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村落之外,所有村民都團團圍聚在破舊的寨門之前。他們身上穿著獸皮縫製而成的衣服,甚至連鞋子都沒有,因此一個個腳掌上都佈滿了老繭,看起來就像進化不完全的猿人。而站在他們對面的則是數十個衣著似仙的人類修士,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更接近後世的人類。
修真這種事本來就能給人以脫胎換骨的變化,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人類進化的其中一種方向。如果這個世界的軌跡不變,那麼猿人似地人族無疑會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修真者建立的文明。畢竟單靠時間來慢慢地促使人進化的話其速度無論如何都比不上修真煉道,因為後者只需短短百年就能完成進化史上數千上萬年的演變進程。
普通人類和人族修士之間就像兩個種族一樣,事實上修士們也正是這麼認為的。偏偏人類的氣運卻籠罩在所有「人類」頭上,既不厚此亦不薄彼。
他們之間本來沒多少交集,然而今天卻不得不站在對立的兩面。
「我曾經也是這個村落的一員,不過那已是百年之前的往事。」一個男性修士歎了口氣,溫和地說道,「可我的血親雖然已盡數消失,我卻仍舊沒忘記在這裡生活過的點點滴滴。平日裡我對大家也多有照拂,想必諸位不會忘記罷。」
「所以請讓開道路,好嗎?」
「唉,百多年的時間,連族內最長壽的老人也活不到那個歲數。」一個頭上插著三支翎羽的雄壯男人感慨地歎了口氣,就憑這口流利的普通話就足以證明接受過不錯的教育,「我聽老人們說起過你,二狗子。」
男性修士看起來只有二十三四歲,面如冠玉。眉若利劍,就像個翩翩濁世美少年。只是一般的青年絕對培養不出他這種溫和謙恭卻又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第一眼就能看出他有著極深的城府。但任憑他修養再好此時也忍不住嘴角抽搐,那個還是普通人類時的諢名不管從哪個角度來描述都不怎麼好聽。
「閣下便是如今的村長嗎?」神態溫和的男子稍稍調整一下心情,彬彬有禮地道,「抱歉。我每次閉關後都會看見新的村長,一時間也記不得各自的姓名和長相。嗯,之前的村長和你長得似乎很像,只是胸口有一道長長的傷疤……」
「那是在下的爺爺,二狗子。」村長閣下淡定地說著,彷彿不知道自己在揭人家的傷疤似地,「另外你可以稱呼我為太昊,太昊村長。」
要不是涵養極好,恐怕溫和青年二狗子此時已經掀了桌。他喵的為什麼非要叫我二狗子不可啊。叫聲「仙長」什麼不行嗎,明明你的名字那麼高端大氣上檔次!
太昊村長伸手拉過旁邊比自己還要壯實,看起來就跟個熊似地少年,面無表情地說道:「這是我的兒子,少昊。你下次閉關出來的時候若是還有什麼事,可以找他……」
修士青年正待點頭,連招牌似地溫和笑容都露出來了,結果卻被對方的三個字給弄得僵在了臉上。
「……二狗子。」
「如果不介意。太昊村長可以叫我一聲『落青』,這是師父和師兄弟們經常稱呼的道號。」溫和青年深吸口氣。勉強保持著臉上的平靜。
「可我還是覺得二狗子叫著親切……也罷。」太昊村長見好就收,接著面色一肅,緩緩地一一望去,「各位追求不朽大道的修士來我們這小小的人類村落,不知有何指教?另外還請恕我們招待不周,村裡已經沒有餘糧了。嗯。你們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家裡好像還有點野豬油做的湯……」
「謝謝。」溫和青年連忙止住對方的話頭,以他的境界都不免腹泛酸水,足以見得眼前這村長的話術到底有多厲害。為了防止對方再繼續噁心自己,諢名二狗子的青年直接將話題扭進了正軌。懶得再和對方繞圈子。
「太昊村長,是否有一群孽畜逃進了你的村寨?」
「孽畜?」太昊村長微微皺眉,疑惑地問道,「在下不知落青仙長所言究竟指的是什麼。如果你說的是那頭不小心闖進寨子裡的野豬,抱歉,它已經成了我們的午餐……」
「放肆!」二狗子身後的一個修士忍不住跳了出來,厲聲喝道,「你這刁民,休要再胡言亂語!」
「退下!」二狗子面色突然一冷,眉目間充斥著冰寒的煞氣,「大師兄在這裡說話,還容得你插嘴?」
「……是,大師兄。」男性修士做了個揖,臉上掛著一副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的表情,訕訕地退到了後面。
「太昊村長,請你諒解,我這師弟平日裡就疏乏管教,總是喜歡說些胡話。」男性修士再次露出溫和的狐狸,和剛剛那個煞星簡直判若兩人。
「敲山震虎嗎,真是個笑裡藏刀的傢伙。」太昊村長心裡長歎一聲,面上卻沒露出分毫,只是微微低下了頭,「落青仙長,在下村落裡最近只闖進過一隻孽畜,就是剛剛所言的野豬。除此之外,村寨中並無任何異常,否則你們也見不到在下和其他族人了。」
「當真沒有?」二狗子微微一愣,疑惑地喃喃自語道,「不對啊,明明跑進了這裡的,難道是情報出錯?」
「太昊村長,請你稍待片刻。」青年沖村長點點頭,回身望向其中一個女性修士,「落櫻,追蹤之事像來由你負責。你且說說,那群孽畜究竟去往了何處?」
落櫻沉默著掐指計算,片刻後才極為確定地道:「回稟大師兄,占卜結果絕對未曾出錯,那群孽畜的殘兵敗將就在眼前這村落之中。」
二狗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望向村長的眼神中漸漸沒了平日裡的溫和。
「太昊村長,我這師妹向來算無遺策,她所言的便是事實。如若不介意,我希望能帶人進去搜索一番。」他面上仍舊謙謙有禮,絲毫沒失了禮數,聲音卻免不得帶上了絲絲冰寒的意味,「請放心,我和眾位師兄弟絕不會動太昊村長村寨中一草一木。」
「不行。」太昊村長說得斬釘截鐵,絲毫沒留下轉圜的餘地,反而處處都透著激怒對方的感覺,「你說你們秋毫無犯,這話又有何人會信?要知道我們村寨裡那只野豬肉還沒吃乾淨,總免不得有手腳不乾淨的人會順手偷了去,到時這損失誰來負?」
他不顧對面那群修士越來越陰沉的臉色,侃侃而談道:「休想說什麼拿寶石仙丹來換,那東西既不能當衣穿又不能當飯吃,丟出去當武器都砸不死個兔子,要來何用?」
「太昊村長,我可曾說過半句對你不敬的話?」二狗子面色轉冷,再無一絲笑意,「你總是這麼諷刺於我,真當修士的心如同止水麼。」
「嘿,就你這心性還想追求無上不朽大道?」太昊村長露出了本性,渾不在意地笑道,「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你的心魔就已經佔據了主導。此生除非有大機緣,否則休想斬去三屍與天地同壽。」
二狗子心中一驚,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一直被對方隱隱牽著走,竟連種下心魔都亦未可知。縱然他此時依然知曉對方的詭計也再無作用,心魔種下便是種下,只能選擇面對。
「哼,巧言令色之徒!」青年面現狠厲之色,煞氣沖天而起,「我一直不想多造殺孽,免得斬三屍的時候多生事端。不過你們既然非要找死,那就別掛我落青拉手無情!」
太昊村長灑脫一笑,索性嘲諷全開。
「二狗子啊二狗子,你真是離開得太久了,甚至忘記了我們華夏族群的骨氣。」他嗤笑著看向對方,從腰間解下纏著籐條的石斧,「我們華夏族人何時有過貪生怕死之輩?為了信義,縱使拋掉這條生命又如何!」
「你的依仗是什麼?」二狗子突然面露笑容,其中滿是諷刺之意,「莫不是地下那條簡陋的密道?」
太昊村長面色大變,猛然回首望向村落中心。那間既是祭壇又是祖祀的屋子中緩緩走出一群各式各樣的人,其中既有長著狐耳狐尾的妖族,亦有身畫奇異符文的巫族,更有眾多人類的婦孺。
「……原來你早就看穿了嗎。」太昊村長悵然長歎,「和我在這閒聊,都是在拖延時間?」
「不過區區一個凡人,竟能為我種下心魔,你即使是死也能明目了。」二狗子恨恨地冷笑道。
一個狐族的女性長輩捂著胸口,臉上滿是歉意地沖太昊村長搖搖頭。
「抱歉,太昊,我沒能帶他們離開。這周圍早已布下『羅天星辰大陣』,就憑我們這重傷之身根本破不開。都是我們拖累了你們人族,不然你們也不會遭此大禍。」
她看了看現在局勢,瞬間便洞悉了局勢。
「恐怕就算我們束手就擒,這些修士也不會放過你們了罷。」
「沒啥,大不了就是一死。」太昊深吸口氣,眼中毫無懼色,「巫族幫過我們,我們就收留他們的遺孤;你們九尾狐對我們有救命的大恩,我們又怎能忘恩負義?」
「華夏一族可以死,甚至可以死絕。但我們,絕對不做那背信棄義之事!」
太昊舉著石斧,振臂高呼。
「華夏的勇士們,你們的血性還在嗎?」
「在!」
從者如雲,歡呼震天。
「那就再打這最後一架!」(……)
ps:(太昊是誰?伏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