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破碎的翡翠
許天時平靜地站在那裡，眼前是一扇圓形的門扉。在他腳下，芙蘭朵露的屍體早已看不出完整的形狀，破破爛爛地好似一團爛肉一般。流淌而出的鮮血與死在她手下的少女們的血混雜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的諷刺感。
然而他恍如未覺。
鮮血組成的文字告訴他，只要通過那扇門就可以領取最後的獎勵，離開這個遊戲。
他不想那麼做。
復仇……
殺戮。
「輪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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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在做夢。
柔和的，甜美的，讓人沉醉的夢。
我不想醒來，因為醒來後等待我的只有黑暗而無聲的世界。那裡什麼都沒有，皮膚接觸到的東西總是冷的讓我發抖。我還能發出聲音麼？也許可以吧，但是我聽不到。我害怕無意中的語言會傷害到其他的人，所以我再也不說話了。
我在說什麼？
我說的，真的是我想的麼？
我不知道。
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冷，孤獨無時無刻不在困擾著我的心。
我喜歡做夢、
夢，完美的夢……
勝過所謂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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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後是一個安寧的世界，只有一條小小的土路通向不遠處的小小木屋。太陽掛在半空，無微不至地播撒著溫暖的光。鮮花綻放在道路兩旁，散發出陣陣迷人的花香。蝴蝶飛舞在花朵上，天空中迴盪著鳥兒清脆的鳴叫。每一步走出去，腳下的大地都會生出一片片翠綠的青草。
宛如夢境。
可他卻在冷笑。
「還真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啊，不過確實劊子手造出來的。」
「你，不配擁有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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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是天生如此。
我也有一個美滿的家庭。爸爸、媽媽、哥哥，大家都視我為掌上明珠。交心的朋友，美滿的戀情，這一切我都曾擁有過。小學、初中、高中，我亦是老師眼中最明亮的星星。高中畢業，我考上了最喜歡的藝術系。
那時的我彷彿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直到那一天。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我的訂婚儀式。原本一切都很美好，幸福似乎像是溫暖的水包裹著我，讓我不能自拔。然而在回家的路上，那輛車迎面而來。汽車刺耳的剎車聲，猛烈的爆炸聲。鮮血，慘叫，撲在我身上的親人。血的觸感，滾燙而又粘稠。
我看到了什麼？我聽到了什麼？
死亡。
希望。
那是我最後對於這個世界的明確記憶。
我知道，那是車禍。我也知道，活下來的只有我一人。
可我寧願死去。
所有人都不在了，就連聲音和畫面都完全消失。
留給我的，只有冰冷的觸感。
好想死，好想見到他們。
但我不能。
他們將生的希望留給了我，不是讓我肆意地揮霍。
我該怎麼活下去？
不知道，不知道……
我在哪裡？
我究竟在哪裡？
不知道，還是不知道……
我要活著，為了延續無法活著的生命。
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我想要做夢，夢裡有我失去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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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的門微微敞開著，似是在期待有人走進去。
門外，只有一個冷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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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苦，好痛苦！
有人在撕我的衣服！
是誰？是誰？
我的抵抗在對方眼裡算什麼？垂死的掙扎麼？
不要，不要！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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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伸手一推，孽龍的力量奔湧而出。小半個屋子都毀滅在他的手下，露出了裡面躺在床上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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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
手上又感受到了熟悉的觸感。
滾燙，粘稠——血的感覺。
有人救了我麼？
哈，晚了一步。
不，我不該憎恨救我的人。
那我又該恨誰？
恨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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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組成的床上，少女安然地睡著。長長地睫毛不時抖動一下，嘴角彎起一絲溫暖的弧度。
是在做著什麼甜美的夢吧？
「這就是那個劊子手？哼，可惜了一幅好相貌。還睡著花瓣的床，你以為你是白雪公主？抱歉，我不是什麼白馬王子，只是一個想要救出同伴的團長。只要你死了，她們就能活過來了吧？只要你死了，被你所束縛的人就能恢復原狀了吧？」
「你必須死，你只能死。」
「我要為她們、為所有死在這個可笑遊戲裡的人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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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暖暖的水滴是什麼？
啊，是淚。
那個人，那個救了我的人，在為我流淚麼？
為什麼？
「對不起，我沒能救得了你……」
這迴盪在心中的聲音，好溫暖。
「你是誰？」
「我？只是一個可悲的拯救者罷了。」
「拯救者？」
「啊……可我還是誰都救不了，我誰都救不了！」
「不，你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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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步步走向沉睡的少女，殺的**滿溢心靈。
殺了她，就能讓死去的人復活。
殺了她，就能拯救更多的人。
殺了她，殺了她！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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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下我的人陪伴了我很長一段時間。他為我講述看到的一切，通過心靈的聲音。
溫暖，卻滿是悲傷的聲音。
那段時間，我沒有做夢。
我，渴求著更多的愛護。
被***的痛苦與絕望一點點地消散，我再一次體會到了幸福的感覺。
好想永遠這樣，好想……
可是世界再次奪走了我的幸福。
末日來了，我們被世界所阻隔。
彷徨，無助。
好餓。
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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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把握住少女的纖細的脖頸，眼中殺意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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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溫暖。
這是……火麼？
香氣，食物的香氣。
越來越餓了。
有什麼被放到了手上……食物？
好餓，可以吃的吧？
陌生人的食物，能吃麼？
不行了，忍不住。
唔，好香！這是方便麵吧，應該是方便面的！
原來方便面也是這麼好吃的啊……
眼淚，抑制不住。
我知道，現在已經是末世了。身體還好的時候，我也看過末世的小說和電影。
食物，是很寶貴的吧？
為什麼，要為這樣的我浪費寶貴的食物？
「唉，世道越來越難了噶，吃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慢點吃，還有呢。哈，說出來她也聽不到的吧。」
「嘛，我認為只要用心，聲音會穿過身體的阻礙的呢。」
「姐姐，會麼？」
「嗯，會的。」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
但我什麼都說不出來……
用聽覺換取了聲音麼？
好想告訴你們，為了這樣的我，不值得……
「這大妹子哭了，噎著了是咋的？」
「方便面噎不著人的吧……大叔。」
「都說了老子不是大叔！就是長得老一點麼……」
「嗯，知道了大叔。」
「……要是以前，老子我非削你一頓不可。」
「知道了，你以前是道上混的麼，大叔。」
「……大叔就大叔吧，總比當混混強。」
「棄暗投明了啊大叔。」
好溫暖的對話……
好想加入進去啊。
心，沒有那麼冷了。
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自己生存下來的意義。
我，想要幫助其他人，像我一樣的人。
我的傷痛，我的絕望，不能再讓更多的人重複了。
可我只是個殘疾人，我能做到什麼？
這樣的我，真的能幫助到別人麼？
「能。」
心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和那個拯救者一樣的聲音。
是你麼，是你回來了麼？
「不是。」
不是啊……好想見到他，好想。
「可以。」
你能讓我再見到他麼？
「我不能，以後也許可以。」
那麼，我只需要等待？
「對。」
等待麼，我還有等下去的能力麼……我想要像他那樣拯救別人，我不想給幫助我的人再添麻煩了。就這麼等下去的話，我會成為他們的包袱吧？他們將寶貴的食物分給我，已經是對我最大的恩賜。一味的索求，只會讓雙方都痛苦。
「我幫你。」
你有幫助我的力量？
「我的職責。」
你是誰？
「翡翠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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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手指一點點縮緊，似乎都能聽到頸骨的悲鳴。
死亡，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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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開始做夢了，卻不是為了逃避。
越來越多的人匯聚到我身後，安靜的生活著。
我能庇護他們，讓他們在這個悲哀的世界裡獲得一點小小的幸福。
那清脆的聲音，是他們在笑吧？
只要能笑出來，我就滿足了。
這就是拯救的甜美麼？
好希望你也在我身邊，與我一起分享這甜美。
我會等你的，在這真正甜美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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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
頸骨斷裂。
少女的頭歪向一邊，至死依舊微笑。
也許，是在做著甜美的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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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枯萎，飛鳥墜地。
由少女的夢構築的世界——
崩潰了。
「這樣就好了吧，這樣就能讓你們復活了吧？被她束縛著的人們，也能夠得到自由了吧？」
「我也拯救了別人呢，巴薩洛斯。」少年的嘴角掛起一絲滿足的笑容，靜靜地看著崩潰的世界。
美好的風景化為碎片，雖然淒美，但是能夠救人的話，再破壞一百個也沒關係。
些微的傷感，由滿足代替。
夢的世界歸於虛無，真正的風景出現在少年眼前。
這是一個小夏的鄉村。平房，田地，雞鳴，構成了一幅和諧的美景。死在遊戲的中的人也出現在他眼前，完好無損。
可是為什麼，村莊裡的居民臉上帶著呆滯的表情？
「怎麼可能，她的夢竟然破碎了……」
「死了噶，那女娃死了噶……」
「你，你竟然殺了她……」
「你這個殺人兇手！」
「殺人犯！」
「老子要殺了你！」
村民們的眼睛因充血而變紅，恨不得殺了他似的。
「不對啊，你們被她束縛，是我讓你們自由了！」許天時愣了一下，慌張地解釋著。心中的殺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不解。對了，他們一定是被那個劊子手迷惑了，一定是這樣的！我……
我沒有做錯吧？
「領主大人，你為什麼要殺了她……」帕秋莉顫抖地說著，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和——
哀傷？
為了誰傷心？
那個……劊子手麼？
「領主大人，你……」菲特咬著嘴唇，第一次對他流露出責備的眼神。
為什麼要責備我，為什麼！
我沒做錯的啊，我是為了救你們，為了拯救被她束縛的人啊！
「許哥哥，你不該殺了她的……」楚原歎息著，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不要，不要！不要這麼看著我啊！
「你們，你們……」
村民們憤怒地咆哮著衝了上來，狠狠地撕扯著他的身體。可惜普通人的力量實在太過羸弱，根本傷害不到孽龍一根頭髮。
心，被撕碎了。
「我做錯了麼？我真的做錯了麼？」
我，我……
我想要救你們，我是來救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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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許天晴將實情告訴他，那麼最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惜，沒有如果。
人都是自私的，她不希望自己的哥哥以身涉險。不過命運就是那樣奇妙的東西，一切還是向著她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前進了。最終，許天時還是選擇了闖關。在許天晴看來，那些話也就沒有了說出來的必要。更重要的是，她嫉妒帕秋莉。
沒有那些人的話，哥哥將只屬於她一人。
就因為她少說了一句話，一切便轉向了另一條命運線。
因為她的沉默，讓許天時自以為佔據了道德的制高點。假如許天晴將月兒所說的「翡翠之夢」原話轉述給他，那麼少年心中便不會先入為主的產生「拯救」的念頭，事情在他心中將會有另一個看法，那無限接近事實的看法，而不是與事實背道而馳的另一個觀念。
可惜，沒有假如。
人類的無私，只有在不損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才會產生。
因此，嫉妒才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