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爺爺老邁而又低沉的聲音迴盪在星空下的小院裡，月光混雜著漫天星光，將孫爺爺滿頭銀髮，映襯的更加雪白了。
「李小子他爹死後，我那嫂子認為，是我這個不懂事的弟弟，害死了她的丈夫，讓她成了寡婦，讓她才三四歲的兒子成了沒有父親的孤兒。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到，李大哥他竟然會抽自己的血來救我，醫生說那是場山裡其他人的血，要是我知道那是李大哥的血，我就算是死，也不能要啊。是我害死了李大哥，是我害死了他。」
孫爺爺的臉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餘歲，兩行濁淚慢慢滑下。
「孫爺爺，你不用難過，我相信李爺爺在天之靈也不想見到你傷心自責了這麼多年。可是李爺爺的兒子，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還有李奶奶她…」
葉子軒盯著孫爺爺，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
「大嫂以前如同親娘一樣待我，可是自大哥死後，她就再也沒有看我一眼。在她心裡，始終認為，大哥的死，是由於我的魯莽引起的。她恨我害死了大哥，每次我送去的糧米肉鹽，都被大嫂扔出門外，我連她家的門都進不了。而李小子，也在她的影響下，對我深恨不已。」
孫爺爺望著遠方的青山，低聲訴說著壓在心頭許多年的陳年往事。
「直到大哥死去的第三年，大嫂終於沒有抵住貧困疾病還有勞累的襲擾，也駕鶴西去了。我還記得那一天，天特別的陰，黑雲都快壓到了垃圾山，大嫂求她們的鄰居把我叫去，她那會兒已經快不行了，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兩個眼睛陷進眼眶裡，頭髮花白，那年，她才三十出頭。」
「當時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我抓住大嫂的手，哭的話都說不出來，因為我看的出來，大嫂她真的快不行了。大嫂已經說不出話，只是拉著我的手，指了指旁邊的孩子，就是李小子，眼睛眨了眨，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放心不下她的兒子，，為了她的兒子，她連我這個最恨的人都能原諒，可是我終究沒有做好。」
「大嫂死的那年，李小子才七歲。我要把他接過來和我一起住，可是他死活不肯，他自懂事起，就一直被大嫂告訴是我害死了他爹，讓他沒了父親，他怎麼會和一個仇人生活在一起。沒辦法，我就在場山裡找了個老太太，每天去給他做飯。我要供他上學唸書，以後不要在垃圾場山過了，我希望他能夠走出去，去更高更遠的地方過好日子，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他唸書，可是他念了一年級後，就再也不肯讀下去了，甚至以絕食來威脅我。」
「直到他八歲那年，突然有一天，他找上門來，要向我學武功，說，他想要當山主。」
「我心裡很高興，不管學什麼，只要肯學，總能成才，我也能對得起兄嫂的在天之靈。」
「我就按照師門規矩，問了他幾句話。」
孫爺爺的手漸漸的握了起來，眼睛也慢慢地閉上，似乎至今都不願意相信，再次張口訴說的時候，葉子軒甚至覺得老人家有些艱難。
「李青山，你為什麼想要跟我學武？」
「孫叔叔，我已經知道我爸爸的死和你沒關係了。我也不恨你了，我跟你學武功，是為了去找那些真正的仇人報仇。」
「我當時很奇怪，不知他從誰那聽到的，我就告訴他說，那些鼓動學生的惡棍已經被我殺光了啊，我把他們斬盡殺絕，屍體還扔在後面老山裡，怎麼還會有仇人呢。」
「孫叔叔，你才殺了十幾個，那些流氓混混不算什麼仇人。我聽人說，當年我爹是被那些學生打死的。我要學習武功，我要把曾經打過我爸爸的人全部殺掉，我要把他們全家都殺掉，是他們害的我沒了爹娘，我也要他們全都死光。」
孫爺爺抬起頭看著葉子軒，說：
「葉小子，你知道嗎？練武中人，可以笨，可以資質差，但是，心性一定要好。否則，必然遺禍無窮。笨人可以多教幾遍，資質差的也可以補，唯獨人的心性，是天生地養的，無法改變。」
「我拒絕了李小子的請求，並再三要求他跟我住在一起，好好唸書。我供他讀書，讀完中學讀大學，他上到哪我就供到哪，即使我天天去垃圾山背都可以。」
「可惜，他還是不肯。他跪在這個小院的門口，一跪就是一夜，我躲在暗處一直看著他，心裡和刀絞一般的疼，那是大哥大嫂唯一的骨肉啊。」
「第二天，我想，只要再堅持一會兒
，我就改變主意收了他。能夠堅持那麼久，只要好好教，一定還有希望的。」
「可是就在我出去把我兩個徒弟接進屋再出去找他的時候，他卻不見了。」
「我跑到他家裡，沒有發現人，我跑到他爹娘的墳前，也沒發現人，直到有人告訴說，他爬上了回收垃圾的車，走了。」
「我在迷離縣城找了整整兩天，找遍了大大小小所有的街，始終沒發現他。」
「就這樣，一晃就是二十年。直到二十年後的一天，我突然看見他回來了，瘸著一條腿。」
「我當時腦袋轟的一下如炸雷一般，我派我的二徒弟
，也就是當時的山主，去把他接回他從前的房子，那裡我一直打掃著，還擺著兄嫂的靈位，並讓二徒弟暗中套出是誰傷的他。」
「問清楚後，我就出山了。」
「我將打傷他的人全部廢掉，打殘他腿的那個二世祖，更是被我憤而斬殺。」
「後來，我被他們幫派的高手聯手給逼退，我看事不可為，就先回來，想要找醫生給他治好腿，就算是把我的腿移植給他都行。」
「可是，當我回來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讓我心腸寸斷的消息。」
「我的二徒弟，當代的山主，竟然成了勾結場山外人，侵佔場山利益的奸賊，被我大哥的兒子，活活的給殺死了。」
「我當時找到他，問他為何這樣做，如果他恨我，殺了我都可以，畢竟如果沒有大哥，我恐怕早就死了。」
「他一言不發的看著我，只是冷笑。」
「我終究沒有狠下手來對付他，還眼睜睜的看著他越走越遠，成了場山裡人人憎恨的閻王鐵拐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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