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翠華暈過去的時候,祖郎將也很想暈過去。有的時然不幸,最少可以避免些痛苦,可是這會兒他偏偏清醒異常,見到裴茗翠轉過頭來的時候,祖郎將只覺得嘴唇發乾,嗓子發鹹,一口氣憋在胸口,像是要把一顆心逼的跳了出來。
「祖郎將,你知道張翠華為什麼會暈過去?」裴茗翠冷冷問道。
祖郎將想要辯解,嘴張了幾張,嗓子被掐住一樣,一個字都是吐露不出來。
裴茗翠緩緩道:「她暈過去,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說的句句都是謊話,她暈過去,是因為她知道從春麗殿到蕭布衣居住的地方,一個蕭布衣的腳印都不會有,她暈過去,是因為她知道她犯了欺君之罪,生命已經到了盡頭。她只以為就是一個小小的校書郎,憑個四品夫人,一個監門府郎將,一個太僕少卿的話就可將校書郎定罪,聖上怎會不信?可她算計的別人多了,設計的還是有些欠缺,細節更是不夠,更是忽略了腳印這個細節。那祖郎將你呢?你為什麼不暈過去?你不要說對這件事是秉公處理的,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校書郎也沒有去過春麗殿,那你手下搜出的珠寶又是怎麼回事?」
祖郎將臉色蒼白,嘴唇動了兩下,沒有暈過去,突然跪了下來,向著楊廣的方向,磕頭不起,顫聲道:「聖上。罪臣一時糊塗,收了張夫人地錢財,這才陷害校書郎,還請聖上寬宏大量,饒罪臣一命。」
裴茗翠輕輕歎了一口氣,倒沒有步步緊逼。楊廣怒道:「張翠華為什麼要給你錢財?她陷害校書郎又是為了什麼?」
祖郎將斜睨了一眼宇文化及,見到他惡狠狠的瞪著自己,顫聲道:「罪臣不知,罪臣一時財迷心竅,別的都是不知,只請聖上重責。」
楊廣眼中殺機已起,卻只是凝望暈倒在地的張翠華,嘴唇緊抿。群臣不敢多話,只是沉寂。
裴茗翠步步緊逼,嚇暈張翠華,逼跪祖郎將磕頭認罪,卻不把張翠華喚醒詢問她為什麼陷害蕭布衣,只是扭頭望向了宇文化及,微笑道:「少卿,祖郎將張翠華圖謀陷害忠良,如今已經認罪,不知道你有何感想?」
裴茗翠一到顯和殿就是扭轉乾坤。宇文化及終於回過神來,沉聲道:「這二人勾結陷害校書郎,倒是讓我意料不到。」說完這句話後,宇文化及略作沉吟,轉身對楊廣道:「聖上,裴小姐說的不錯。張翠華按律當斬,不處斬殿上不足以顯聖上威嚴,至於這個祖佐嘛,他認錯悔改,我想,聖上倒可以考慮從輕發落。」
宇文化及畢竟不是白給,這一會兒的功夫拈輕避重,轉化危機。現在誰都知道三人多半是勾結在一起。宇文化及在裴茗翠沒有證據之前,急於撇清和其餘二人地關係,張翠華暈了過去,殺了了事。這個祖佐卻要提防狗急跳牆,咬他一口。宇文化及見到祖郎將沒有著急咬自己,也就不想把他逼的太狠,只想以後有機會,要把他幹淨利索的幹掉,現在在顯和殿是急不來的。
祖郎將眼中凶焰收斂,垂下頭去,只是說,「請聖上開恩。」
裴茗翠點頭道:「少卿秉公辦理,實在讓人欽佩。」
宇文化及聽到裴茗翠的讚揚,心中卻起了一股寒意,強笑道:「聖上,化及真的對此事一無所知,誰知道張翠華怎麼……」
裴茗翠咳嗽了一聲,宇文化及倏然住口,臉上滿是惶恐,只因為他已經看到了楊廣眼中的殺氣。他這才明白為什麼裴茗翠嚇暈張翠華後,並沒有讓人喚醒她,只是因為再問下去,牽扯到宮中**,張翠華萬一說出點別的東西,聖上地頭頂染綠,那誰都討不了好。宇文化及心知肚明,知道如果那樣,自己不死也要扒皮。只是如此一來,他反倒定心下來,知道裴茗翠處事雖果斷,卻還是顧忌很多,這次就是照顧聖上的臉面,既然如此,他倒不用急於分辨把自己也繞進去。
一想到裴茗翠不能把此事大做文章,宇文化及鎮靜了下來,微笑道:「裴小姐果然聰明絕頂,一回來就為聖上解決了個難題,實在可喜可賀。」
「哦,是嗎?」裴茗翠微笑道:「我還幫助聖上解決了另外一個難題。」
宇文化及總覺得裴茗翠來者不善,沉聲道:「不知道另外的難題是什麼?」
「先將張翠華和祖郎將交付大理寺收押。」楊廣臉色陰沉,揮揮手,望向裴茗翠的時候,眼中有了暖意,「茗翠,你又給我解決了什麼難題?」
裴茗翠斜睨了宇文化及一眼,伸手從袖子中掏出個折子,雙手高舉過頭頂道:「聖上請看。」
內侍郎接過了裴茗翠的折子,呈於聖上,旁人都以為這是什麼功勞薄,聖上一見到定然會龍顏大悅,沒有想到楊廣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經臉色微變,再看了下去,臉色陰沉有如暴雨天氣般,執折子的手都有些顫抖。
宇文化及總覺得事情和自己有關,又感覺裴茗翠微笑很是陰毒,不由心中惴惴。陡然間楊廣一拍桌案,丟了折子到地上,怒聲道:「宇文化及,你做的好事!」
宇文化及一顆心本來就吊在嗓子眼,聽到了楊廣怒喝,『咕咚』一聲已經跪了下來,顫聲道:「聖上明察,微臣忠君愛國,做的都是本分之事!」
「本分之事?」楊廣面沉似水,「很好,既然你做的都是本分之事,那我問你,為什麼隴西牧場有未登記在冊的馬匹兩萬有餘?」
宇文化及汗珠子掉了下來。幾乎話不成聲,「聖,聖上,怎麼會,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微臣不知呀。
楊廣又是一拍桌案道:「宇文化及,我再問你一句。你招是不招?」
宇文化及抬眼望過去,發現楊廣臉色鐵青,裴茗翠臉露冷笑,知道她既然調查,多半早是查地一清二楚,自己這時候狡辯,除了加深楊廣的怒氣外,別無用途。他久在楊廣身邊。更是熟知楊廣的脾氣,正因為這樣,才知道惹怒楊廣的後果,楊廣不怕你犯罪,可就恨你犯錯和他頂嘴,楊廣不怕你沒有面子,可最恨你在朝廷上狡辯不給他面子!
想到這裡的宇文化及大汗淋漓,一狠心,顫聲道:「聖上英明,明察秋毫。微臣一時糊塗,的確在隴西皇家牧場忘記了登錄兩萬多地馬匹。微臣,微臣那是粗心大意,疏忽職守,還請聖上開恩恕罪。」
「只有兩萬匹馬兒沒有登記嗎?」楊廣面沉似水。
宇文化及望著地上的那個折子,只恨不能去看看上面寫著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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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瞞著楊廣做的事情當然不止隱瞞馬匹不報。他給自己謀私,可以說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但卻不知道裴茗翠調查出了多少。
「微臣糊塗,一時記不起什麼。」宇文化及卑微道:「聖上,能否讓化及看看折子?」
他這個請求異常荒謬,楊廣居然點頭道:「你好好看看,看看這裡哪件事情你沒有做過?」
蕭布衣暗自搖頭,心想裴茗翠不述宇文化及的錯事。只把奏折交給楊廣,如果楊廣真有腦子的話,只要虛虛實實的一逼,管保這個宇文化及什麼都會吐露出來。如此一來,他見了奏折,效果就差了很多,由此可見,楊廣對宇文化及的寵愛不是一般,他不見得想要宇文化及死地。
宇文化及跪著爬過去,撿起地上的折子,看了幾眼,沒有釋然,反倒更是惶恐。若說他方才嚇的半死,這會兒也就比死人多了一口氣而已。
蕭布衣見到他有出氣沒有進氣,恨不得把這口氣給他掐住,沒有想到他半晌又醒轉過來,比不死小強還要頑強。
「聖上,裴茗翠所書,」宇文化及吊著氣道:「微臣,微臣……」
楊廣冷聲道:「她說你私自交市,可是真的?」
宇文化及翻著白眼,哭聲道:「聖上明察。」
「明察?」楊廣怒不可遏,「我三令五申,不得和突厥私自交市,宇文化及,你好大地膽子,竟然藐視我的法令!你最近可是活的太舒服了嗎?」
宇文化及跪行向前兩步,只是哭叫道:「聖上開恩,聖上開恩,化及一時糊塗,鬼迷心竅,還請你看在化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化及一條狗命。聖上,聖上,」宇文化及突然想起了什麼,急聲道:「這一切都是梁子玄搞的鬼,我是一時沒有多想,被他利用,我是被他利用的!」
蕭布衣見到宇文化及以頭搶地,搖尾乞憐地可憐相,心中有著說不出的痛快,只是還不明白,難道私自交市還比私匿馬匹的罪名還要厲害?
裴茗翠轉瞬給他了個解釋,「聖上,宇文化及以權謀私,私匿馬匹不報,勾結突厥,私自交市,罪大惡極,還請聖上嚴懲。」
楊廣雖然怒容滿面,聽到裴茗翠的建議後,卻是沉吟起來,蕭布衣疑惑不解,卻見楊廣已經向自己方向望了過來,猶豫下道:「秘書郎,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沒有想到他望著自己,叫的卻是秘書郎,好像有些神情恍惚,虞世南聽到他問,只能上前道:「臣下覺得聖上自有定論,不過臣下覺得,裴小姐說的有根有據,大有道理。」
「校書郎,你意下如何?」楊廣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找錯了人,他本意是想問蕭布衣,不然也不會望向他地。
蕭布衣斜睨了裴茗翠一眼,見到她嘴角似笑非笑,也看不出心意,雖然知道宇文化及這時還死不了,不然他難道是借屍還魂殺的楊廣?可他畢竟還想試試,他一直想把宇文化及踩到萬劫不復去,可惜有心無力,這次抓住機會,如何肯放過?
「啟稟聖上,其實臣下地意見不足為道。想我大隋泱泱大國。法度森然才能服眾,這種事情的處理想必刑部大理寺都有定論,校書郎唯有能說,依法行事方可服眾,不至於讓法度為民眾所輕!」
他口口有法可依,就是知道宇文化及這個罪名不會輕了。裴茗翠聰穎過人,千里迢迢的過來參宇文化及一本豈是玩的?再說看到宇文化及嚇的灰孫子樣,估計要是依法辦理,砍頭都是輕的。
楊廣微微皺眉,最後望向了裴茗翠,「茗翠,依法如何?」
「依法當誅。」裴茗翠毫不猶豫道:「私匿馬匹不報之事已有先例,當年大都督屈突通去隴西檢查牧場發現私匿。先帝曾是大怒,要將監牧官吏一千五百人全部斬首!後來雖赦免了他們地死罪,可活罪難饒。私匿馬匹一事就已經夠宇文化及削職為民,可私自交市一罪大隋規定是死罪,絕沒有商量的餘地,宇文化及要死,梁子玄既然牽扯進來,也請聖上下文緝拿。此事輕判不得,不然天下若是知道,我只怕大隋法令不行。難以服眾!」
宇文化及軟癱在地上,無力辯解,只是喃喃說道:「請聖上開恩,請聖上開恩……」
楊廣皺了下眉頭,揮手道:「把宇文化及送交大理寺處理,茗翠。你千里迢迢的到了東都,想是累了,回去歇息吧。」
裴茗翠輕蹙眉頭,卻是施禮道:「茗翠謝聖上關心。」
楊廣不再說話,已經轉身下台離去,群臣面面相覷,沒有想到今日殿審竟然是這種結果。來到顯和殿的時候,只以為蕭布衣是必死了。沒有
終這小子還是活蹦亂跳,被抬下去地卻是宇文化及!不死小強弼馬溫嘀咕的時候,在旁人的眼中,這個校書郎何嘗不也是個不死的小強?
裴茗翠對蕭布衣沒有了在馬邑時地熱情和肆無忌憚。只是臨走的時候說了一句,「蕭兄,過幾日我再和你聯繫。」
她說了一句蕭兄聲音很輕,落在蕭布衣的心中,卻是暖洋洋的受用,他本無拘無束的過活,這次雖為牧場,卻也為裴茗翠的知遇和幫手而來,不然何必低聲下氣的忍受旁人的白眼,宇文化及的陷害。在李志雄,陸安右,甚至太多人的眼中,他得裴閥器重是千載難逢地機遇,他能得遇廟堂自然也和裴閥不可分割,可是在蕭布衣眼中,什麼校書郎,秘書郎都算不了什麼,就算是內史侍郎又能如何,最終還不是幾年的風光?為了這幾年的風光,成天在楊廣身邊提心吊膽,以蕭布衣現代人的眼中,實在是划不來。可是裴茗翠的一句蕭兄卻讓蕭布衣覺得辛苦有所值得,最少裴茗翠當他是朋友,他也當作裴茗翠是朋友,朋友二字對他們所做的一切而言,都可以給了一個完滿地解釋,為了朋友做出的一切,就算辛苦點,也是覺得舒暢痛快。
***
裴家的宅邸算得上蕭布衣目前所見過最奢華的一個宅邸。
實際上,他雖然是個現代人,眼界到了千年前,也是慢慢才開闊起來,由初始山寨的白手起家,到後來的苦心經營,冒著極大的風險去打劫,然後再冒著不可知的危險去經商。在這個亂世中過活,總有莫名地危險陪伴,想要成功也就要比常人付出的多的多。
他開始還在為幾弔錢和賴三討價還價,後來變的富裕些,甚至可以送尉遲敬德豐厚地盤纏,出塞一行,無論別人如何看,在山寨的兄弟們眼中,少當家都是不負山寨的眾望,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所有的一切得益於他的頭腦,他的出生入死,他的膽大心細,當然也不能否認的是,還有裴閥提供的條件和機會。
機會人人都有,李志雄和陸安右也有,歷山飛和宇文化及也有,可能抓住的只有他蕭布衣一個,他知道草原一路即通,他蕭布衣穩紮穩打,小心行事,牧場幾年發展後,絕對是全天下人眼中的香餑餑,他蕭布衣不反不叛,不爭不搶,可是他要全天下的反王向他來求馬,他有這個信心。
得遇幾大商家後,他混的風生水起,就算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算不上大款,可畢竟也不是赤貧了。可他到了東都後才發現。他雖然算不上赤貧,可若論財富而言,對於京都這些官宦大員而言,他地那點底子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且不說東城客館,也不說皇城富麗,只是裴閥在東都的這個巨宅。那就是太多人一輩子都是難以企及的一個夢。
東都以坊為單位,足足有百坊之多,每坊人口或多或少,有坊人少,卻也有千人之多,有坊人多,比如說市井之地,三市旁的眾坊。以蕭布衣的推算,最少能過萬人,東都如今的繁華,可見一斑。能夠以一人宅邸佔據一坊之地地,東都建立之日後,也只有名臣楊素有這種待遇,不過他後來被楊玄感殃及,如今立德坊收為公用,多是三省六部,九寺五監辦公佔用。一人佔據一坊之地只有楊素。一人佔據半坊之地的也不多,裴矩就是這不多中的一個。
裴家住在進德坊,靠近北城牆根,遠離河渠和集市的喧囂,頗為幽靜。蕭布衣來到之時,守在坊外的兵士見到蕭布衣問都不問。就放他進入了進德坊,因為裴茗翠早有吩咐。
從此門進入,不用打聽裴宅在哪裡,只因為這個方向的宅邸,只有一家!
蕭布衣沒行多遠,就有下人早早的迎了過來,帶著蕭布衣向內行去,穿亭走園。過假山流瀑。
如今天寒,流瀑不再,流出的水被凍住,只有晶瑩如龍般地冰雕在空。陽光一耀,頗為壯觀。一進入進德坊,就聞暗香傳來,蕭布衣四下尋去,見到不遠處臥雪寒梅點點,孤傲開放,散出淡淡的幽香。
記起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兩句的時候,蕭布衣突然想到,形容女人的時候世人多用花卉比擬,如果說蒙陳雪是空谷幽蘭,絕代佳人的話,那裴茗翠無疑就是嚴冬寒梅,孤傲淡香,任憑世風冰凝,卻還是不屈不撓的執著。那貝培呢,蕭布衣又想,這是朵帶刺的玫瑰,不好採摘的。
亂想的功夫,下人已經帶著蕭布衣來到一個大院裡面,這裡的佈局居然和馬邑地裴宅大同小異,典雅勝過富麗,一眼望去,百年老樹花稜窗,冬陽暖暖入正堂,遠遠望去,大堂處一桌几椅,簡單處流露著華貴和凝重,裴茗翠正陪一人說話,見到蕭布衣走進來,早就哈哈站起,快步迎了過來,欣慰的望著蕭布衣道:「蕭兄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呀。」
蕭布衣四下望了一眼道:「這裡如果都是蓬蓽,我那住的地方估計只能用狗窩來形容了。」
裴茗翠笑,扭頭道:「世南,你說蕭兄是不是很有趣的那種?」
大堂內坐著的正是虞世南,這多少讓蕭布衣有些詫異,因為根據他的瞭解,虞世基和裴閥向來不和,這有情可原,因為二人都是爭寵地妃子般,利益衝突,可看起來裴茗翠和虞世南關係居然不差。
虞世南也是站起來拱手道:「蕭布衣這個人比較死板,不解風流的。」
「難道說你解風流?」裴茗翠哈哈大笑道:「若說風流,我認識的男人中,不能說一個勝過一個,只能說一個比一個更木頭一些。」
三人調侃中落
等丫環送上清茶,裴茗翠一按桌子上的一個按鈕模樣上一個鶴形的雕塑張開嘴來,噴出茶水,裴茗翠用杯子接過,遞給了蕭布衣。
見到蕭布衣有些訝然的望著這個設計,裴茗翠道:「蕭兄,我知道你不拘小節,所以也就沒有找丫環來服侍你。」
蕭布衣接過茶水,又看了那個雕塑一眼,這才道:「服侍倒是無關緊要,我只是沒有想到裴小姐聰明非常,居然設計出如此巧妙供水的東西。」
這個供水系統以蕭布衣眼光來看,和他那個時代地液壓水壺類似,如果是在千年後,很尋常的東西,可他沒有想到千年前竟然也存在。
「我是不行的,」裴茗翠連連擺手,「這個東西是將作監大匠廖軒的手下做地。當初建東都之時,聖上以宇文愷為大匠,召集全國十數萬工匠來到的東都,主要歸工部調度,將作監使用,就有很多人相當的聰明,這個呢,就是他們做出來的。不過別人都說這個供水的東西沒人服侍,不顯華貴。也就棄之不用,我卻覺得方便,自給自足自得其樂,也就留了一套,我想就算全東都,這東西恐怕也就我這才有吧!」
虞世南笑道:「裴小姐接受新鮮事物很快。怪不得聖上喜歡。」見到蕭布衣若有所思地樣子,虞世南問道:「蕭兄,難道你不這麼覺得?」
蕭布衣回過神來,連連點頭道:「有些東西構思巧妙,卻也要有人欣賞才好,比如這個供水的東西,要非裴小姐賞識,我只怕別人都是覺得一無用處。那工匠雖巧,無人賞識也是悲哀。」
他其實想說的是,任何一種發明,除了構思外,用途和環境也是必不可少,這種發明在這個時代,只是得個不夠奢華,少人服侍的評語,也算是個悲哀。不過古往今來,莫不如此。很多先進的東西被視為妖術奇談怪論,自己的雕版印刷好在碰到了虞世南,不然多半也是中途夭折地。李靖發明的東西雖巧,不過也要與時俱進,任何一種發明都是經過點滴改造,經驗積累。絕非能一蹴而就。
「其實工匠多巧,不過世人來形容就是奇技『淫』巧,」虞世南點頭道:「這就是說,在很多人眼中看來,除了日常所必須用的東西外,其餘的技術和發明都是人欲而已,多有正統牴觸。李春的趙州橋能成,是在於實用。可前幾年的勃利和可攜帶式水漏計時器卻被人認為華而不實,有違常規,終於還是沒有得到廣泛的應用。」
裴茗翠也是搖頭道:「世南說的一點不錯,聖上地很多主意其實在我看來。也很不錯,不過還是反對的人居多。他見波斯的勃利不差,就讓工匠學做,本來將有大成,後來卻被百官說成華而不實,再加上這幾年他心情不好,也就把這東西放到一邊,如今只算半成,也是遺憾。」
見到蕭布衣目瞪口呆的樣子,虞世南笑道:「蕭兄怎麼了?」
蕭布衣知道趙州橋,也知道李春,倒忘記了他和自己現在一個時代,至於千年的東西如此巧妙先進,更是他意料不到的事情,只是想到玻璃好像是在自己那時候才得到廣泛的應用,蕭布衣實在哭笑不得,暗想戰爭動亂害人不淺,如果楊廣稍微節省些,千年後國家的發展建設實在讓人難以想像。
「我倒覺得勃利的確華而不實,」虞世南說道:「這個遠遠不如蕭兄發明的雕版印刷更為民使用。」
「蕭兄地雕版印刷也是一絕,不知道你對勃利一事有什麼看法?」裴茗翠微笑問道。
蕭布衣想都不想就說道:「勃利的用處當然很大。」
「什麼用處?」虞世南好奇問,「我只見到好玩而已。」
蕭布衣笑著一直花稜窗道:「你看現在的窗戶,多數是紙或紗,極易破損,而且欣賞外邊的景色只能推窗,角度不好,不能欣賞全景,要是安上了勃利,勃利如果能透明,那不是大大的妙處?勃利除了遮擋風雨外,還能欣賞風景,讓陽光照進來,一舉數得呀。」
蕭布衣說的是他那個時代再簡單不過地常識,裴茗翠卻是拍手叫好道:「蕭兄果真見識不凡。」
虞世南連連搖頭,「胡鬧胡鬧,蕭兄你要是在窗戶上都安上勃利,那裡外通透,外人對裡面不也是一目瞭然,住在屋子裡面的人洗浴換衣不是很大的不便?」
裴茗翠並不臉紅,只是點頭道:「世南說的大有道理,不知道蕭兄有什麼解決的方法?」
她隨意一問,其實卻是在考察蕭布衣的急智,只以為蕭布衣要冥思苦想,沒有想到蕭布衣毫不猶豫的說道:「解決方法很簡單,在窗後,也就是我們這個方向拉上和床榻上幔簾一樣的遮擋,方便地時候就拉開,不方便的時候就合攏,和床榻上的幔簾一個道理。」
虞世南一愣,沉思起來,裴茗翠露出欽佩之色,「蕭兄果然睿智,隨口一說,小細節見大道理。」
蕭布衣有些汗顏搖頭道:「我這個,也不過是隨便一想而已。」
三人談論甚歡,虞世南穩重博學,裴茗翠膽大心細,注重末節,蕭布衣卻是仗著千年多的見識,處變不驚,虞世南幾次旁徵博引。蕭布衣也是應地頭頭是道。裴茗翠見到二人相談甚歡,也是臉有喜色。
她對蕭布衣和虞世南都是極為欣賞,又是朋友,只覺得這種人才被大隋所用,實在是大隋的幸事,突然想到件事情。裴茗翠向虞世南道:「世南,有件事情我還沒有謝謝你呢。」
虞世南微愕,見到裴茗翠望向了蕭布衣,有些恍然,搖頭道:「這種事情舉手之勞,何足道哉。」
蕭布衣見到虞世南本是個冷漠書生,對他不過也是朋友之交,可望向裴茗翠的時候。目光總有不同,倒覺得他可能對裴茗翠有點那種意思。
裴茗翠目光一轉,「蕭兄,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謝謝世南?」
蕭布衣愕然,「這我怎麼猜的出來?」
「和你有關的。」裴茗翠給了個提示。
蕭布衣目光從二人身上掃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恍然道:「原來當初到觀文殿一行,虞兄並非無意,而是刻意帶我前去,而且知道我極有可能見到聖上?」
裴茗翠大笑。虞世南微微頷首,蕭布衣這才明白原來當初見到楊廣並非什麼偶然,而是事先都經過巧妙的安排,搖搖頭苦笑道:「可歎要非裴小姐說明,我還是蒙在鼓裡。」
裴茗翠微笑道:「這個蕭兄就是錯怪我了。」
蕭布衣抬頭望向裴茗翠道:「裴小姐何出此言?」
「我知道你定然責怪我一切替你安排,不徵詢你地意見?」裴茗翠微微歎息道:「出塞一行。我的確是想考驗蕭兄,不過在回轉後,我就後悔考驗了蕭兄。」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不解其意。
裴茗翠緩緩道:「我知道蕭兄僕骨揚名後,只怕蕭兄發現真相後勃然大怒,以為裴茗翠存心戲弄,這之後再也不肯理會裴茗翠。可蕭兄真英雄,真豪傑。知道真相後不和我小女子一般見識,實在讓裴茗翠感動。」
蕭布衣不語,虞世南也是沉默,可望向蕭布衣的眼神又有些不同。
裴茗翠沉聲道:「自從我在長安為蕭兄請完聖旨後。只是在想,無論蕭兄應承與否,我一定要讓貝培和你說明真相,裴茗翠以小女子之心度大丈夫之腹,諸多考驗,實在汗顏。」
蕭布衣終於笑道:「不考驗也顯不出我的大度,裴小姐不用過於自責的。」
裴茗翠笑了起來,「我就知道蕭兄大人大量,但我還是和你說清楚就好,其實這次世南帶你去觀文殿,我也是不知道的。你到了東都後就做個校書郎,實在是宇文化及在暗中搗鬼,我知道後只想趕到東都後徐徐圖之,沒有想到世南知道你是我來舉薦到東都,明白我的心思,這才帶你去了觀文殿,想讓你憑真本事見聖上一面,我雖沒有請他,他卻默默為我做了一切,我既然知道,怎能裝作無動於衷?」
裴茗翠感激的望著虞世南,虞世南卻只是笑道:「我還是那句話,舉手之勞而已。蕭兄要是沒有大才應變地能力,就算見到聖上也是沒用的。」
裴茗翠點頭,「的確如此,蕭兄見到聖上後,以後的發展竟然和到僕骨極為類似,不過在僕骨是以武揚威,這次卻是以文揚威四方!蕭兄文武雙全,卻是謙遜如斯,那更是難得。」
「你莫要誇了。」蕭布衣含笑道:「你再誇我,我手上這杯茶都要沸了。」
裴茗翠盈盈一笑,「其實我在聖上招你到顯仁宮的那天已經到了東都,本不想那麼快去見聖上,不過沒有想到宇文化及自取死路,竟然想要陷害蕭兄,我本來不想和他翻臉,他是自己尋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我也不明白他怎麼對我有那麼大的仇恨。」蕭布衣苦笑道:「我甚至一面都沒有和他見過。」
「蕭兄當時不明白,可我想以你的頭腦,經過那晚也應該知道的七七八八。」裴茗翠解釋道:「宇文化及一直都在和梁子玄進行勾結,私自販賣馬匹盈利。這次出塞他本來是和天茂勾結,要從突厥運馬過來,利用他太僕少卿的便利到中原販賣。可宇文化及什麼都是準備妥當,卻萬萬沒有想到蕭兄賽馬贏了天茂,梁子玄恪守賭約,不能出塞固然是個極大的損失,宇文化及卻是更慘,因為他不敢和裴閥一起出塞,只怕被我發現了他地秘密,不過利令智昏,他不走天茂和裴閥,私自走了趟突厥去販馬,卻不知道被我抓住了把柄。他回轉馬邑後,偷運了近萬馬匹,和以前私匿不報的馬匹加在一起,馬兒的數量已經頗為龐大,卻不知道我早就暗中監視他,取到了足夠的證據。他因為你贏了天茂一事,把你恨到了骨頭裡面,這才千方百計的想要置你於死地,此人心胸狹窄如此,絕對成不了大事。」
蕭布衣啞然,這才明白前因後果。
裴茗翠臉上泛寒,「宇文化及這次是自己找死,他若不次次針對你,我也不會做的如此之絕。」
「宇文化及現在如何?」蕭布衣問道:「他私自和突厥交市,我聽說是砍頭地罪名?」
裴茗翠望了虞世南一眼,苦笑道:「他沒有死,只是被削職為民而已,我也知道不能置他於死地的。」
蕭布衣皺眉,心道這個不死小強果然不死,看來歷史的記載真的很難被改變。
「宇文化及雖然不中用,但是他老子宇文述在聖上眼中份量極重,再加上他弟弟宇文士及娶了南陽公主,」虞世南解釋道:「我聽說顯仁宮那晚後,第二天早上宇文述就趕到了顯仁宮,跪在雪地為自己兒子求情,老淚縱橫,讓聖上大為動容。再加上南陽公主一旁的勸解,宇文化及磕頭如豆,聖上本來就喜歡宇文化及的馬屁和為人,不忍殺他,只是把他削職草草了事。蕭兄,這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