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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五九七節 赴死 文 / 墨武

.    李靖說出斬了兩字的時候,徐世績稍有些意外,沉吟:「李將軍,可敦在草原聲望很高。/首/發當年就算西梁王,都得過她的提攜,若是斬了她,會不會有什麼麻煩呢?」

    李靖道:「此一時、彼一時,她的確是有威望,可威望絕非作亂的本錢!她的確提攜過西梁王,所以西梁王難以下令殺她,既然如此,就不必向西梁王詢問了。」

    徐績若有所思的想,良久才道:「可李將軍如此一來,只怕……」

    李靖凝望遠山道:「不殺可敦,她難免會成為另外的一個千金公主。我意已決,到時候西梁王若有責怪,你讓他問我就好。」

    「李將軍是為西梁王考慮,他如何會怪你?」徐世績心中暗想,李靖急攻突厥,夜襲定襄,追敵千餘里,只用三千鐵騎就大破突厥十萬兵,這等手段,端是驚天動地。李靖甘願承擔斬殺隋室宗親的惡名也要為蕭布衣斬草除根,的確是為蕭布衣著想,國有此將,西梁王的大幸。

    「何時斬首?」徐績問。

    「明日午時!」李靖答道。

    見李靖心意已決,徐世績不再多言,吩咐道:「李將軍有令,將可敦明日午時斬首。」

    午時斬首有個說法,就是為借午時的陽氣沖淡人死後的那股怨氣,以免殺人後被冤鬼纏身。

    李靖坐鎮突厥牙帳,凝望鐵山的方向,良久無言。

    徐世績處理完突厥地事情後。掀開簾帳走進來。坐到了李靖地對面。

    這是二人之間第一次軍事方面地合作。合作地天衣無縫。

    二人聯手。給突厥數百年來極為慘痛地一次打擊。這次打擊後。突厥最少十年內不用再想翻身南下。而二人更不準備再給突厥十年地機會。

    但眼下顯然不用急於將突厥斬盡殺絕。他們地目標還是李唐!

    計劃早在數年前就已制定。或許細節有變。但決心從未更改。

    徐績當年定天下大計。勸蕭布衣佔領荊襄。圖謀關中。李靖更是大氣魄。要先擊突厥。再南下進攻關中。

    到如今兵逼藍關,李靖借山西之地大破突厥,西梁軍已剷除最大的一個後患,全力攻關中時機已到。

    二人都是沉著自若,如高手對弈,決戰前反倒心如止水。

    「利恐怕想不到,他圖謀中原地時候,我們已想要滅了他的老巢。」徐世績微笑道。

    李靖道:「因為從未有人打過,所以他就以為不會發生。因為他想不到,我們就更要出手。」

    「若非李將軍,也不會有今日之戰。」徐世績欽佩道:「數百年來,突厥一直都是中原的心腹大患,借彪悍驍勇、戰馬狂飆輕視中原,而很多中原人,也真的覺得難以戰勝他們。是以每次改朝換代,總期冀借突厥建國,卻終究受制於突厥。」

    「若說以往,突厥地確還很強大,但隋帝在時,其實已用手段分化了突厥的力量,為楊廣打下了極好地根基。這十數年來,草原權利交接頻繁,人心不齊是突厥的最大弱點,楊廣若能將打遼東的心思放在突厥上,突厥說不定已被滅亡。」李靖感慨道:「三十多年前,長孫晟奇謀迭出,大亂突厥之際,我就心存敬仰,希望有朝一日能如他一樣,為國盡力,依我當時所見,大隋若是方法得當,想滅突厥,只需十年之功。沒想到……三十多年了……」

    李靖大勝後沒有大喜,反倒歎口氣,神情漠漠。徐世績見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打突厥的決心很早以前就有。

    首先要有信心,才能付諸於行動。

    李靖、徐世績一朝得手,看似迅疾,可已足足的籌劃了數年之久,這才等到了今日這個機會。蕭布衣馬賊起家,販馬天下,到如今中原的戰馬雖還比不上突厥,但也相差不遠,騎兵不遜,李靖、徐世績才有叫板突厥地底氣。

    早在李靖兵出井|之時,徐世績已帶騎兵北上,蓄勢待發。在李靖蒙山驅逐突厥的時候,徐世績已同時出兵井|,準備順太行北上,兵出雁門,奇襲突厥牙帳。蕭布衣總控大局,退居幕後假意和突厥議和,張亮銳身赴難,拖住突厥,李靖鋒芒待顯,徐世績虎視眈眈,可這時候地利,還在幻想著坐山觀虎鬥,如此應對,如何能勝?

    沉默良久,徐世績這才想起什麼,「忘記和李將軍說一件事情,蘇定方那面有消息了。」

    「抓到利了嗎?」李靖問道。

    徐績搖頭,「蘇將軍伏兵地神關,在突厥騎兵過關之時出擊,斬突厥兵數千,抓了吐如紇的俟斤特穆爾,斛薛地俟斤普剌巴,也俘獲了突厥的不少貴族,但惟獨少了利父子。蘇將軍~問特穆爾等人,混亂中,無人知道他們地下落。」恨恨道:「利也算狡猾,這樣都抓不到他。」

    李靖道:「他人未死,勢力已死,既然如此,抓不抓他已無關大局,世績,你不用太把此事放在心上。大破突厥牙帳,目的已到,至於是否抓住利,本來就是難以預期的事情,領兵……切記不要貪心。」

    徐績得李靖安慰,心氣稍平,說道:「李將軍說的不錯,利就算不死,短時間內也無法興風作浪,我們攻河東已後顧無憂。」

    李靖沉吟良久,終於點頭道:「除了幽州外,征戰河東暫時應無其他干擾了。」

    二人沉默下來,雖在草原,卻已心思飛轉,想到即將進行的河東大戰。徐世績才要開口商議河東戰局,有兵士進帳,低聲道:「李將軍,可敦說要見你!」

    徐績皺起眉頭望向李靖,不知道可敦有何話要對李靖說。

    李靖略作沉吟,點頭道:「好。」他起身出帳去見可敦,徐世績暗想可敦找李靖做什麼,難道是求饒嗎?不願多想,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忍不住地向東北遠望,只是想,裴小姐呢,現在到底如何了,她能否撐過這次難關?

    李靖坐到了可敦面前,神色如常。

    可敦已頗為憔悴,她再強煞不過是個女子。力盡被擒,她已為自己地執著倔強耗盡了最後的一分氣力,當年的雍容華貴已變的潦倒不堪,當年如雲的秀髮已變華髮,當年那個草原呼風喚雨的可敦,眼下看起來,不過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女人。

    她望著李靖,李靖也望著她,一人目光悲涼無奈,一人目光如古井之水。

    於打破了沉默,「你讓我來,我就來了,在臨死前,|麼?」

    可敦聽到臨死前三個字地時候,嘴角抽搐下,有如黃昏落日下的倦人。

    「我記得……以前……我們也曾這樣交談過。」可敦緩緩道。她聲音暗啞,威嚴尚存。

    李靖只回了一個字,「對!」

    他們的確曾面對面的交談過,那時候李靖轉戰千里,攪地草原天翻地覆,可敦利用這股聲勢,和阿史那前往突厥牙帳,逼始畢可汗回轉。那一次見面,可以說是合作。這一次李靖仍是戰千里,但二人已成對手,這更像是命運的諷刺。

    可敦道:「你我其實同病相憐,你曾鬱鬱不得志,我在草原數十年,雖是可敦,但也和貨物沒有什麼兩樣。」

    李靖沉聲道:「好像如此。」

    可敦又道:「我未嫁之時,就聽說李靖是個堂堂男兒,那時候對你是心中敬仰。可惜地是,你的姻緣自己難以做主,我亦一樣。我一輩子沒什麼男女感情,你卻一輩子為男女之情所累。」

    李靖還是面沉似水,但眼中已有了感喟,「你說的不錯。」

    「我這一輩子,若勉強說愛,只能說愛上一人,你可知道是誰?」可敦問道。她神情鎮定,有如和朋友密談,而不像很快就要被李靖殺死。

    李靖搖頭道:「不知。」

    「你這麼聰明,可以猜出。」可敦期冀問。

    李靖淡淡道:「我不聰明,我猜不出!」

    可敦神色黯然,眼眸如火,「我這輩子只受過一個人的恩情,那就是聖上。我這輩子也只愛過一個人,也是聖上!」

    李靖半分驚詫都沒有,像早知道答案,「那又如何?愛一個人並非你逆天行事的理由!」

    可敦本來平靜,聽到這裡淒然而笑,「逆天行事?李靖,到底是誰逆天行事?記得當年,你求我出兵牙帳,逼始畢回轉,那時候我忠於聖上,而你亦是盡忠大隋。我知道在你們眼中,我很賤,我一連嫁了四個男人。三個男人是兄弟,另外一個男人卻是這三兄弟的父親,可你若是我,你如何來做?」見李靖不語,可敦拍案而起,直視李靖,嘶聲道:「李靖,你告訴我,你要是我,你如何來做?」

    李靖道:「我不是你!」他說地比冰還要冷,絲毫沒有被可敦的悲情所打動。可敦滿是失落,緩緩坐下來,喃喃道:「你說地對,你不是我,就像我不是你一樣。」她說的意思不同,李靖卻已理解,可他不必回答。

    他認為沒有任何回答地必要,他絕對是個冷靜的人,可這種冷靜,誰又知道要付出多少艱辛血淚才能換回?可敦地痛,讓旁人見了多半於心不忍,可他的痛,誰能理會?

    「我做錯了嗎?我沒有做錯!」可敦只是片刻頹唐,轉瞬又激動起來,「聖上待我不薄,我知道這輩子和他不可能在一起,但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所以我不惜冒殺身之禍聽你話,欺騙可汗,所以我不惜暗中調遣,來維護中原的穩定,所以聖上就算已崩,可我還忠於隋室,立政道為帝!不忠的不是我,而是你李靖!想當年你也是忠於隋室,可後來呢,你和蕭布衣一樣,完全背叛了聖上,篡謀天下,做錯的是你們,不是我!」她聲嘶力竭的喊,和個尋常無助、蠻不講理地老女人沒什麼兩樣,李靖冷靜地望著她,見她急劇喘息,心情激盪,問道:「說完了?」

    「什麼?」可敦不解問。

    「說完了,我就可以走了。」李靖緩緩站起,如伊始一般平靜。

    「李靖,你不敢面對我嗎?」可敦嗄聲道。

    李靖道:「對於愚蠢的人,我懲治的方法就是讓他糊塗下去,因為我沒有責任讓他明白。我唯一需要說的是,李靖忠於天下,做事無愧天地,足矣!李靖做事,不怕別人評說,也無需旁人評說!」

    他轉身要出帳,可敦嘶聲道:「李靖!」

    李靖止步,並不轉身,道:「我時間有限……」

    「我知道,你們抓住了我,一定會殺我!」可敦望著那鐵鑄般的背影,眼中露出哀求之意,「你們怕我成為另外的一個千金公主,江山大局已定,你們利用完了我,我也該去死了。我並不奢望能活命,可你我……畢竟還有當年的交情,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見李靖不語,可敦清淚黯垂,懇求道:「政道畢竟是個孩子,他什麼都不懂,我求你……我求你饒他一命!」

    李靖不動,甚至連髮絲都不動一分。

    可敦絕望地望著那個沉凝的背影,心痛如絞。見李靖再次舉步,可敦大聲叫:「李靖!」她從桌案旁轉出,踉蹌向前兩步,見李靖止步,寒氣凜然,竟不敢上前。

    「你們……殺了我……已經夠了,可政道無辜……」

    「你也知道政道無辜?你也知道他不過是個孩子?」李靖冷漠道:「他本來不必死,可因為你的頑固、因為你所謂的忠心,將他完全推到了死境!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皇帝,你硬塞給他這個結局,你覺得老天對你不公,但你卻是親手將這個不公塞給了楊政道!他死,和我無關!你若是在我們攻來,舉兵投降,我或可通融,向西梁王請求免你一死,但你頑抗到底,自斷生機,怨不得旁人!我不斬你們,死於此戰地軍魂何處喊冤?」

    見李靖要走,可敦緩緩的跪下來,泣聲道:「李靖,我求你!」

    李靖一怔,緩緩轉過身來,望著可敦,目光複雜。這是一個死局,注定了下場地結局,他也不能更改,更不想更改。他知道可敦是個倔強到頑固的女人,在所有隋臣都已識機投靠明主,找借口為自己開脫的時候,只有草原上,這個已被大隋遺棄的女人,還在苦苦守著一生效忠的對象。楊廣死後,她立楊政道為帝,更像是一種寄托,或許本來那水鄉文弱的女子到了這荒蕪蒼涼地草原,都會變得陽剛和血性,宇文三姐妹還有眼前的義成公主,無不都有著男兒地剛烈和視死如歸,他可以說是命運如此,但她們的這條路,走下去,就沒有了回頭路!她們或許並不想走,但她們並沒有選擇!

    李靖沒想到一向倔強地可敦,不顧自己的性命,卻會為一個認識幾載地孩子下跪求情。他震驚、感慨,但他不會改變主意!

    可敦望著李靖道:「李靖,臨死之前,我可放下仇恨怨

    實聖上死後,我心已死,所盡之事,我承認是冥頑不子,自從到了草原後,就一直再未求過人。我只求你放過政道,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李靖道:「我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樂,李某人從此不用領兵,你能給我?」

    可敦不能言。

    帳內一片靜寂,李靖輕歎一聲,「楊政道我可以不斬,但會交給西梁王處置,至於結果如何,我不敢肯定。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可敦表情複雜,知道李靖素來一言九鼎,楊政道交予蕭布衣處理,多半能活得性命,嘴唇喏喏動了兩下,擠出一個字來,「謝……」

    李靖不答,轉身出了營帳,可敦這才坐在地上,仰望帳頂,神色木然。李靖出了帳篷,冷風一吹,恢復了常態。這時臉上微有冰冷,伸出手去,片片雪花落了下來,沁心的涼意。

    抬頭望去,只見到雪花輕輕飄落,舞動在灰茫茫的蒼穹之間。

    原來下雪了。

    李靖望著天空的飛雪,突然想到,這雪兒多半也是蒼天地淚,可比起那秋日地淚水,多了分悲涼和無情。

    雪未停,天仍冷。日隱雲後,四野蒼寂,午時將近。

    西梁軍肅然而列,可敦孤零零的立在刑場,並不下跪。刑場臨時搭建,簡陋非常,李靖端坐,凝望天色。徐世績人在馬上,四下望去,見突厥百姓畏懼而又自發的聚在刑場東側,望著場中的可敦。

    可敦是他們以前的寄托,就和可汗一樣。可到如今,可汗下落不明,可敦要被斬首,他們根本不敢反抗。

    徐績那一仗,已讓他們膽寒。徐世績那一仗,已剿滅了絕大多數抵抗的力量。眼下還能活著的人,只能卑微懦弱地存在。

    徐績並沒有放鬆警惕,因為據他所知,可敦身邊還有一高手,那人叫做青衫!可敦嫁到草原後,青衫一直跟隨可敦左右,不離不棄。這人武功高強,當初亂軍之中和可敦失散,下落不明。可敦要被斬的消息傳出去,青衫只要不死,一定會來救可敦。

    徐績不怕青衫來,他就在等著青衫來,刑場周圍已是天羅地網,青衫若來,再也走不脫!

    天地靜寂,雪落無聲,李靖只是望著那飄落的雪,靜靜的等候。

    馬蹄響起,眾人扭頭望過去,見西方行來一騎。

    青衫終於出現!青衫青馬踏著白雪,從遠方馳來。可敦聽到蹄聲,身軀一顫,徐世績精神一振,可見青衫手無寸鐵,衣衫單薄,不由又是一愣。

    青衫不像是來救人,而像是來送死!

    李靖仍舊臉色如鐵。

    兵士聽從徐世績地吩咐,緩緩散開,已給青衫讓出一條通道,準備圍而殺之。青衫下馬,對徐世績拱手道:「在下請見李將軍。」

    徐績不等回答,李靖已道:「讓他進來。」

    青衫棄馬徒步,緩緩的走到李靖身前,凝望著李靖道:「你在等我?」

    李靖道:「你可以不來。」

    青衫歎口氣,「你知道我一定會來,所以才佈局讓我來鑽。當年舍弟對紅拂一事,你當然還耿耿於懷。」

    李靖面不改色,「你錯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草原。」

    「真地?」青衫雙眉一揚

    李靖道:「你覺得我有騙你的必要?」

    青衫歎道:「真的假的,已無關緊要。當年舍弟對紅拂無禮,已被你所殺,我知道打不過你,是以費勁心力找李八百為他復仇,結果引出虯髯客。我害你仕途受阻,害虯髯客遠遁,也害自己在草原逃避多年。害人害己,每次想起來當年的往事,唏噓蹉,都是心有悔意。」見李靖沉默無語,青衫道:「往事如煙……可往事又是刻骨銘心。我沒想到的是,往日欠下債,逃是逃不脫,終究還是要償還,這或許就是命!」

    李靖道:「男人地路是自己來選,怨不得別人。我當日出手,得罪你們,就想到日後不會舒心。你當年請人出手,也應該想到結果。」

    青衫道:「你說的很對,路是我自己選地,怨不得別人。今日這條路也是我自己選擇,午時未到,我求你讓我和可敦說上幾句,不知可否?」

    李靖毫不猶豫道:「好!」

    青衫施禮謝過,從容不迫。轉身走向可敦,無視周圍的萬馬千軍,臉上有種淡然之色,「可敦,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計策,但發現都不管用,我無能救你。」

    可敦望著青衫,歎道:「你不該來。」

    青衫道:「當初亂軍之中,見你失陷,我本來可衝過去救你,但一時地怯懦,讓我終於選擇自己先離開。當年在西京,我就選擇了逃避,沒想到這些年過去了,我仍舊重蹈覆轍,或者……我本來就是懦夫!」

    可敦望著青衫,眼中已含淚,搖頭道:「我真的不怪你。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個人呢?知道你亂軍走脫,我當時只有高興。青衫,你不欠我任何事情,你在我身邊,不求任何功利,數次救我,要說恩怨,是我欠你!」

    青衫垂下頭來,緊抿著雙唇,不知多久,霍然抬頭道:「在我看來,人生恥辱之事有幾,兄弟之仇刻骨銘心,無能去報;面對死亡只能逃亡,忍辱偷生;見到生平摯愛地女人落難,仍舊無能相救。我雖盡力,但能力有限,我是你地護衛,救不了你,就算剩下地日子活得性命,又能如何?我逃避了一生,今日,逃的累了,不想再逃。」他話音一落,手腕一翻,已亮出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伸手向可敦揮去。

    眾人一驚,可敦卻已閉上雙眸,嘴角含笑。

    徐績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手上長槍一緊,卻見匕首到可敦咽喉的時候,已然頓住。

    青衫手臂顫抖,長歎一口氣,手臂下滑,已割斷了綁住可敦的繩索,回腕刺去,『嗤』的聲響,鮮血四溢,匕首正中胸口。大喝一聲,奮出力氣,又將匕首拔出來,一股血泉噴湧而出,青衫仰天倒下去,喃喃道:「我終於……勇敢了一回。」

    『砰』的一聲大響,屍體砸在地上,激起飄零地雪。

    雪起、雪落、雪紅如血!

    可敦聽到異響,睜開了雙眼,望著青衫自盡,眼中滿是雪一樣的落寞。緩緩蹲下來,拾起落地那染血的匕首,喃喃道:「我知道,你不忍見我被砍頭,想給我個全屍,我很感謝你。可你…

    下不去手呢?」手腕輕輕一鬆,匕首已送入自己的心地坐在了地上,頭一垂,再無聲息。她是個剛硬的女子,寧死不跪。在她心目中,李唐也好、西梁也罷,不過都是篡逆之輩,只有她才是隋朝最後地正統。她筋疲力盡,卻難以回天,最後義士一樣的去死,為大隋最後的抵抗,塗了濃重又微不足道的一筆。

    可敦死了,可汗失蹤了,草原人都是惶恐的望著這裡,帶著敬畏、帶著失落和悲哀。憤怒的少,因為憤怒地力量,早在可敦臨去之前,已消磨殆盡。

    徐世績下馬,緩步走到李靖面前道:「李將軍,可敦已死。」他說的是廢話,可他實在無話可說,不知為何,他從可敦身上,竟然聯想起裴茗翠,一樣倔強地女人,是不是會有一樣的結果?

    李靖望著那漸漸被落雪覆蓋地屍體,說道:「將這二人葬了。」

    「合葬?」徐世績問道。他雖在局外,不清楚內情,可覺得一個男人,救不了那個女人,肯為那個女人去死,那種感情已是極為真摯。

    李靖道:「分葬吧。」他沒有解釋理由,起身離去,徐世績略有不解,卻不違背李靖的意願。等處理完草原地事務,又尋到李靖,見到他坐在營中,不知道想著什麼,隨口問道:「李將軍,青衫好像認識你。」

    李靖點頭道:「不錯,他和我……算是舊仇。我的事情……你也知道不少。」見徐世績點頭,李靖感懷道:「這人姓李,當年也算是西京的有才之人。當年我師承律明月……」徐世績輕『啊』了聲,暗想怪不得李靖槍法如神,原來師從北齊第一名將,可心中又有惑,李靖看出他的疑惑,說道:「我才出生一年後,斛律明月已死,你想必很困惑我為何說是師承斛律明月。」

    徐績連連點頭,「想李將軍的舅父韓擒虎將軍身為北周名將,你卻向北齊斛律明月習武,真的讓人大惑不解。」

    李靖歎道:「我舅父身為北周名將,一生可說戰功赫赫,眼高於頂。但在律明月手上卻吃了不少敗仗,輸的心服口服,亦對律明月極為敬佩。可惜他們各為其主,不然說不定已成摯友。當初律明月殺敗北周兵馬,也曾差點將我舅父斬於馬下,可因惜才,饒過我舅父的性命,是以我舅父一直感激在心,在斛律明月尚在北齊的時候,他知事不可為,一直勸周武帝莫要伐北齊,只說北齊斛律明月一日尚在,北周終究不能勝過北齊。後來律明月被太平道奸計所害,又遭到數百高手誘殺而死,他的長子斛律武都陪父戰死,次子斛律須達卻僥倖逃生,被我舅父所救。可律須達受傷太重,終於不治而死,他感激我舅父的救命之恩,所以將定軍槍法傳給了他,這事情我舅父一直秘而不宣,見我沉穩,這才又將槍法傳授給我。」

    徐績恍然,擔憂道:「你這槍法從斛律家所得,若是隋主知道,恐怕會惹殺身之禍。」

    李靖道:「世績,你說的一點不錯,是以這件事情我一直秘而不宣,以免連累旁人。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太平道神通廣大,卻終究找到斛律須達的下落,又順籐摸瓜的猜到和我有些干係。當初斛律明月殺了太平道高手無數,他們對斛律明月心有餘悸,對他的傳人自然不肯放過。李家有子調戲紅拂,被我一槍刺死,青衫是那人的大哥,其實也一直和李家道有瓜葛。他暗中找到李八百,卻不想一刀殺了我,本來想要設計陷害,揭穿我向律明月習武的事實,讓文帝將我家老小滿門抄斬,才能一解心中的怨毒,沒想到卻惹我的結拜大哥張仲堅出手。當時虯髯客已是太平道龍虎宗的宗主,身受崑崙所托,整治太平道,他和我結義的時候,已知道我的身份,他期冀這一拜,可化解當年的恩怨,知道他們要整死我全族,於是約戰李八百,替我平息了此事。那一戰……端是驚天動地,李八百敗逃,李家道元氣大傷,我這才僥倖沒做流寇,但因閥門勢力阻撓,是以以後的日子到處受人排擠,一直鬱鬱不得志,其實李淵和李八百暗中也有交往……」

    徐績恍然道:「所以你和李淵素來不算和睦。」

    李靖點頭道:「不錯,我和李淵同在朝廷為臣,看起來有爭端都是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可禍因早就種下。這件事的牽扯極為龐雜,不過紅拂不太知道真正的內情,十數年過去,我心本來已淡,暗想多半就這樣過一輩子,沒想到……」歎口氣道:「沒想到我李靖終究還是有出頭的一天。」

    徐績聽前朝往事,心緒起伏,見李靖感慨,說道:「李將軍,你是錐立囊中,鋒銳遲早要顯露。比起你來,我這一輩子,活的可幸福的多了。」

    李靖望向徐世績,拍拍他的肩頭,「世績,你有膽有謀,國之棟樑,珍惜這份機遇,總有大成。」

    徐績得李靖鼓勵,重重點頭,李靖又道:「其實我要斬可敦,除了想斬草除根,也想看看反對的聲音還有多大,沒想到引出青衫,又勾起了往事。」淡然一笑,「如此也好,求仁得仁,求忠得忠,我們斬可敦,沒有激發衝突,這說明草原可以讓我們暫時放手了。」

    徐績精神一振,「那下一步,當然是按計劃而行?」

    李靖才要點頭,帳外有兵士衝進,急聲道:「啟稟兩位將軍,河北急文。」李靖、徐世績都是一凜,暗想憑借秦叔寶、程咬金兩個良將,再加上舒展威、管出塵等中堅力量,帶西梁軍只守不攻,難道還會出現什麼問題?

    展開軍文一觀,李靖臉色微變。

    徐績見多了李靖的波瀾不驚,望見他的詫異,不由心中惴惴,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讓李靖也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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