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狂妄
劉光世的喊聲沒有人理睬,即便他身邊都是散亂的士兵河東騎兵的旗手還是沒有停下來,甚至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但倒是旗手身邊的兩個護旗手態度極其蠻橫,手中長長的馬刀連連揮舞,不住地用刀背砸在亂兵們身上,連聲大喝:「讓開,讓開!」
河東軍的驕橫讓劉光世大為不滿,他正要厲聲大喝,但那三個傢伙已經從身邊風一樣掠過,捲起的雪霧撲了他一頭一臉,硬生生將他的喊叫聲憋回嗓子眼裡去。
先過去的是二十來人的斥候騎兵,這二十來騎兵都穿著一件輕薄的無袖棉甲,手上提著一把樣式古怪的馬刀,背上還背著一張騎弓。接下來是兩百多輕騎兵,這隊騎兵也是腰挎馬刀背插騎弓,只不過他們身上的鎧甲已經變成閃亮的整體鑄造的胸甲。
輕騎兵一過完,接下來就該是重騎兵隊了。這一支騎兵剛一過來,沉悶的馬蹄聲就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只見,這一支騎兵身上都穿著整體式鐵甲,鎧甲的下擺都拖到馬腹上了。頭上的頭盔上也戴著面具,整個人都被鋼鐵包了起來。不但是騎兵,連戰馬身上也披著厚實的鎧甲。
這是重騎兵,戰場上衝擊力最大的兵種。
所以的重騎兵手裡都擎著一柄長長的騎槍,騎槍上還掛著一面紅色的三角小旗,一跑起來,滿眼都是沸騰的旗幟之海。
再沒有什麼比重騎兵的衝鋒更讓人感到震撼的事情,地面在顫抖,空氣中滿是鋼鐵的腥膻。
一隊又一隊騎兵張揚著奔馳而過,沒有任何減速的想法。再看著河東人特有的灰白色眸子和冰冷的面孔。一剎那,騎兵衝鋒時那種派山倒海的威勢迎面而來,讓劉光世心中突然一顫。
那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第一才解太原之圍的時候,劉光世是第一個去太原的。就在那天,他碰到了宗翰的一支騎兵部隊。也是這樣快捷如風的衝刺,也是這樣驕橫而野蠻的士兵。根本沒來得及做任何抵擋,他的部隊就崩潰了。
同樣的一幕還發生在三年前的燕京。
這一切實在是太相似了,劉光世甚至有一種錯覺,此刻對著自己衝來的河東軍已經變成那些恐怖的女真人。
他背心裡全是汗,心臟蓬蓬跳個不停:什麼時候大宋的軍隊強成這樣了。
做為一個有經驗的軍官,劉光世只需看上一眼就能估量出一支部隊的戰鬥力。顯然,眼前這支部隊是這個世界最強悍的軍隊之一。
說來也怪,按說手下的部隊應該被河東軍的這支騎兵驚的一哄而散了。但奇怪的一幕發生了,所有的步兵都呆呆地看著這支耀武揚威的騎兵在身邊呼嘯而過,既不喊也不跑。
同劉光世面上的震撼不同,站在他身邊的張浚則緊鎖著眉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是張大人。」一個粗豪的聲音驚喜地叫了起來。
張浚和劉光世抬頭看去,只見騎兵隊伍中,一個騎士掀開面具,露出左臉上的一大塊青色胎記。不是楊志又是誰?
楊志和張浚本就熟識,在開封議和的時候他曾做為河東軍的代表同張浚頗多接觸,現在見了張浚,頓覺十分親切,忙跳下戰馬,單膝跪在張浚身前:「見過張大人!」
「呵呵,原來是楊將軍,快快請起。」張浚微微一笑,忙扶住楊志。
正在這個時候,河東軍的中軍帥旗在一片旗幟的海洋的簇擁下跑來,楊華的聲音很不友善:「楊志,身為中護軍統領,擅離職守,該當何罪?」
楊志一張臉立即變得蒼白,又跪下了下去,大聲道:「依照我河東軍律,杖二十。」
楊華突然大喝一聲:「全軍停止前進!」
一個個傳令兵從楊華身邊衝出,順著騎兵隊伍兩頭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身吶喊:「止!」
聲音落下,一千多騎同時拉停戰馬。
萬籟俱寂,馬蹄聲瞬間消失,只雪霧高高揚起,只旗幟在風中「呼呼」飄揚。
剛才還亂成一團的劉光世軍也被這整齊劃一的動作震撼得忘記了喧嘩,都屏住呼吸看著這一隊強大到令人透不過氣來的軍隊。
楊華掀開面具,露出稜角分明的面孔緩緩騎馬走來,「原來是張大人,聽說你要去相州,正好與本帥同路,呵呵,倒趕上了。」
他突然溫和一笑,從馬上跳下來,拱手道:「見過張大人。」
「見過楊大人。」張浚也微笑著回禮:「河東軍好大威風。對了,楊大人也是要去相州?」
楊華沒感覺到張浚話中的其他意思,他笑了笑,回答說:「我河東軍接到的命令是尾隨金人大軍出境,因為兵力和糧秣不足,要去與康王匯合得些補充。汪伯彥大人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富裕得緊,斷不會虧待了我這個小兄弟。今日既然已經遇到張大人,乾脆大家做成一路好了。這裡離相州還有些路要走,兵荒馬亂的,別遇到了歹人。就算是遇到亂軍也是麻煩。」說到這裡,他斜視了劉光世一眼。
劉光世知道楊華瞧不起自己手下這支部隊,楊華這一年好大名氣,部隊又強悍敢戰,看不起自己也是正常。可不知道怎麼的,劉光世覺得心中突然騰起了一股怒火。但為了向他詢問父親和大哥的屍骨究竟在哪裡,也只能壓下心頭怒氣,上前拱手道:「劉光世見過楊大人。」
「免禮。」楊華大剌剌的點了點頭,也不同他多說,轉頭看了楊志一眼,喝令道;「拖下去,打二十軍棍。」
見楊華如此狂妄,劉光世的臉色開始不好看了。
張浚:「楊大人,剛才楊志是我喊過來的,還請將軍手下留情放他一遭。」
「好,有張大人求情,今日就饒他這一回。」楊華看了楊志一眼:「還不退下?」
楊志忙磕了兩個頭:「多謝楊侯,多謝張大人。」然後慌忙地跑回隊伍中去了。
張浚微笑著看著楊華:「和議之事已成,我大宋總算可修養生息了。我等還是抓緊時間去相州吧。河北殘破,地方上多有賊寇,楊大人不妨與劉將軍合作一路,大家路上也有個照應。」
「那……」楊華看了看劉光世的部隊,眉宇中帶著不屑:「劉將軍的部隊走得實在是太慢了。耽誤了軍國大事,皇帝若怪罪下來,楊華吃罪不起,抱歉。」
說完話就跳上戰馬,大喝一聲:「全軍出發!」
「起!」傳令兵們同時大聲吶喊。
龐大的騎兵部隊再次轟隆著前進。
「狂個什麼勁!」劉光世身邊的部將們都同時破口大罵,「媽的,給我這麼多馬,也一樣會變成一支強軍。」
河東軍的戰馬一匹匹從身邊掠過,看得劉光世眼花繚亂。良久他才醒悟過來,忙跳上戰馬追了上去,放聲大喊:「楊大人,我爹爹和大哥的屍骨何在?」
楊華的身體一頓,扭頭問:「你父親和大哥是誰?」
「我父親是河陽節度使劉延慶,我大哥叫劉光國。」一提到父親和大哥的名字,劉光世又開始流淚了。
楊華一呆,喊道:「不記得了,誰耐煩記這些。」說完,一夾馬腹去得遠了。
「父親……大哥……」劉光世趴在馬背上失聲痛哭。
張浚搖著頭走到他身邊:「劉將軍,還是加快速度趕到相州吧,楊華此人是出了名的跋扈。好在我在東京和他相熟,到了相州我幫你問問。」
「多謝張大人。」劉光世心中突然怨恨起楊華來:「楊華匹夫,實在是太狂妄了!」
張浚默然不語。
……
「劉延慶,劉光國,這名字好熟悉。」楊華抓了抓腦袋,想了半天卻怎麼也想不起這兩個人的屍體究竟安葬在什麼地方。
開封失陷之後,城北公卿府邸皆落入金人之手,許多官吏都死在女真人手裡,這二人大概也是在那時遇害的吧?
河東軍游奕騎在路上走了一天,當晚在湯陰紮營。到晚上時,楊華招處理開封善後的一個管制使來詢問了半天也不得要領,那個管制使回答說,當時因為死的人實在太多,也沒法分辨身份。又怕屍體停放時間太久發生瘟疫,都一把火燒了。
「那麼,骨灰呢?」楊華問。
「無人收殮的,無法識別身份的都拋之於荒野之中。」管制使回答說。
楊華抽了一口涼氣,連身邊的謹小慎微的楊志也叫了一聲糟糕。中國古代以孝義治天下,父母屍骸被河東軍棄之荒野,那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如此,河東軍可算是將劉光世得罪死了。
楊志喃喃道:「將來見了劉光世將軍,真不知道如何向他交代。」
那個管制使很不以為然地說:「劉光世,就他,他那支乞丐部隊還不放在我河東軍的眼裡。」
楊志:「話雖這樣說,可楊侯從此多了一個敵人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要不這樣……」他沉吟片刻:「我軍不是還帶著一些死去弟兄的骨灰嗎,隨便弄兩份去冒充。」
「住口!」楊華大怒:「讓我拿自己弟兄的骨灰給劉光世,別人怎麼看我,死去弟兄的家屬怎麼看我?這事你們也不用操心,我見了劉光世自對他明言。我就不信他還怎麼著我了?
楊志沉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