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蛻變
死亡,是什麼樣的感覺?
真正的死亡,其實毫無感覺。你的意識消失了,再也感覺不到你的存在。所以,你死了。不過,這一點不適合許天時。如果問許天時什麼是死亡的話,他會這麼回答你。
「死亡,就是毫無感覺。你感覺不到一切,你也無法思考。沒有什麼黑色,也沒有什麼白色。沒有靈魂離體看見自己的身體,什麼都沒有。在那裡的,只有虛無。」許天時以低沉帶著顫抖的嗓音低聲述說。
只有當活過來之後,他才感受到那種滲入骨髓的恐懼與絕望。沒有妹妹,沒有洛婭……誰都沒有!連自己是否存在都不知道,那種一切皆無的感覺。這種該死的瀕死體驗,經歷過一次之後就絕對不會想再經歷第二次!
可是,他卻要過七十二小時就來這麼一下。習慣?不可能,每一次他的感官都會被重置,每一次都會像第一次的感覺一樣!他該去怨誰?他誰都怨不了。怨恨楚原,怨恨愛慕著他的騎士姬?他做不出那種狼心狗肺禽獸不如的事情。
看到許天時這麼消沉,帕秋莉拉過其他幾位騎士姬和楚原,低聲商量起來:「領主大人這個樣子看得我都要哭了……大家說,該怎麼辦?」
要哭出來的可不止少女一人,楚原已經眼泛淚光了。
「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的話,許哥哥他也不會……」楚原自責地低聲說道。淚珠劃過臉頰,無聲地墜落地面。
「不怪你。即使沒有你,領主大人也會在其他地方觸發這個東西的。」菲特歎息一聲,安慰道。楚原的事情只是個催化劑,即使沒有她,現在這樣的許天時也會在其他地方觸發這個東西。
只要他不做改變,就什麼都不會改變。
「沙耶,你有辦法沒?」帕秋莉用滿是期待的眼神看向沉默的少女。她的心已經亂了,根本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她能做的,就是把希望放在看起來對領主大人沒什麼太大感覺的少女身上。
「有。」沙耶惜字如金。
「有辦法?那就快點說出來啊!」楚原一把抓住沙耶的雙肩,驚喜地叫道。
「噤聲。」沙耶依然惜字如金。與她肩膀上那雙可以抓碎岩石的手相比,顯然她更在意楚原的叫聲引起許天時的注意。
少女,你不愧是個肉塊。
「嗯嗯,快說出來吧!」楚原連忙降低聲音,焦急地說道。許哥哥那種樣子,她一秒鐘都不想看到。
「妥協。」
「妥協?那是什麼辦法啊……」楚原眼神一暗,鬆開了手。
沙耶不著痕跡地晃了晃肩膀,剛才那下還真疼。
帕秋莉和菲特倒是眼前一亮。
「這個辦法倒是不錯,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帕秋莉興奮地自語道。
看著其他幾位少女疑惑的眼光,她清了清嗓子,難掩喜意地說道:「那短字不是說了嗎?只有找到大家都滿意的方法,才能讓領主大人解脫。那麼,不管領主大人提出什麼方法,我們都認為那個很滿意不就好了?」
「嗯,的確是個好方法。」柯翊點了點頭。
大概是她們聊得太入神了,連身邊圍了一大圈人都沒發現。除了某位消沉少年本人之外,剩下的人都圍在了幾位少女身邊。
「嗚哇!你們什麼時候過來的!」楚原嚇了一跳。
「你們剛開始討論的時候。」柯翊低頭描畫著魔法陣,這是她要學習的最後一個基礎魔法陣了。知道魔法陣有多難學麼?這麼說吧,剛剛百歲出頭的年紀就能煉成賢者之石的帕秋莉,已經可以說是魔法界的一個奇葩了。就是她這樣的天才,基礎魔法陣也花了十年左右去學習。
少女,你不愧是妖孽。
「不過,我認為這個不會有什麼太大的作用。」柯翊一桶冷水潑在了幾位少女的身上。
「不試試又怎麼會知道!」帕秋莉不服氣地道。
柯翊歎了口氣,抬起頭看向幾位少女,「師傅,能將數量與種類都如此繁多的能力交給我們的存在,真的看不破你們的辦法?」這還是少女撿了好聽的話說。
帕秋莉變得垂頭喪氣,悶悶不樂地說道:「那怎麼辦?我們還有其他辦法?」
柯翊沒說話。
辦法自然是有的,而且也非常簡單。那就是遂了那位存在的意,打開心扉,讓幾位少女真正的走進天時的心裡。
天時會這麼做嗎?
很困難……在他的心裡,妹妹無疑佔據了極大的位置。他真的還有位置去容納其他人嗎?或者說,他真的願意讓妹妹在他心裡的位置被分出去嗎?感情這種東西很好猜,卻也是最難擺弄的了。
妹控與腦殘一樣無藥可醫啊……
柯翊你又搶了吐槽役的工作!別這樣啊少女,你會害的我失業的!你知道現在找一份工作有多難嗎?尤其是對一個剛剛大四正要為工作奔波的人來說……
柯翊的筆尖一頓,眼神無比冷冽地看向虛空。
好吧少女,你又贏了。
如果你要問柯翊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我只能說,她是從眾人的表現以及隻言片語中推測出的一切。很久以前我曾說過,柯翊可以依靠人類的語言、動作乃至一個小小的眼神中判斷出很多事情的。
「我這裡還有一個辦法,不過也只是權宜之計而已。」柯翊再次埋首於魔法陣陣圖。
「說出來吧。」菲特出聲道。幾番大起大落,讓幾位少女的心情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激動了。或者說,是麻木了才對。
這才是柯翊的目的。
「妥協雖然是個笨辦法,不過卻也是現在最好的選擇。當然,你們剛剛所說的隨便找一個主意便同意,也許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那個存在的想法是讓天時真正的接納你們,懲罰只是迫不得已的手段。那麼,就讓天時接受吧。」擺明了這就是讓天時開後了個宮啊……可惡啊可惡!後了個宮一開,天時不就更像一個人渣了麼!
少女,你是在說現在的許天時已經很人渣了吧……
「誰去跟許哥哥說這個辦法呢?」楚原有些踟躕不定。現在的許天時整個人都散發著「別靠近我」的氣息,去跟他說話要有一定的心理準備才行了。
柯翊環顧四周,被她看到的人都下意識的轉過頭或者低下頭了。尤其是殷嵐,這傢伙直接端著個盤子裝作吃麵條去了。他們有點不敢惹現在的許天時,因為他現在極有可能暴走……那就意味著血脈覺醒度的提升,以及團滅。
滄桑許天時一個人就能滅掉他們十幾次,包括紅蓮螺巖。
嵐胖子你的節操呢?節操哪裡去了?還有別舔了,盤子都要被你舔掉一層了啊喂!
「真翼,你去吧。」柯翊看了看沉默不語的真翼,出乎眾人意料地點了小蘿莉的名字。
自從逃出那個軍區聚居地之後,真翼這個小蘿莉就變得有些沉默寡言。原本應該是很活潑的年紀,卻像是個七老八十的老人似地成天坐在許天時懷裡發呆。洛婭似乎也看出了什麼,不再跟她搶那個「正座」了。
「嗯?我去?好吧柯姐姐,我聽你的。」真翼很乖很乖地點了點頭。
眾人很疑惑,明明她才是最好的勸解人物吧,為什麼要一個小蘿莉去呢?
這位妖孽少女在想什麼,只有她自己知道。
「哥哥。」真翼輕輕拉了拉許天時的衣角,壓低了聲音叫了一聲。
消沉著的少年猛地就要發怒,可是看到了真翼那張無辜的小臉後,什麼火氣都沒了。他再消沉,再像個炸藥桶一點就爆,也不會對蘿莉發火。
果然是蘿莉控啊,無可救藥的蘿莉控。
「嗯,什麼事?」少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卻不知道那比哭還難看。
「哥哥,姐姐們商量出了一個讓你不用再痛苦的辦法。具體怎麼樣人家也不知道,你去跟姐姐們說話吧。」真翼聲音軟軟的,一如剛剛見到她的時候。
許天時忽然愣住了。
我一直在這裡消沉著,自怨自艾著,其他人又在做什麼呢?
她們在擔心我。
為什麼呢?我有何德何能讓其他原本素不相識的人為我想這麼多?
只因為,她們與我已經不再是素昧平生,她們的命運已經與我緊緊的聯繫在一起了。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的身邊已經聚集了這麼多人啊。
明明答案就在那裡,我卻一直想要逃避。我一直想要從別人那裡索取,友情,愛情,一切一切曾經未曾感受到過的感情。可是,我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付出,我只有那蒼白的語言。
許天時怔怔地看著真翼,忽然想起了幾乎要被埋到記憶深處的事情。
「我是大小姐的女僕,歐陽依玖。」
那是以自己的生命換回了自己這個虛偽的生命的人。與她的高尚相比,自己就像是一隻草履蟲一般不值一提。
「原來你也感覺到,大小姐對你很重要麼……」
曾經,我的確感受到過。可是現在,我還有當初的那種感情嗎?
「我們要訂立一個生命誓言。」
你的誓言你已經履行,我的呢?
「我要你,保護大小姐不受任何傷害,讓大小姐永遠快快樂樂的活著。你,能做到麼?」
不,我沒做到過,一次也沒有!可我當初是怎麼想的?身為一個人,就一定要遵守自己的誓言!即使拼著性命不要,也要做到!我當時是怎麼說的?哈哈,以一種堅定的口氣,說了:「我,能!」
現在的真翼真的快樂嗎?
「是麼,是這樣麼,那麼我就放心了。對了,大小姐睡前一定要聽童話故事才能睡著。還有,大小姐喜歡吃巧克力和果凍,但是不要讓她多吃,對身體不好的。大小姐正在長身體,一定要保證大小姐的營養能跟上身體的成長。哦,對了對了,大小姐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是踢被子,你要記得不要讓大小姐著涼。還有還有……」
啊,啊,依玖的話就像是諷刺似地那麼清晰。
看著真翼那沉默的樣子,其他人那擔心的表情,許天時的內心狠狠地抽搐了。
「哈,我還真是個人渣。」
我,真是一個只會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人渣。
改變,還來得及嗎?
改變,還會被接受嗎?
「只要你想。」柯翊溫柔地說道。在他愣神的時候,一眾人圍到了他身邊。
許天時忽地站了起來,把關注他的一眾人嚇了一跳。他深深的彎下了腰,低下了自己從未認識到錯誤的頭。
「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一句話裡,飽含了至今為止他所有的悔恨、自責與懺悔。
少女們微笑著。洛婭不聲不響地爬進了他的懷裡,把真翼給氣了個半死。於是,洛婭、真翼和琥珀再次為「正座」爆發了一場無聲的大戰。
錢源大叔豪爽地「哈哈」一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啊!對了,你錯哪兒了?」
大叔你別這樣……角色又要崩潰了啊!難道你也想變成嵐胖子那樣的無節操嘛!
許天時眼角微微濕潤了。
對不起,妹妹,我再也沒辦法把你當做我的世界中的唯一了。原諒哥哥這次的任性吧。有這麼多人像你一樣關心著虛偽的我,我已經不能再把自己沉浸到自我的世界裡了。
「被選中者思想蛻變開始,懲罰『瀕死體驗』暫時消除。一旦檢測到被選中者思想倒退,更嚴重的懲罰將會即刻降臨。
註:饒你一命。」
許天時和幾位騎士姬與銘刻天使的腦海中同時浮現出這麼一段話。
「看著吧,我會改變的。」許天時在內心默默地說。這話既是對那未知的存在所說,亦是對自己所說。
隨著少年的蛻變,方向號再次恢復了以往歡樂的氣氛。不過,沒人覺得少了點什麼嘛?
被地圖炮轟成白地的小型聚居地地底深處。
「嘖,好奇怪,怎麼還沒發信號?」
「大哥,大概是上面還在偵查吧。」
「真是麻煩啊。要我說,直接上去幹掉他們就好了!這才是真正的男人!」
杯具的紅臉螺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