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騎兵
隨著身邊士兵這一聲喊,所有人都朝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夕陽正西下,在赤紅色的晚霞中,十多點黑色掠過看來如同燃燒的火燒雲朝相州飛來。
「啊,投石車!」
城上士兵一陣大亂,郭藥師隨軍攜帶的對重式投石車射程機原,雖然所投射出的石頭並不大,只人頭大小。可這東西從天而降,威力極大。中者無不骨折筋斷,端的是厲害非常。
再加上這些石頭又在空中發出一陣刺耳的呼嘯,聽到人耳朵裡,不覺得渾身發寒。
一聲呼喊,士兵們都如沒頭蒼蠅一樣亂躥,你推我,我擠你,竟在城牆上湧成一團。
說是遲,那是快,「碰碰碰!」十多枚炮石同時落下,在牆上砸出一片白色灰塵。有人被直接砸中肩膀,瞬間變成一攤爛泥。更有一個人被瘋狂的士兵直接擠下城牆。
趁第一輪炮石落地的間隙,楊華手扶剁口看出去,只見遠方的地平線上豎起了一派黑黝黝的高大木架,在落山的夕陽中顯得沉雄而猙獰。那應該就是郭藥師的投石車了,這傢伙即便在急行軍中也攜帶了大量攻城器械,還真是個難對付的敵人。
身邊的朱夢說神情緊張,聲音微微發顫,「楊將軍,我還是先下去了。」
「好。」楊華朝身邊的兩個衛兵點點頭:「送朱先生下去。」
那邊,宗澤鬚眉賁張,一把推開攔在身前的盾牌手,大聲吼叫:「放炮,放炮,反擊!」
慌亂中的士兵將架在城牆上的弩炮一一上好弦,然後將炮石胡亂地朝遠方沉沉暮色中打去。
這個時候,敵人的第二輪攻擊又來了,到處都是石頭落地時的聲響,到處都是士兵們恐怖的大叫聲。
楊華搖搖頭,新兵、鄉勇,用來對付流民還可以,真上了這種戰場卻不堪使用。也不過十幾門投石車就把他打成這樣,等下敵人攻城時還不知道是什麼情形。
他帶著幾個衛兵撞開亂哄哄的人群,朝宗澤走去,一邊走一邊高喊:「不要亂,注意看炮石的落地。等下落的一瞬間再躲!」
「不要亂,注意看炮石的落地。等下落的一瞬間再躲!」眾衛兵也跟著大聲喊。
聽到這喊聲,城牆上的混亂這才好了些。
「打啊,打啊!」宗澤站在一門弩炮前大聲咆哮,督促弩炮手將弩石一枚枚朝遠處射去。
「不用打,大人,你還是進箭樓裡躲一下吧。」楊華苦笑著走到他身邊,伸手指了指遠方地平線上的投石車,「敵人可在一里外,我們的射程不足。」
「敵人攻上來了,敵人攻上來了!」遠處傳來一陣海濤般的腳步聲,低頭看去,一片閃亮的鐵甲。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還有幾座雲梯發出「吱啊!」的顫音滾滾而來。
「放箭!」宗澤沉著臉一把推開楊華,大聲下令。
這個時候,金人的投石車停止發射。
一聲吶喊,宋軍都提著大弓湊到剁口,將箭雨點一樣往下射去。
金兵因為拿下汲縣,後來有奪取了開封武庫牟駝崗,裝備已經煥然一新,每人身上都穿著一件鐵甲重鎧。宋軍的羽箭射到他們身上根本沒什麼殺傷力,很多人身上插了六七箭依舊健步如飛。
看到這樣的情形,城上眾人不禁有些沮喪。
正在這個時候,衝鋒的金人隊伍後面突然出現一隊弓箭手,同時拉圓大弓,「咻!」一聲,白色羽箭將整個城樓都覆蓋了。
楊華大驚,忙將宗澤按在身下,眼前突有千百點紅色跳躍,抬頭一看,正在放炮的那個弩手身中十來箭,已經變成了一隻刺蝟。
「碰!」更大的轟鳴聲傳來,巨大的雲梯撞在城牆上,順著梯子,螞蟻一樣的金兵瘋狂地朝上面爬來。
「菩薩保佑啊!」遼人同時大吼。
「大宋,大宋!」城牆上的宋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吶喊著,提著武器就朝金兵撲了過去。
一盆又一盆熱水和熬化的鉛汁朝雲梯上密集的人群澆去,令人毛骨悚然的「哧哧」聲中,焦臭味和著血腥隨風鼓蕩。
終於有一台雲梯被悍不畏死的宋軍用火油點著了,沖天火光中,雲梯上的金兵躲無可躲,頓時被燒成熱鍋上的螞蟻,隨著斷裂的雲梯摔下城去。
這是一次試探性的進攻,見城上守得穩固,金兵在付出一百多條人命後,呼嘯一聲退了回去。只留下幾具冒著青厭的雲梯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萬歲,萬歲!」宋軍都揮舞著武器,站在夕陽下大聲歡呼。
這一仗嚴格來說,宋軍付出的代價更大些,大約有兩百人倒在血泊中。守衛城牆的都是一些沒有戰鬥經驗的鄉勇和民夫。很多人昨天還是普通市民,今天就被徵調到城牆上來當兵。
不過,這樣的損失在大家的意料之內,也許再多上兩百也可以承受。一支新成立的部隊能和金人打成,已經讓人頗覺意外。
「哈哈!」宗澤大笑起來,「我看北奴也沒什麼了不起嘛!」
楊華連聲到是,不過,他還是小心地提醒宗澤:「宗大人,這不過是敵人的一次火力偵察……哦,就是試探。試探我軍的虛實。真正的戰鬥應該在明天。現在天已經黑了,再打下去也沒什麼意義。我擔心……我們兵力不足,只怕承受不了太大的傷亡。」
宗澤聽楊華這麼說,想了想,「不知道種師中的部隊現在在哪裡,究竟要多久才能趕上了。」
「估計還在渡黃河吧,剛才攻城這支部隊的旗號我認識,是郭藥師。宗望的主力還在後面,我估摸著已經到湯陰了。」
「哦,是郭藥師這個叛逆啊!」宗澤問楊華:「楊華,你同金人和郭藥師都交過手,在你看來,這兩支部隊有什麼區別?」
「來了,來了?」又有人在喊。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抬頭一看,天空中有出現了十多個火點,明亮如流星,在天上劃出十多道漂亮的弧線。
「又來了,這就是區別。」楊華苦笑,對面的金人大營已經構建完畢,千萬點營火燃了起來,將一片曠野照的通明,遠遠看去,如璀璨的星河。在營火的背景中,那十多台投石車高大的身影微微顫抖,將一枚又一枚火彈拋射過來。
城牆上到處都是熊熊燃起的火光,煙霧、烈火、慌亂中滅火的宋軍如同徐徐展開的煉獄圖卷。
楊華:「宗望主力大多是騎兵,講究一個長槍硬甲,雷霆衝擊。而郭藥師的部隊都是我大宋軍隊編制,多步兵,以弓弩為主,隨軍攜帶大量器械。」
「按說金人班師撤軍,前鋒應該用騎兵開道才是,怎麼派郭藥師來了?」宗澤不解。
楊華:「這是攻城,金人的戰馬又沒有翅膀,女真人丁稀少,自然不肯拿來消耗。而且,他們後面又有種帥他們的十萬大軍尾句實在話,宗望還沒把我們放在眼裡啊!」
「碰!」又是一枚火彈射來,直接落到宗澤身前的一個衛兵身上。
「啊!」那個衛兵直接被砸得暈了過去,被點成了一支人形蠟燭。
「保護宗大人!」
「保護楊將軍!」
旁邊的衛兵一擁而上,將二人團團圍住。
「讓開,讓開,當我宗澤是貪生怕死之輩嗎?」
楊華:「都閃開,擠在一起被人當活靶子打嗎?」
射程驚人的對重式投石車將火彈不住射來,有的竟越過城牆落進城中。須臾,南門一帶已經燃起了幾個火點。到處都是鑼鼓聲,百姓們端著木盆忙碌地滅火。
「看來,他們是不會停的,這一夜只怕睡不好。」楊華喃喃道。
宗澤:「楊華,要不我們派人去燒掉他們的投石車?」
楊華:「也成,若是在白天出城突襲就是送死,晚上嘛,大家都看不見,正好趁亂取之。我那裡有十多個騎兵,戰馬晚上的視力很好,也不怕看不到路。敵人大概想不到我們突然殺出城去,應該會被我們打蒙的。」
「好,我那裡也有三十來個騎兵,我們湊他五十騎。」宗澤狠狠地一拍垛口,「郭藥師的投石車實在太可惡了!」
「宗大人,要不我們打個賭。」楊華並沒有立即答應,反笑笑說:「等下我龍衛軍斥候騎兵將在半個時辰內燒掉敵人的投石車,若遲上一分,就算我輸。」
宗澤哈哈大笑,「楊華你還真是豪氣干雲啊,不過,我看那投石車遠在一里之外,前方又有敵人的營寨,半個時辰,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不管怎麼說,楊華有這樣的勇氣出城戰鬥,這一點還是讓宗澤非常欣賞。
「大人只需要說賭還是不賭?」
「好同你賭了,輸贏怎麼說?」
楊華笑道:「宗大人,若是我輸了,我輸兩百張神臂弓給你。若你輸了,把那三十來匹戰馬給我。」所謂神臂弓其實就是一種巨弩,以山桑木為身,弓弦以麻和絲混雜。射程三百步,能穿透普通鐵甲。
這種武器本是大宋士兵的標準配製,可因為造價太高,製造也非常麻煩。一隻神臂弓從取材,到完工,需要兩到三年時間。這樣的武器,也只有宋朝強盛的國力才能負擔。
但楊華認為,弩這東西雖然穿透力不錯,可射速慢,在激烈的戰場上,效果未必有弓好。再說了,這東西弄壞了也沒地方修去,就算能修,也太費錢。
而楊華的龍衛軍只想弄單一兵種,對這種精密武器也沒多大興趣。部隊裡還有兩百張神臂弓,卻一直沒列裝訓練。
「呵呵,你原來是在打我戰馬的主意啊。」宗澤笑道:「也好,若你真能將騎兵用好,送你也無妨。」騎兵是一個技術兵種,宗澤手下的新兵很多人連馬都沒見過,能騎上馬不至於摔下來已經算不錯了,更別說上戰場與敵人對攻。相比之下,弩兵還實用些。
「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楊華見宗澤說話很和氣,同自己也談得來,大著膽子說:「宗大人,老實說,你手下的士兵戰鬥力不強。這次突襲,我就不要你的人了,把戰馬借給我就成。」
宗澤想了想,答應道:「行,我馬上叫人給你戰馬。」
說話中,金軍的投石車還在不停發射,城牆之上一片火光。
「宗大人,城牆上實在太危險了,還請回軍營坐鎮指揮吧。」
「不,我就站在這裡,等著看楊將軍你凱旋歸來。」
……
下城之後,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城中還是忙碌滅火的人影。
楊華將李鷂子叫來,問他的斥候騎兵訓練得怎麼樣了。
李鷂子回答說,還能怎麼樣,當然是精銳了。斥候隊大多是山西雲中那邊的流民,這些人本就生活在半農耕半畜牧的地區,馬術自然極好。
他摸著頭鬱悶地說:「就是戰馬太少,三個騎兵才分到一匹馬。為搶著上馬訓練,有的人還打了起來。」
「不用擔心,馬上就有上好戰馬了。」楊華問:「鷂子,如果讓你帶一支五十人的騎兵去燒掉那十幾台投石車,有把握沒有?」
「沒有十成把握。」
「有幾成?」
「八成把握還是有的,敵人一直把我們當成新兵和鄉勇,一定想不到我們會出城偷襲。」
「八成把握已經很不錯了,幹不幹?事成之後我送你三十多匹好馬。」
一聽到有三十多匹戰馬,李鷂子眼睛都亮了:「怎麼不幹,我做夢都想組建一支騎兵部隊……不過,那十幾台投石車也實在有些討厭。」李鷂子說,「如果能夠敲掉自然最好不過。」
「要不死一人。」
「這個有點難度,如果渾身板甲或許還成。」
楊華笑道:「你笨啊,板甲還是可以穿的。但要把護腿和護胳膊取下來,只穿胸甲上陣。否則戰馬受不了。」
「這個主意不錯,我馬上去動員士兵。對了,把那個楊志給我,他武藝不錯。」
「我也去。」一個高大挺拔的女將走了進來,「軍中合格的騎兵不多,算上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