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血夜
根本不需要楊華動手,他只是提著一把長長的陌刀向前走著。身邊都是「嗷嗷」叫著的士兵,新兵們突然發現敵人是如此的軟弱,你只需要前踏一步,然後將手上沉重的武器砍下去就可以了。
慌亂中的敵人好像只能徒勞地從屋子裡衝出來,然後束手受死。他們身上破爛的衣衫根本阻擋不了鋒利的陌刀,他們手上的武器只能徒勞地在龍衛軍身上的板甲上劃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你只要高高舉起陌刀,你甚至還來得及欣賞敵人眼睛裡的絕望。
然後你就可以享受那種掌握他人生死的快感了。
一切是如此的簡單。
「絲!」李鷂子的骨哨絲絲如縷,這是他在做教官時的進攻信號。聽到這一聲哨音,殺得雙目血紅的士兵們更是來勁。山賊們也不知道究竟是中了邪,明知道出門就是死,依舊前赴後繼地從裡面撲出來。這大概是處於人類逃命求生的本能吧。事實證明,沒有組織的逃亡沒有任何結果。
「將軍,此戰,我龍衛軍摧枯拉朽!」古松跟在後面,在他身邊,楊志高大的身材有些趔趄,像是支持不住的樣子。
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裡從出來一隊山賊。既然逃亡無望,就只能拚死一戰吧。仗打到現在,龍衛軍絲毫沒有接收俘虜的想法。任何跪地求饒者都被勻速推薦的渾身重鎧的怪物們格畢當場。
這五百山賊好歹也算是孔彥舟的精銳,一聲絕望的大叫,不要命地殺了過來。
古松大驚,「保護將軍。」
「得令。」楊志前跨一步攔在楊華身前,一刀砍在一個山賊的肩上。以他的武藝,這一刀本可卸掉他這條胳膊了,可這一刀剛砍下去,他突然覺得心口一疼,手腕突然一軟,鋼刀卡在敵人的鎖骨上。
他這段時間病得很重,加上連日奔波,根本沒機會養病。現在的他,十成武藝只剩下兩成。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山賊拉開大弓,當胸一箭射來。楊志此刻再無法可想,只能一側身子,將左肩迎上去。尖銳的箭頭刺開三角肌,停在臂骨上。劇烈的疼痛讓他背心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好在,山賊的弓鬥力不大,若換成宋軍的制式神臂弓,只怕他這條胳膊就保不住了。
一面用松木做成盾牌撞來,楊志只得一腳踢出去。藉著這股反衝力,他總算將刀拔了出來,定睛一看,手中那把劣質大刀片子已經彎成了一張弓。
「哇!」他一低頭,將一口熱血吐了出來。
「讓開!」楊華一把將他拖了回來,「你身上無甲,送死也不是這樣松的。」
楊華這一抓力量很大,楊志抵擋不住,禁不住被拉了個踉蹌。很沒等他站穩,又是一張大手抓過來,「退後,別擋道。」
「退後,別擋道!」然後又是一雙手。
眼前的景物不住旋轉,昏頭轉向的楊志在隊伍中不斷被往後拉。周圍的龍衛軍士兵站得很密,夾在中間如果被鋼鐵所包圍。他就這樣被拉拽著,裹脅著,跌跌撞撞地後退,渾身骨頭彷彿要被抖散了。
「啪!」身邊的壓力驟然一鬆,楊志終於被人從隊伍中硬生生擠了出來,失去支撐的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沒力氣站起來。
地上已經流淌著一層黑紅粘稠的人血,手一撐上去,地皮都是熱的。
一個山賊在地上爬著,伸出一隻已經被斬斷五指的手掌:「楊志大哥,救救我!」楊志認出那人,在自己做臥底的這段時間,這人同自己很談得來。好像已經拿他當朋友看了。
又是一隊龍衛軍開過來,鏗鏘的腳步震耳欲聾。
「還有個活的,殺了!」為首那個軍官一聲大喝,十幾把陌刀同時斬落。
楊志無奈地將頭轉到一邊。
「你還好吧。」一個渾圓的頭盔湊到他面前,面具高高掀起,露出一張豪無特點的麻木的臉。
「還成。」楊志動了動身體,只覺得雙腿打顫。
楊華還在向前推進,「不要急,保持隊型,保持隊型。」眼前已經被銀光所籠罩,到處都是陌刀揮舞的風聲。已經殺得性起的龍衛軍新兵何時打過這麼暢快的戰爭,血液中那份殺戮的獸性徹底被激發了,剛才還嚴密的隊型有些散亂。寨子中道路狹窄,這麼多人一衝,長兵器有些施展不開。
剛被斬翻到地的一個敵人突然顫巍巍地坐了起來,楊華提起陌刀正要砍下去,可剛一抬手,卻發覺身邊都是人,根本就舞不動。他笑笑,正要改為前刺。那人卻如大鳥一般躍起,朝他撲來。
「飛蛾撲火!」楊華冷笑一聲,單手持陌刀,右手拉出橫刀迎面一劃。
「撲哧!」翻捲的皮肉驟然在空中裂開,將一叢血雨淋了下來。
落地的敵人再沒機會出手,大驚之下的龍衛軍士兵同時前衝,風車一樣的陌刀乾脆利落地將他劈成肉泥。
……
孔彥舟這邊,當龍衛軍的箭雨閃著邪惡光芒射來時,他就知道要糟。他著群人馬若是在往常,渾身著甲,拼著受他幾箭,倒沒什麼大不了。
可現在事起倉促,很多人都是光和身子從營房裡逃出來,如果中上一箭,立即就會失去行動能力。
轉眼,這一百來人就被射倒了一大片。
「快快快!」孔彥舟一把推開身前的那個身中數箭的倒霉鬼,大聲怒吼,腳下衝得更快。眼前的敵人牢牢把住南面的山口,這是唯一的通道,要想逃命,就只能拚死殺出一條血路來。
而敵人的弓箭實在太厲害了,若是傻愣愣地站在那裡,簡直就是一個活靶子。
龍衛軍都是新兵,這一陣箭雨的間隔比較長。轉眼,孔彥舟的部隊就前衝了二十來步。
有的龍衛軍士兵的已經有些慌亂了,手明顯地一顫。
「聽我號令,張弓!」趙明堂大聲咆哮,「你們這群笨蛋,老子活劈了你們。」
聽到長官的咒罵,不知怎麼的,士兵們反而冷靜下來,「嘎吱」的拉弓聲中,兩百張神臂弓同時拉圓。
「放!」
「咻!」這兩百箭破空聲連成一片。
長箭咬進**,更多的山賊倒在血泊中。
但山賊還是沒有崩潰,轉眼,他們已經逼近到眼前了。
「有點意思。」趙明堂瞇縫著眼睛,「收弓,陌刀陣!」
……
北面山道,梁紅玉等人靜靜地站在那裡,三個都的人馬都沒人說話。耳邊傳來激烈的喊殺聲,眼前的山寨如沸騰的熱水一樣蕩漾。人影紛亂,火光四起。諾大一個營盤將巍峨的陰影投射在對面山崖上,看起來龐大而沉重。
「將軍,難道就這麼看著。」一個士兵掀開面具,「快打完了。」
梁紅玉鬱悶地看了一眼前面的敵營,伸手摸了摸腰上的橫刀。看來,這次突襲效果不錯,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可以住進山賊們的小木屋,烤著溫暖的爐火,喝著烈酒,懶洋洋地躺在地板上睡覺了。
可是,就這麼旁觀,讓她有些心中冒火。身邊這三都人馬都是她這幾天一手一腳帶出來的。雖然訓練的方法是楊華預先制定好的,但在她看來,這三百人之所以有今天這般氣象完全是她自己的功勞。楊華也只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罷了。在內心中,她已經把這些士兵當成自己的子弟兵了。
可是,真上了戰場,他們究竟有多少戰鬥力,梁紅玉心中還是沒底。
最令她惱火的是,眼看仗就要打完,這三百人還沒見血。明天見了李鷂子等人,不知道他們該如何笑話自己了。
「將軍,打進去吧!」身邊的親兵突然大喊一聲。
「對,打進去吧。」三百人同時喊。
「會被軍法處置的。」梁紅玉搖搖頭,幽幽地說。可是,如果不打,還談什麼用實戰練兵。難道我梁紅玉帶出來的兵就是龍衛軍中最弱的一隊嗎?
「將軍,再不打沒機會了!」士兵們眼睛裡都是熊熊的熱火。
「哎,好!」梁紅玉拍了拍大腿,喃喃道:「楊將軍命我把守住北面道路……命我把守路口,可並沒有命我手下的人馬啊……」
「酒!」一把接過親兵遞過來的皮酒囊,梁紅玉仰頭喝了一口,大聲說:「傳我軍令,以都為單位,同時出擊,殺進敵人大營。我留下。」
「可是將軍……」
「少廢話!」
酒囊在士兵們手裡傳遞。
梁紅玉一聲怒嘯:「殺進去,天威龍衛。」
「天威龍衛!」三百多漢子同時大吼,朝敵營撲去。
……
「貼上去,同他們攪在一起!」孔彥舟快要瘋了。剛次幾輪箭雨已經讓他喪失了將近一半的士兵,要想不被敵人逐一點殺,只能衝上去,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多對方主將那帶著痰音的聲音:「陌刀陣!」
眼前的敵人身上閃亮的古怪鎧甲連成一片,幾乎在同一個時間,他們整齊劃一地將頭上面具拉了下來,只露一雙嗜血的眼睛在外面,那眼睛是紅色的。
「斬!」無數的陌刀同時劈下,帶起的風聲讓人毛骨悚然。
瞬間,無數山賊被陌生劈倒,沉重的陌刀風車一樣張開扇葉,輪番而來,孔彥舟隊瞬間灰飛湮滅。
陌刀之下,萬物化為齏粉。
多日殘酷訓練下積鬱的怒火此刻化為閃電雷霆,龍光下瀉,任何檔在前面的事物都被一刀斬斷。漫天都是手腳散落,紅色雨幕當頭淋下,將龍衛軍澆得渾身血紅。
「啊!」孔彥舟已經被這麻利的殺戮刺激都麻木了。他身上插滿箭桿子,手持大刀,依舊保持著前衝的肢勢。
我的太行義軍,我縱橫整個晉南的無敵軍隊,難道就這麼徹底消失了。
我要報仇,楊華,我不會放過你的。
長嚎一聲,孔彥舟就地一滾,終於撲進了陌刀陣中。雖然他嗜色如命,可每天都要練上一個時辰的武藝。在這危險的戰場上,苦練的結果使他成為唯一一個衝進陌刀陣的人。
一衝進人海當中,他突然發現自己得救了。因為裡面實在太擠,敵人手中全是接近三米的長兵器,根本就沒辦法招呼到自己身上。
發覺這一點的他心中一陣狂喜,手中大刀連連猛砍,火星跳躍中,總算砍倒兩個龍衛軍士兵,透陣而出。
龍衛軍中條例中有一項規定,一上了戰場,任何人都不許回頭。
因此,當孔彥舟透陣而出是,龍衛軍士兵卻沒有一個人回頭追殺,木呆呆地對面著空無一人的戰場。眼前已經沒一個敵人站立,地上全是人的肢體,僥倖沒死的人在地上大聲呼號,蟲子一樣蠕動著。
孔彥舟一口氣跑出去一百步,低頭一看,手下那個大刀已經捲了刃。他將大刀一扔,猛地朝旁邊樹林裡衝去。
「tmd,你們這些笨蛋。」趙明堂氣大聲咳嗽起來,直咳得額頭青筋畢露:「你們是傻子啊!」
這支軍隊固然已經被調教成一部殺人機器,可有的時候卻失之呆板,只知道被動地接受軍官的命令。
也不知道究竟是好還是不好,誰說得清楚呢?這大概也只有楊華自己心中才有數吧。
戰鬥已經結束了。
遠處的山谷中傳來孔彥舟悲愴的大叫:「我會回來的,我會來回的!」
一腳踢開孔彥舟所居住的那間大木屋的大門,楊華大步走了進去,張開雙臂,讓衛兵給他卸掉身上的鎧甲:「戰果如何?」
古松:「稟將軍,我軍陣亡十二人,加上路上墜崖的兩人,一共十四個。傷四十六,其中重上五人,輕傷三十三,其餘都是路上摔的。」
「居然還有這麼多傷亡。」楊華大為不滿。
「敵人被我軍斬殺三百二十,俘虜兩百四十一。」古松小心地問:「將軍,俘虜該如何處理?」
「先關押起來。」
「是。」古松應了一聲,突然說:「將軍,梁紅玉將軍來了,該如何處理?」
「叫她滾進來。」楊華氣得心口發疼,「放任手下亂來,以下克上,不怕我的軍法嗎?」
「我滾進來了,怎麼,你要砍我的頭嗎?」一個高挺的女人氣沖沖地走進來,她手裡捧著一隻頭盔,滿面的惱怒。
看到這樣的情形,古松很自覺地退了出去,將門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