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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河水 第二章 世如銅爐 文 / 六軍

    第二章世如銅爐()

    母親,在另外一個世界還好嗎?也許,在你看來,兒子已經死了。你會為你這個不肖子流淚嗎?一定會的。

    手指微微一用力,劇烈的刺痛如一團火苗在指尖燃起,瞬間擴散到心底。這是一口北宋弓兵所配的制式雁翎刀,長兩尺三寸,寬兩指。以自己的力氣,可以一刀將直徑六公分的木棍劈成兩截。即便是在富足的北宋,身高一米八十體重一百六十斤的他也算是一個大漢,這把刀子握在他手中輕飄飄像一根竹竿。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穿越到這個時代來的,只記得一覺醒來就變成北宋宣和年間的一個禁軍低級步卒。

    意識到自己穿越之後,他除了恐慌就是對二十一世紀和母親的思念。自有記憶起他就沒見過父親,聽鄰居說,父親是一個外地來的生意人,本是有老婆的。可不知道怎麼的騙取了母親的歡心,在母親生下他的那一年,這個負心漢突然關閉了所有生意飄然而去,徹底從他們母子生活中消失了。

    在童年的記憶中只有鄰居和同學的白眼和嘲笑,有一段時間,家裡總有一些不認識的叔叔進進出出,可這又能怎麼樣。他無力改變這一切,他只能一個人躲在自己的房間裡,用被子狠狠裹住腦袋,小聲地哭泣著,發誓一旦成人就徹底離開這個骯髒的家庭。

    可就這麼一個壞女人對他這個兒子卻疼愛有加,無論發生什麼只用溫暖的手摸著他的額頭,對著他微笑。

    可楊華卻知道,母親的笑容一直都很面前,其中夾雜著一絲悲哀和疲憊。

    直到他接到名牌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那個一直被他所鄙視的女人卻突然放聲大哭,拿起電話瘋狂地撥打著。

    楊華明白,她這是在給那個拋棄他們母子的男人報喜。可是,電話裡只冰冷地傳來一句:「你所撥打的電話已暫停使用。」

    終於可以離開了,坐上去學校的火車,楊華心中沒由來的一陣輕鬆。在大學兩年的日子裡,他從來沒有回過家。每到假期他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呆在寢室裡,捧著亂七八糟的書一陣狠讀。直讀得頭昏腦漲,心中那點尖銳的疼痛再次浮上心頭。他猛地扔下書籍衝出宿舍,圍著人工湖跑上兩圈,只折騰得再沒有一絲力氣為止。

    現在好了,我終於離開那個世界了。按說我應該渾身輕鬆才是,可心中為什麼還是那麼地疼。母親,你現在還好嗎?

    一滴眼淚莫名其妙地落到刀脊上,和著手指上的熱血無聲地流進刀鞘。

    火光有些暗淡了,一粒雪吹來落到鼻尖,化成一點刻骨的冰寒。

    楊華猛地驚醒過來,伸手在鼻端摸了摸。

    他苦笑一聲,喃喃道:「楊華你這是怎麼了,能夠重新過一種全新的生活不好嗎?以往的種種對你而言都已經死去,你就是你,無牽無掛,過你想過的生活吧!」

    「酒有點冷了,要不熱熱?」身邊的古松沒發覺楊華的異樣,他抽出腰刀在篝火裡扒拉了一下。大團火星騰起,已經微弱下去的火光再次亮了起來,「冷酒易醉,都頭,要不我替你熱一熱?」

    楊華不說話,提起酒囊將那一團冰冷的液體盡數倒進嗓子。一團如刀子一樣的火焰在胸口擴散開去,讓他背心出了一層細汗。

    更多的鮮血從手指中沁出,眼前全是血色的迷霧---在河北,他正帶著手下的弟兄面地著洪水一樣湧來的遼國人。那一刻他害怕,身邊的士兵也都面色發白,有的人已經將手中的兵器扔到地上,用顫抖的手指去解身上的鎧甲。

    那一刻,他也想調頭不管不顧地向南逃躥。腎上腺激素大量分泌,口中全是膽汁的苦味。畢竟他是一個現代人,這種血肉橫飛的戰場比之電影不知道要真實多少倍。

    面隊最遼人洶湧而來的鐵流,楊華本以為自己會在第一時間死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身體裡那個軍人的靈魂甦醒了。

    然後是抽刀、揮刀,然後是大聲的咆哮。極目望去,遍地都是鮮血,屍體一具枕著一具,綿延十里。

    這一仗,宋軍伏屍兩萬。楊華所效力的那廂主力也被敵人徹底打殘。

    但他卻身僥倖地活了下來,除了身上新添了十餘道傷口,除了腰上繫著兩顆遼人的頭顱。

    拜宋軍精良的鎧甲所賜,身上的傷都不重,養了兩月就恢復過來。

    然後就是禁軍的重建,他也因軍功被升為都頭。

    「靖康就要來了,我會死的,我一定會死的!」楊華抬頭看了一眼蒼涼的夜空,心中一片迷茫,「我能做什麼,我又會做什麼?」

    身上終於有些發冷,穿好衣服身上一暖,心中總算平靜下來。

    山坡上下,一百多喧嘩的士兵已經安靜下來,巡邏警戒了一夜大家都有些累了。圍在火邊,有人的腦袋在不住地點著,讓火苗燎捲了頭髮。有的人乾脆躺在骯髒的地上,發出陣陣鼾聲。

    掃蕩曠野的冷風停了,剛才還在空中翻捲紛飛的雪粒子還原成飄飄白雪在空中沉浮不定。

    一切都陷入詭異的寧靜。

    心中的不安更甚。

    只要身體裡還流著那個女人的血,就算現在換了具身體,一切都無法逃避……母親,我沒有死,我生活在離你六百年的世界。可是,我不知道我會在什麼時候死去,是的,還有明天就是靖康年。

    也就是在黃河的北岸,有七萬金兵正呼嘯著踏雪而來。他們騎著戰馬,揮舞著雪亮的彎刀,滾滾人頭落地,廢池喬木,千里無人煙,一場空前慘烈的民族大劫難即將到來。

    這一切可都是寫在書裡的,如果不出意外,歷史將按照他即定的軌跡緩慢而沉重地向前推進,誰也無法阻擋。

    在真實的歷史上,靖康一年的新年正是宋金第一才開封大戰.在宣和七年下半年,金國大軍分為東西兩路南下攻宋。西路軍由金國大將完顏宗翰率領直撲太原,東路軍由金國二皇子完顏宗望帶隊,目標,北宋都城開封。這一戰以金人大勝,北宋大敗告終。

    這一仗一打就是半年,最後,金兵因為深入宋境,後勤不繼,加上各地勤王兵馬陸續到達。這才領軍緩緩退卻。

    到下半年十一月,攻克太原的金國西路軍南下同宗望大軍回合,再戰開封。一戰而下。北宋太上皇徽宗,皇帝欽宗被金人俘虜。

    北宋亡。

    也就是說,楊華即將面對的是一個充滿戰亂的年代。

    「老天爺呀,既然都是穿越,為什麼不將我穿到貞觀、穿到熙寧、穿到文景。偏偏是靖康元年,偏偏是陷落前的東京?」楊華伸出沾著熱血的手抱著頭。

    他也不是沒想過離開開封這個戰火危城到安全的南方去。可形勢比人強,既然批了軍人這張皮,要想脫下來卻不那麼容易。難道要做逃兵,不,不可能。遍地都是兵,有怎麼走得了?

    金兵的厲害他是知道的,北宋禁軍又是有名的烏合之眾,真上了戰場,只怕第一回合就崩潰了。無論從大小兩方面看,此次出征都是一個有死無生的結局。

    這賊老天還真能玩人。原本以為來到一個新世界就是新生活的開始,可以忘記苦痛的過去。卻不想,更大的危機就在前面等著自己。

    無論在何時何地,這個世界都是一個銅爐,人就要在其中翻炒煎熬,這大概就是人生吧。

    母親,我要活下去。

    楊華猛地扔掉已經喝乾的酒囊,將給割傷的手指放進嘴中,嘗到了一股腥鹹的味道。

    這個時候,天上的烏鴉更鬧,一群又一群黑色的扁毛畜生連翩而起,在灰濛濛的夜色裡結成一層黑色的烏雲。

    一百多個北宋士兵都在沉睡,篝火也漸漸微弱下去。

    強烈的不安猛地升起,腎上腺激素大量分泌。楊華瞳孔收縮,將腦袋貼著地面凝神聽去,一陣沉悶的顫動從地下傳來。

    他突然跳了起來,一腳將地上的積雪踢進篝火當中,大叫:「敵襲!披甲!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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