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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西望太行 第一百二十九章 帝王家事 文 / 六軍

    第一百二十九章帝王家事

    這一年四月,以汪伯彥和楊華為首的私鹽走私集團終於到了收穫季節。

    回林慮縣沒幾天,私鹽車隊就從山西河中府回來了,隨隊還運送回來上百車私鹽。這次走私活動,楊華出動了大批軍力,共計馬步軍兩千。當然,這一千人馬都是龍衛軍二線輔兵。

    這些人前段時間還是太行山山賊,搖身一變做了龍衛軍士兵,現在扯著中央禁軍的虎皮,幹起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來自然是駕輕就熟。加上這批人本就是山西流民,路途也熟,一路走得極快。

    到楊華的新兵剛進入第二階段的戰術訓練時,他們就回來了。

    一個叫周得勝的獨臂將領在楊華面前大聲讚歎,「稟將軍,這次咱們是大開眼界了。河中府不愧為天下腹心,那鹽堆得像山一樣。以前我家要想吃一點鹽,那是省了又省,不到農忙,不敢多放。可到瞭解縣,我的媽呀,一眼望過去,全是白色。」他是龍衛軍的老人,在開封封丘門之役斷了一條胳膊。

    楊華不忍拋棄,讓他當輔兵中當了一個頭。

    「哦,倒是聽說過,那邊有一個鹽湖。」楊華記得這個解縣在現代好像叫運城,是一座大城。在城邊有一個很大的鹽湖。

    運城曬鹽歷史可以追述到上古時代。古代之時,因技術原因,在遠離大海的地方,普通百姓要想吃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可偏偏就在這裡有這麼一座鹽湖,想吃鹽,直接伸手去撈就是了。

    也因此,運城一帶成為中華民族的發源地,也是黃帝起家的龍興之地。最早的中國就是特指這一帶,到黃帝統一黃河流域各部族之後,中國也就成為整個天下的代名詞了。

    「對對。」聽楊華說起那片鹽湖,周得勝很是興奮,說:「末將一見那湖,當時就懵了。還趴在湖邊喝了一口。」

    楊華哈哈大笑:「滋味如何?」

    「倒不怎麼鹹。」周得勝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就是回去之後跑了兩天肚,拉得我筋骨酸軟,險些回不來了。」

    「對了,沿途經過哪些地方,走過哪些道路,有些什麼山什麼河都同我說說。」楊華掏出一張留著大片空白的山西地圖,開始詢問。

    這個時代的地圖大多比較潦草,比例不對,有些地方明明隔了老遠,但從地圖上看去緊挨在一起。還有,山川的標注也很有問題,根本看不出什麼門道來。

    沒辦法,只能自己用簡單的數字在上面註明。

    「其實也就那條路。」周得勝清了清喉嚨,將一路所經過的路徑一一說來。

    他們著支隊伍的行軍路線說起來其實很簡單,從林慮縣出發後,翻太行山,過長子,南下晉城,翻中條山,然後到解縣。一路頗到辛苦,路上也走了十天。

    不過,回來的時候就變成簡單了。

    這個時候,因為宗望大軍已經北歸,黃河水運暢通。回來的時候再沒必要翻山越嶺,直接僱傭大批民船,順黃河東行,過懷州、衛州,在黎陽上岸回相州,三日便到。當真是快捷非常。

    照他這麼算來,一個月跑上三趟應該沒任何問題。

    「一路可遇到什麼麻煩沒有?」楊華一邊做著記錄一邊問。

    「能有什麼麻煩,咱可是軍隊的人!」周得勝異常得意,一隻獨臂上下揮舞:「只要將禁軍的大旗一豎,路上關卡也管不了我們。遇到不開眼的小吏敢來叨擾,一把巴掌過去,打不死他!再說了,路上的地方官吏同汪大人也有交情,有他的打聲招呼,自然便利。將軍,這次出去,咱兄弟的日子過得真是逍遙啊。」

    「呵呵,看得意得你。」楊華心道,同汪伯彥這個老官僚合作有的時候還是很有好處的,也少了許多麻煩。

    即便再看不慣北宋這個效率低下,缺少擔當的文官體系,但就目前而言卻也不得不在人家的屋簷下混日子。

    順河道運來的私鹽直接送到相州,汪伯彥立即著手銷售。

    現在的河北西路的幾個州府因為地處金人東路軍南下的大道上,已經被女真人的鐵騎掃蕩過兩次,民間困苦不堪。

    可事情就是這麼怪,越是受兵災,物價越貴。因為物流不暢,到二月初,物價更是高到離譜的地步。

    現在,大量平價私鹽流入河北東路,立即賺了個盆滿缽滿。

    據說,汪大人的官衙都被騰出來裝銅錢了。到四月初,相州私鹽已經橫掃整個河北西路,正逐步向河北東路蔓延。

    想想也是,兩路幾百萬人口都用相州鹽,那利潤肯定是一個驚人的天文數字。

    「媽的,將來若天下大亂,老子先去佔了運城盆地。」楊華心中發狠。

    到分錢的時候,相州派人將龍衛軍應得的部分送了過來。竟然有十個錢綱的現金入帳,這讓他嚇了一大跳。

    綱是北宋的貨物運輸的組織編制。在運輸的時候,所有物資都要編成組,一組稱為一綱,這種運輸方式稱之為「綱運」。

    由於物資的種類不同,裝載的形式也多種多樣,有袋裝,有箱裝。這些物品也以不同的計量標準分綱運發。

    比如鹽就是十五至二十五萬斤為一綱。米以一萬石為一綱,銅錢則以兩萬貫為一綱。

    也就是說,這一趟私鹽,龍衛軍得了二十萬貫分紅。二十萬貫,哦,好像《水滸傳》中的生辰綱也就這個數字。若再跑上幾趟,龍衛軍的日子就好過了。

    汪知州派來送錢的綱運使還捎來他的一個口信,讓楊華去一次相州,說是有要事相商。

    楊華覺得奇怪,問那個綱運使,有什麼事情不可以寫信過來,幹嘛非要跑一趟相州。

    那人笑瞇瞇地回答說是好事,楊提刑一去便知。

    楊華心中疑惑,著人將錢收進庫房後,就隨那人一起去相州見汪伯彥。

    現在已經是四月,晚春季節,天氣越來越熱,地裡的麥苗都已經抽穗。風一吹,滾滾綠浪。

    當真是「過春風十里,盡蕎麥青青。」

    按說,換算成公歷,現在已經是五月,若在現代,正是宜人的舒爽好時節。

    可北宋之時,正是中國歷史上最熱的季節。加上楊華有很注重軍容軍貌,一身戎裝穿得周正。走了一天,將他熱得五股汗流,幾乎長出痱子來。

    進了知州衙門,汪伯彥見他熱的滿面通紅,叫人遞了一碗冰鎮酸梅湯過來,笑道:「茂先熱壞了吧,先吃口定定神。」

    「這東西好,大熱天的居然有冰,大人真會過日子啊!」楊華一連喝了幾口涼孜孜的冰水才將胸中那股熱躁之氣壓下去:「對了,大人叫人找我過來做什麼?」

    汪伯彥並不直接回答楊華的提問,笑瞇瞇地說:「我這冰是去年冬天從梅枝上採下的積雪,平日裡放在酒窖裡,上覆三層棉被,如此,可保終年不化。茂先,聽聞你新納的小妾珠胎暗結,這女人嘛,都喜歡這種東西。我著人用快馬給你送點過去。對了,天氣眼見著越來越熱,估計那金人在秋涼前也不會再來。依你看,真定和太原那邊還打不打?若就此罷手,我們的鹽卻不能再賣了。」

    「先多謝大人了。」楊華放下瓷碗,沉吟片刻道:「太原、中山、河間三鎮,皇帝雖然答應割讓給北奴,可據我所知。前一段時間,朝廷派路允迪去太原,縋城而入傳旨於張孝純,命他打開城門,放宗翰大軍入城接收。

    可張大人並不領旨,仗劍曰:『國君應保國安民,臣民應忠君守義,現太原軍民以大宋國為重,寧死不做金鬼,朝廷如此棄子民於不顧,何顏見天下子民。太原軍民堅不受命,以死固守。』

    太原不降,這仗就得繼續。依我看,真定、中山、趙州的還有得打。前日宗大人帶信來,問我新軍編練得如何。若已經恢復,望龍衛軍與他共同出兵,去解趙州之圍。

    種師中送宗望北歸之後,不也沒班師,反而領軍入晉嗎?

    宋金兩國戰爭是停不下來的。」

    聽楊華這麼說,汪伯彥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這朝廷也真是,一會打一會和,都叫人看不明白了。」只要仗打下去,他就有發財的機會。若天下太平,私鹽生意也做不成了。

    實際的歷史上,早期的汪伯彥和他的學生秦檜都是主戰派。到後期,因為宋軍實在不爭氣,被人家打得灰頭土臉。在認識到金人的強大後,這兩個傢伙才由激進的冒險主義者,變成右傾投降派的。

    雖然楊華也贊成不對金人妥協,可一看汪大人此刻的神情,不知道怎麼的,他總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汪伯彥:「茂先,今日請你來,是有一事想拜託於你。」

    「汪大人請講。「

    汪伯彥道:「聽說你要帶兵去迎太上道君皇帝御駕還京,這次去京城,乾脆將相州夏季的賦稅一併解去京城,也好解官家燃眉之急。」

    聽汪知州這麼一說,楊華有些驚訝:「大人,誰說我要去京城了?對了,現在離夏稅入庫還有些時日,怎麼提前了?」

    汪伯彥神秘一笑:「且不要問我為何知道你要去京城,早則三兩日,遲則五日,京城必有公函過來調兵。至於提前繳稅,反正早遲都要交上去。趁現在手頭寬鬆,提前一些也好。宗望大軍剛退,太上道君皇帝又要回京。一國二君,怎麼安置,如何安置,都值得推敲。總不成再讓太上道君皇帝住皇宮裡去吧?我琢磨了一下,最有可能將之安置在擷景園。

    擷景園本是一處皇家園林,風景雖佳。但未免失之簡陋,若就這麼草草住進去。太上的面子上也過不去,也不能璋顯陛下的仁孝之心。簡單的修葺還是有必要的。

    但你也知道,東京經此兵災,府庫空虛,哪裡還有銀錢。我相州倉廩殷實,正可解陛下之憂。

    反正夏稅遲早也要交,早繳,那叫雪中送炭。遲上兩月,錦上添花,未必能顯出我等的一片赤忱忠心。」

    楊華心中暗罵一聲馬屁精,但卻對這個汪大人的做人作官十分讚賞。忙起身道:「大人放心,若朝廷真有軍令過來調我龍衛軍去迎太上皇,將今年的夏稅解送去不過是舉手之勞。」

    正說著話,朱夢說走進來對楊華道:「楊指揮使,三衙、樞秘院、兵部有急遞。」

    楊華駭然,難道真有軍令送來,這個汪伯彥還真神了。

    這道軍令很簡單:命楊華率龍衛軍去陳留,歸尚書右丞李綱節制,迎太上道君皇帝回京。

    能夠再次同李綱相聚讓楊華很是高興,再說了,來北宋這麼幾年,他還沒見過道君皇帝趙佶,內心中對這個風流天子還是很好奇的。

    臨行前,朱夢說突然找上門來,對楊華道:「楊指揮,不知道你這次去東京要帶多少人馬?」

    楊華無所謂地說:「又不是去打仗,帶那麼多人去做什麼。我從東京來相州時才五十人,這次回去還帶五十人。人少,事少,也省得麻煩。」

    「你還是多帶些人去吧,最好盡起精銳。」朱夢說微微一笑。

    「此話怎講?」楊華大為不解。

    「官家很看重將軍的,至少在他心目中,將軍是他一手提拔的。」朱夢說道:「聽聞太上道君皇帝在鎮江截留漕運,又招東南勤王兵馬入衛。致開封之戰,東南竟無一兵一卒北上勤王。太上這次回來,今上地位尷尬。將軍此去得小心,每一步都凶險異常,千萬不可馬虎。」

    楊華淡淡一笑:「事情還真有些複雜啊。不過,有李相在,自有他斟酌權衡,我聽命行事就是了。」

    朱夢說點點頭:「李相乃赤忱君子,聽他的總歸沒錯。」話雖這麼說,朱夢說卻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

    回去之後,楊華琢磨了半天,一股寒流突然從心頭流過。大叫一聲:「可惡!」

    難怪朱夢說的話只說了一半,原來這一次去開封還真是凶險異常啊!

    大殿寂靜無聲,沒有風,鵝黃色的帷幕低垂著撫在明淨的金磚上。四月的開封像一口鍋蓋下來,悶熱得讓人懊惱。

    楊華小心地跪在地上,偷眼打量著闊別已久的大宋皇帝趙桓。

    這地方原本是太上道君皇帝清修之所,日常也沒幾個人。只一個內侍模樣的人輕手輕腳走上前去,拿起一張濕絹在皇帝略顯灰白的臉擦了擦。

    年輕的皇帝趙桓正盤膝坐在蒲團上,被冷水一激,睜開滿是紅絲的眼睛,不耐煩地朝那個太監揮了揮手:「去把門關上,沒朕旨意,任何人不許進來。」

    門沉重地關上了,那個太監又站後皇帝身邊。屋子裡更熱,楊華口中發苦。

    「楊華,太上道君皇帝一直在此修煉,你說,世界上真有神仙嗎?」

    楊華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只:「回陛下,孔聖人說過,子不語怪力亂神。神仙之說,以微臣看來,好像有,也好像沒有。臣也沒見過,也只好存而不論了。」

    「你一個武夫,也知道孔聖人?」皇帝青灰色的臉突然有了一絲笑意。

    「臣子當然知道,子曾經曰過的:皇帝萬歲萬萬歲。」

    那個太監捂嘴偷笑。

    皇帝也笑了起來:「不學無術,孔子什麼時候說過這話了?」

    楊華就是要在皇帝面前裝出一副粗魯無文的模樣,若太精明,對一個武將來說,未必是什麼好事。他忙道:「陛下說沒有,那就是沒有了。臣愚鈍。」

    皇帝突然將笑容一收:「楊華,我聽說你私下對朕頗多怨言,說你在相州大破宗望大軍,竟然沒得到朝廷賞賜。你老實回答朕,有沒有這麼回事?」

    楊華忙道:「陛下,這話怎麼說起的呢?臣對陛下的知遇之恩,那是五體投地,感激還來不及呢,哪裡還敢有怨言?」

    那個太監又開始偷笑。

    皇帝忍無可忍,糾正楊華的口誤:「是肝腦塗地。」話剛一說出口,這個年輕人就哈哈地大笑起來,「你這傢伙,上次朕見你時,你還一副誠惶誠恐模樣,我還以為你是一個老成之人。卻不想,原來卻是個不文鄙夫。」

    「對對對,是肝腦塗地。」楊華忙道:「臣沒讀過書,用不好成語。再說了,臣這次從金人手裡也搶了不少財物,就不需要陛下賞賜了。其中還有幾件好東西,若陛下要,臣叫人送過來。」

    「放肆!」那個太監一聲低喝。

    皇帝一擺手,道:「楊華,那是你的繳獲,歸你龍衛軍了。再說,汪伯彥的夏稅已經送到,宮中用度倒也寬裕。」

    皇帝笑了幾句,一拍腦袋:「光顧著說笑,倒忘了正事。宣旨吧。」

    那個太監忙展開一張黃綾:「大宋皇帝手敕:即日起,升萬州防禦使、右武大夫、相州提刑、龍衛軍指揮使楊華為中衛大夫,忠州防禦使提舉醴泉觀。此詔!」

    「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楊華忙磕下頭去,心中暗罵,又是虛銜。他以前的那個右武大夫是中六品,現在升為從五品中衛大夫,按說也算軍隊高官了。可在楊華看來,還不如地方知州來得實在。沒意思,實在沒意思。

    等楊華謝完恩,皇帝突然從蒲團上站起來,慢慢走到他身邊:「楊華。」聲音很小,聽起來有一絲猶豫。

    「臣在。」

    皇帝站在楊華面前,突然問:「你這次進京帶了多少兵馬?」

    楊華:「臣這次帶了三百健兒。」

    「才這麼點啊!」聽得出來,皇帝很失望,聲音裡充滿了頹喪。

    楊華心中一個激靈,忙道:「龍衛軍新建不久,都是新兵,前段日子同金人大戰,死傷甚重,能湊齊三百健兒已屬不易。」看來,皇帝要說到正題了。

    「那……」皇帝用夢囈的聲音說:「太上道君皇帝回來了,隨行護架的還有童貫、高俅他們一干人等。你也知道,朕是不太想看見童公公他們的,這幾個人很是討厭。」

    楊華愕然,看來,皇帝這次是要動手了。

    來開封之後,他也沒閒著,立即拜訪了張邦昌等熟人。從張宰相的口中,楊華大約嗅出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上次政治大清算,皇帝下詔處置六賊,盡抄六賊家產。其中,王黼已被楊華伏殺,李彥被賜死,朱緬放歸故里,貶梁師成為彰化軍節度副使,安置在華州。貶蔡京於儋州、蔡攸於雷州、童貫於吉陽軍。

    並派開封府押解敦促。

    其他人現在無職無權,都束手就擒了,惟獨只童貫這人不好對付。

    當初,太上道君皇帝離開開封之時,這個童公公就知道不好。立即帶著三千捷勝軍嫡系穿城而過,半路追上太上皇,一道去了鎮江。他現在手頭有兵,又有太上皇庇護,開封府拿他也沒辦法。

    其實,這事若在往常也好辦,直接派一個獄吏前去就能搞定。那時的皇帝趙桓帝位穩固,又有一眾主戰派大臣支持。

    可問題是,皇帝為了打發走金人大軍,將開封的百姓搜刮了個一窮二白。查抄六賊,得罪了舊朝老臣;搶劫百姓,民心喪失;綏靖求和,割讓三鎮,士大夫齒冷。

    臣心、士心、民心都不在皇帝這邊。他的支持度已經下降到危險的地步。

    這個時候,太上道君皇帝突然回開封來,問題就嚴重了。

    童貫一直呆在太上皇身邊,加上手中有兵,開封府的人拿他有沒辦法。這次太上皇回東京,如果有別樣心思,童貫再聯絡上京城勤王兵馬,換個皇帝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要處理好太上皇帝的問題,就得先處置童貫。處置完童貫之後,下一步應該是挾持趙佶,軟禁於禁中。

    這事交別人去做未必能做好,反有走漏風聲的可能。這次皇帝詔楊華進京城,就是為這事而來的。

    一想到這裡,楊華心中就想罵娘。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幼稚皇帝光知道叫老子干髒活,就是不給好處,又要馬兒跑,又不餵食,世界上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帝王家事,那是世界上第一等凶險的活計,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躲都來不及,哪裡還敢沾邊?

    看來,今天這一關不太好過,只能裝傻充愣,走一步看一步了。

    楊華故意道:「陛下,童貫不是已經貶去吉陽軍了嗎,怎麼還沒走,是不是叫開封府的人再催催/」

    「他若肯走就好了,有太上皇在,開封府的人也拿他沒辦法。他這個人帶慣了兵,跋扈得很。」皇帝輕歎一聲,神色頹喪:「不說這些了。聽說宗翰大軍已經南下正在攻打隆德府,這事你可清楚。隆德能不能守住?」

    楊華沒想到皇帝居然問起這事,他有些跟不上趙桓飄忽的思路,「是,已經南下了,估計隆德守不住。」

    因為隆德府所在在的上黨地區緊鄰龍衛軍老巢林慮,古松在那邊也有細作。前幾日,據軍統司的人來報,宗翰所率的金人西路軍正在南下途中。

    說起來,完顏宗翰所率領的這支大軍實力上比宗望的東路軍還強上三分。本來,金人這次南下的計劃是,東路軍由河北西路南下,直取東京。而西路軍則經太原,南下洛陽,從背後包抄開封,防止北宋皇帝西逃。如此一來,中國精華之地盡喪,北宋滅亡可期。

    可宗望沒想到,光一個太原就將他的大軍拖了半年。

    此時的西路軍糧草匱乏,士氣疲敝。現在,宗望的東路軍與北宋和談成功,攜帶大量戰利品北歸燕京,可說是出盡了風頭。

    反觀西路軍,打了這麼半年,寸土未得,一粒糧食都沒搶到,宗翰面子上過不去了。

    現在,宋金和談,按說他該退兵了。

    可宗翰一想,就這麼回去,可就把一張臉丟盡了。

    於是,他留部將銀可術用鎖城法繼續包圍太原,自己則帶著大軍,不顧兩國和約,南下劫掠。

    「果然這樣。」皇帝臉色突然一白,呼吸也急促起來:「楊華,你說宗翰可能過黃河攻東京嗎?」他也是被宗望給嚇壞了。沒想到剛把宗望打發掉,完顏宗翰又來了。

    楊華見皇帝嚇成這個樣子,心中更是鄙夷,道:「陛下勿憂,隆德雖然保不住,可沾罕也不可能渡過黃河來。陛下你想,衛州駐紮姚古將軍的主力,宗翰偏師而來,未必是他對手。再說了,太原未下,他的糧道有被截斷的危險。若他硬攻開封,兵力不足不說,戰線一拉長,陷入各路勤王大軍包圍之中,想回去就沒那麼容易了。依臣看來,他也不過是需晃一槍,南下出口惡氣而已。等拿下隆德,氣消了,又搶到一些財物,自然就會回去的。」

    「若他賴在隆德不走呢?」皇帝還是不放心,又問。

    楊華搖頭:「不可能,這天熱得緊,北奴不耐熱,加之水土不服。我估計,最遲五月,宗翰就會回雲中。」

    「我倒忘記了這點。」皇帝鬆了一口氣,突然問:「如果我現在派姚古將軍出擊,應該能取勝了。」

    「應該可以。」

    「那好,這次索性讓各路兵馬都入晉參戰,救援太原,給金人一個厲害瞧瞧,以雪我心頭之恨。三鎮乃國之屏障,祖宗陵寢所在,絕不能割讓。你下去吧,先與李綱一起去迎太上皇回京,不日朕有旨意給你。」

    「臣告退。」

    走出皇宮後,楊華還是一頭霧水,這個昏君先是讓自己逮捕童貫挾持太上皇,被自己拒絕後,又問起宗翰南下一事。

    最後什麼也不提就叫自己退下,他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不過,皇帝將這麼隱秘的事情都對自己說了,要想就此脫身,只怕沒那麼容易。

    一想到這裡,楊華心中就有些發楚。

    他這次來開封的確只帶了三百人,不過這三百人可都是騎兵。

    之所以帶騎兵過來,主要是想來個長途拉練,實驗一下騎兵的長途奔襲能力。

    現在有這支快速反應部隊在手,這次去陳留無論遇到什麼樣的狀況,逃跑總是很容易的。

    一想到這些,楊華也安心了許多。

    到兵部拿了行文,剛回到城外軍營,楊華就看到一身紅袍的李綱站在轅門。

    「見過李相。」楊華大喜忙拱手做禮。

    「茂先,你總算回來了。」李綱一把將楊華扶住,上下端詳著他,良久才問:「聽說你在相州大戰時受了點傷,可好完全了?」

    「回恩相的話,已經好完全了。」

    「好。」李綱微微一笑,「茂先,我先聽人說你這次來只帶了三百兵馬,當時還沒在意。今日到你營中一看,倒嚇了我一跳。你什麼時候組建了這麼一支騎兵了?呵呵,這次去迎太上道君皇帝回京,可別驚了聖駕。」

    楊華一笑:「李相,我手下的這群健兒,可都是三晉剽勇之士,上陣殺敵多了,自然帶著殺氣。對了,這次去迎駕,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一早,太上皇的船隊就應該到陳留了,我們現在出發。」

    陳留,子時。

    「什麼,隆德陷落!」李綱猛地站起身來,一把抓住前來送信的內侍,「陛下怎麼說?」

    那個內侍被李綱緊緊地抓住,胳膊疼得厲害,可卻不敢掙扎,只道:「陛下讓我火速趕來,就是想請李相拿個主意。」

    隆德果然還是陷落了,不出楊華所料。

    他拿起地圖默默地鋪在桌子上。

    李綱一把推開那個內侍,在地圖前沉吟良久:「你去回陛下,即刻命姚古由懷州出發,救援隆德,命張灝攻擊汾州,以為策應。」

    「好,我這就去回陛下。」

    「對了,楊華。」李綱轉頭對楊華道:「明日接太上皇以後,你也馬上趕回林慮,翻過太行山襲擾隆德,配合姚古大軍作戰。」

    「遵命。」

    ……

    「請楊將軍借一步說話。」黑暗中,那個內侍悄悄喚住楊華。

    「公公還沒走?」

    「陛下有密旨。」

    「哦!我看看。」

    「陛下說,想讓將軍出任隆德觀察使,實領,不寄祿。」

    所謂觀察使,全稱觀察處置使,本為唐後期出現的不常設地方軍政長官,由朝廷不定期派出,兼領地方軍政,有些像漢朝時的州刺使。職位雖然不高,但權力極大。

    宋於諸州置觀察使,無職掌,無定員,亦不駐本州,僅為武臣準備陞遷的一個名譽職稱,同地位超然的節度使一樣,僅僅是個頭銜,並無實權。

    這次,未了處理太上道君皇帝一事,皇帝下了大本錢,竟然讓楊華實領隆德的軍政。

    這讓楊華大吃一驚。隨即釋然。反正隆德也被金人攻陷了,依白天時他跟皇帝說的,宗翰遲早要退兵。還不如給楊華一個名號,讓他領軍收復隆德。到時候只要宗翰大軍一退,地方上的官職必然空缺。到時候,再讓楊華留下不走,也就順理成章了。

    這事若在平時,只怕早就被大臣們以祖宗之法不可變為由阻攔下來。

    可現在是戰爭時期。到時候楊華懶在那裡不走,皇帝來個擱置不議,別人也沒法去攆。

    上黨地區,兵家重地,又有鹽鐵之利,說不動心就是假話了。穿越到北宋三年啦,總算有一個可以開牙建府的機會,難道就這麼放過嗎?

    富貴,有的時候真的是要走險路!

    楊華心中一震:拼了,不就是鬧個宮廷政變,抓個童貫,解除那三千捷勝軍的武裝嗎?失敗了,大不了一走了之,回林慮去窩著當山大王。成功了可就是一方諸侯啊!

    他沉吟片刻,緩緩道:「請公公這就去回陛下,臣楊華深受帝恩,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那就好。」那個內侍還不放心:「陛下說,你手頭只有三百人馬怕出什麼差池。」

    楊華淡淡道:「公公放心,我那三百人雖少,可都是殺過人見過血的精銳,而且都是騎兵。」

    「啊,原來都是騎兵啊,還真嚇煞咱家了。」那個太監笑著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如果是三百騎兵,滅那童貫的三千捷勝軍還不是手到擒來。但這事須瞞過李相。」

    「當然。」楊華一身,最遲明天中午,定將那童貫交到陛下手中。」

    送走那個天使之後,楊華立即回到軍營,將李鷂和梁雲龍招來。

    「鷂子,部隊情況如何?」

    李鷂子不知道楊華為什麼這麼問,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將軍有什麼話儘管說。」

    楊華一字一句道:「如果叫他們去殺人呢?」

    「這什麼什麼問題?」李鷂子更是迷糊:「我龍衛軍的士兵不敢殺人,那天下就沒有殺人的軍隊了?將軍,你不要只說半句話,吞吞吐吐,吊人胃口。」

    「現在有一樁大富貴擺在我們弟兄面前,只不知道你們敢不敢跟我一起幹?也不知道,士卒們敢不敢跟我楊華走這條險道?」

    李鷂子:「將軍說什麼話,咱都是一起從死人堆裡打滾出來的,龍衛軍上下兩千將士眼睛裡只有將軍,就算是那官家,也未必放被我等放在眼裡。雲龍,你說呢?」

    梁雲龍點點頭:「我梁雲龍這輩子只服將軍一個人。」

    「好!」楊華猛地站起來,抽出腰上橫刀重重地刺在地上:「梁雲龍聽令,命你帶五十健兒解除李相一行人之武裝,把他們都看管起來。切記,不可傷了恩相。」

    「梁雲龍得令!」

    「李鷂子。」

    「末將在。」

    「立即集合部隊,埋鍋造飯,於拂曉時突襲太上道君皇帝行在,全殲捷勝軍,護送太上皇回東京。」

    「遵命!」李鷂子興奮得眼珠子都紅了。連太上皇帝都敢動,果然是一場大富貴啊!

    做為一個黨項蠻子,大宋太上皇帝在他眼裡就是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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