，怪事發生了：
地藏王菩薩突然睜開了一隻眼睛，射出一道耀目的金光，這道金光不偏不倚一下子就把飛舞在空中的蘭若給照了進去。
「啊——」蘭若在金光中發出痛苦的哀嚎，長髮飄飄，白裙勝雪，在金光中瘋狂衝突著，只是不能脫困。
玉真子見狀大喜，大笑道：「不要徒勞了，老道以靈符暫借地藏王菩薩法力困你，這是我天師道鎮派絕技之一，你如何可以脫困！？受死吧——」玉真子厲喝一聲，揮起桃木劍便向金光中的蘭若前心刺去。
蘭若見狀大驚，急身體一側，竟堪堪躲過桃木劍，同時右手一探，狠狠抓住了玉真子的咽喉。
玉真子大吃一驚：「這下糗大了，這蘭若竟這般難纏！」連忙扔掉桃木劍，雙手抓住蘭若的玉手，不讓她掐死自己。
誰知蘭若畢竟是殭屍，力氣奇大無比，猛一用力便掐得玉真子直翻白眼，厲聲道：「快收了金光，不然我就殺了你。」
玉真子艱難地憋出一句話：「要殺就殺，休得多言。你便是殺了我，一時三刻，你也會融化在這『滅魔金光』中。」
「師父！」大殿中的幾個小道士見狀大慌，忙撲了過來。
「道長。」歐陽軒也要撲過去相救。
「別過來，這金光你們受不了，一碰就會燒化的。」玉真子怒吼一聲。
當下，歐陽軒和幾個小道士都停住了腳步，一時間都不知如何是好。
而金光中，玉真子和蘭若仍在相持：玉真子不肯撤金光，蘭若不肯放手。
歐陽軒急得要命，忽地歎了口氣道：「看來，只能如此了。」
說著，他取出了『赤龍玉簫』，緩緩地吹奏起來。
霎那間，一陣悠遠、清揚的奇妙音符在大殿中遊蕩起來，這聲音彷彿是安魂符一般霎那間令眾人的心緒平靜下來，沉醉在這美妙的音樂中。
玉真子猛覺得蘭若的手鬆了一鬆，心中一喜，便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歐陽軒身上。
音符繼續飄揚，祝融內丹的靈力也在暴漲，突然一陣熾烈的金光閃過，那威風凜凜、氣勢逼人的火神鎧甲重又回到歐陽軒身上。
這時，眾人都傻了，靜靜地看著像赤甲天神般的歐陽軒，一時都有種難以置信的神情。
歐陽軒靜靜地插好『赤龍玉簫』，接好火神槍，淡淡地道：「玉真子道長，你收了金光吧，她就交給我來對付。」
玉真子看了看蘭若，有些猶豫。
「蘭若，玉真子道長收了金光，你也不要殺他，如何？」歐陽軒道。
蘭若猶豫了一下道：「好，希望你們不要食言。」說著，緩緩鬆開了右手。
玉真子向後急退，一揚手，也收回了地藏王菩薩額頭的符篆。
「轟——」地藏王菩薩全身金光頓消，那睜開的一隻眼睛也閉合起來，耀目的『滅魔金光』也隨之消失。
蘭若立時脫困，神情複雜地看著歐陽軒和玉真子：「沒想到，你們竟然都這麼強。看來，今晚想留下你們不容易了。」
「不要多說了，」歐陽軒一頓火神槍，神色間有些不忍：「接招吧。」火神槍一旋，隱隱風雷中，向半空中的蘭若兇猛刺去。
「轟——」一道兇猛熾烈的光焰從火神槍上射出，當空化為一隻咆哮嘶吼的怒龍，照亮了整個大殿。
蘭若大驚，知道厲害，急大喝一聲：「破——」雙手向前一探，一道白光匯聚的巨大能量牆赫然現出，護住了全身。
「轟——」光焰巨龍和白光之牆相撞，立時迸射出燦爛的光芒，殘餘能量像雲爆一樣四射開來。
「啊——」玉真子和幾個徒弟頓時站不穩身形，全被沖得跌倒在地。整個大殿內狂風四起，飛沙走石。
歐陽軒臉色有些驚訝：能經得住火神槍一擊，這蘭若果然法力已然通神。大喝道：「好本領，再吃我一槍。」
立時間，歐陽軒身後彷彿燃燒起一片淡淡的烈焰，全身的火神鎧迸射出赤烈的毫光；便連盔甲和盾牌上的兩隻赤龍也開始復活起來，游動著發出清遠的嘶吼；而寄托著火神之怒的火神槍更是由赤變金，金光頻頻激射中，發出隱隱的嘶鳴聲，彷彿有了生命一般。
玉真子經驗老到，一看情況不妙，忙大喝道：「徒兒們，快走！」帶著幾個徒弟瘋狂奔出大殿，一頭沒入了厚重的雨幕中。
蘭若雖然不知火神鎧甲的來歷，但也感受到了歐陽軒全身積聚了異常可怕的能量，這能量彷彿可以毀天滅地一般令人心慌意亂。
「好，今天妾身就捨命相陪。」蘭若臉色凝重得可怕，血紅的雙目精光閃動，大喝道：「普天星相，應我之靈，五芒星陣！」
蘭若玉指連點半空，霎那間在身前結成一隻巨大的『五芒星』，迸射出燦爛的白光。
歐陽軒冷笑，猛然大喝一聲：「火神的憤怒，去吧——」
火神槍一聲長嘯，祭於半空，霎那間噴射出萬丈光焰，像一條威嚴憤怒的巨龍般撲向蘭若。
五芒星白光大放，帶著巨大的風雷聲，也呼嘯著迎向火神槍。
霎那間，蘭若寺上空迸射出一記驚天動地般的巨響：轟——隆——
遠遠看見，厚重的雨幕中，奪射出兩道燦爛的光柱，一紅一白，直刺雲霄。
霎那間，天空烏雲皆消，暴雨立停，而整個蘭若寺也在巨大的爆炸中迅速燃燒、焚燬。
星空燦爛，站在廢墟上的歐陽軒猛然彎腰咳嗽起來，咳出的卻是淡淡的血絲。
「果然厲害，不愧『屍王』之名，能讓我傷成這樣，你也足以自傲了。」歐陽軒拄著火神槍，艱難地看向空中。
半空中，蘭若臉色蒼白得可怕，忽地笑了，喃喃地道：「今生，我歷盡艱難，還是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悲乎！不過，也好，從此沒有了煩惱，再不用擔驚受怕，再不用忍受那無窮無盡的黑暗歲月。這，也是一種解脫！」
說完，蘭若胸口突然炸裂開來，一片血雨中，全身迅速起火燃燒，瞬間就化為灰燼。
看著這一切，歐陽軒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痛：他殺了那麼多邪魔，那麼多惡人，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到有些內疚的。
「唉——」歐陽軒長歎了一口氣：「蘭若，如果你還有來生，希望下輩子可以過得幸福。」
這時，玉真子師徒也走了進來，看著默然的歐陽軒也一時無話可說。
良久，玉真子拍了拍歐陽軒的肩膀道：「歐陽道友，不要難過，這就是世事。她死總好過我們死，何況，我們是人，她是魔。想開些吧！」
「她死好過我們死。」歐陽軒苦笑起來，仰望星空：「這真是個好的理由啊。我們人類用這個理由，不知做了多少『好事』！」
玉真子愣了愣，不禁也沉默下來。
世事如棋盤，每個人都身在其中，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已的時候，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