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至此,梵音寺大師兄的話很有意思,也很有禪機深意,林辰心中細細體味這一天一夜的佛學所得,低頭默然不語,個中有沒有悟到什麼,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淨空把他的專注神情看在眼中,笑了笑,拍了拍身上那件灰舊的僧袍沾上的風塵,靜靜等到林辰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方道:「施主可願展露一下六字大明咒讓貧僧看看?」
林辰知道淨空這是有意考究他的學佛成果,他也正好有想看看自己這佛宗真正修行之法究竟悟了多少,當下正了正臉色,認真道:「還請淨空師父指教。」
說著,他閉上了眼睛,默默的回想使用著自己學到真言妙用之法,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一凝,氣守丹田,默運身上的佛家真力,只見一泓淡淡佛光從他身上騰起,澄清如水,只見他單掌豎在胸前,同時拇指內扣緊貼掌心,中指半屈,三指筆直豎立如山,赫然結成了一個佛家正宗金剛法印,忽然間睜開了雙眸,吐出一口凝聚不散的長氣,一個真言從他口中震聲而出:「吽!」
只一瞬間,天地間彷彿有什麼神秘之力與之共鳴一般,林辰只覺體內氣血一陣翻滾沸騰,彷彿石落平湖,一下激起了千層巨浪,尤其是當他繼續運轉佛力的時候,那片湖水便越發的洶湧澎湃,彷彿一鍋煮沸的開水一般,隨著那個真言末音的落下,林辰感覺到自己渾身的法力彷彿化成了一座隨時都能噴薄欲出的火山熔岩,下一秒鐘就要奔騰到自己捏著的佛家法印當中,隨著等待他打出的那一剎那!
一時間,整個大殿都彷彿被那陣陣不絕的回聲所震動,發出嗡嗡作響的聲音,彷彿冥冥中又無數高僧齊聲唱誦經文,彷彿無數佛鍾齊聲迴響,就連大殿後方香案上所供奉的佛門法器,也彷彿為之共鳴,隨之嗡嗡響動了起來!
林辰心中激盪,隨之又試著念動其他幾個真言,隨後禪心微動,兩兩同誦,組成各種不同的音節,梵音殿上的動靜也隨之越來越大,震耳欲聾的的嗡嗡巨音,彷彿諸天神佛所發出震天佛號,威嚴赫赫,驚天動地,化作群濤巨浪,一浪疊著一浪,形成一股巨大無比的天之怒潮,和著漫天綿綿的春雨,鋪天蓋地,直衝雲霄!
整個梵音寺中的僧人弟子,一時間都被眼前突如其來的異樣大響所震得呆了,無數人從睡夢或入定中驚醒,紛紛從各寺各殿禪房中走出,左顧右盼,想要四處尋找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和源頭,最後弟子們發現這聲音的來源,竟是從羅浮主山上的那座代表著梵音寺之名的千古佛殿裡傳出,心中頓時激動無比,默想這是哪位師尊悟道破境,甚至那些入門不久,修行尚淺的僧人,下意識的匍匐在地,認為是神佛顯靈,降下佛像,庇佑著大難過後的梵音寺。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時此刻,林辰卻對周圍的一切毫無知覺,似乎進入了某種禪定忘我的妙境中,隨著每一個真言的念出,林辰分明能感受到這六字大明咒每一個音節都彷彿別具特殊的力量和威嚴,配合這佛家真力以及各種法印的使用,林辰只覺一股溫和而莊嚴的奇異力量繚繞在自己的周圍,那力量中無不蘊藏著光明和悲憫之意,彷彿一言念出便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又能喝醒眾生、威懾群敵、滅除怖畏以及降魔伏妖,種種佛法體悟,也只有施法中的他感悟最深。
直到六個真言釋數念完,林辰這才長出一口氣,從那種無我的禪境中回過神來,察覺到四方的動靜,頓時一驚,立刻鬆開了手印,剎那間那股莊嚴肅穆的佛息便慢慢的消散了下去。
這一刻,林辰方深深感受到這六字大明咒的所蘊藏著的微妙不可思議之功德,難怪佛宗門人無不持此咒而修行,先賢前人之智慧大成,實在非同小可,難以想像,每一個咒言的深意,都經過千萬年千錘百煉的傳承,早已賦予了諸圓通大士的無上密義,不可輕易更改,各咒言之間的組合,更能衍生出諸般妙法來,實在印證了佛法無邊的真意。
雖然他真正學佛只是短短的一天,但林辰卻覺頗有深得,儘管身心有些疲累,可他此刻卻覺得精神奕奕,整個人如煥然一新,散去了佛息,林辰發現身邊空無一人,回頭一看,卻見淨空不知何時已退到了大殿門口,看著他微笑不語。
林辰轉過身,恭敬的一禮,說道:「佛前賣弄,讓淨空師父見笑。」
淨空雙手合十,喧了一聲佛號,微笑道:「阿彌陀佛,施主哪裡的話,能為施主講經授緣,是貧僧的榮幸才真。」
「不敢當不敢當!」林辰連忙擺手,隨即臉上浮現一抹難言之色,低聲道:「只是,在下一個俗世男兒,並無向佛之心,方丈大師先前傳弟子大梵天般若涅槃真經,是本著佛家慈悲為小子化解戾氣,在下已是感激不盡,如今還承蒙大師厚愛,以外人之身習得這種佛家不傳之秘的功夫,貴寺的大恩大德,在下實在不知該如何才能相報。」
「佛祖當年割肉喂鷹,可有想過要那鷹感恩回報?」淨空搖了搖頭,目光湛湛的看著他,意味深長道:「佛渡有緣人。」
林辰一時啞然,隨即心中感動莫名,遙想當年自己遇到那位老禪師的時候,靈慧大師何嘗不是輕描淡寫的說了這句話,不由分說便傳了自己那部佛法奇經?
淨空見他一臉沉重,隱約猜出了幾分,感慨一歎,微笑道:「林施主,你可知當初我聽到淨明對你倍加推崇的時候,當時我只是感歎道門英才輩出,但後來我知道方丈師叔把我寺的真法傳給你,而你只用了一夜時間便領略到大涅槃之光明真意的時候,我立即便被你震驚了,怎麼也想不通世上竟然真的有人能佛道同修,直到在昨夜,我見到你站在不動明王像跟前開悟入迷,我終於明白了,也知道了為何當日蓮心祖師會說你是他見過最特別的人。」
林辰微微一怔,不解道:「不知大師的意思是……」
淨空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我當時就想跟你說,或許你便是我佛宗經典中一直所記述的再世不動天尊。」
林辰心中一動,欲言又止,終究乾笑一聲,道:「大師說笑了,你又不是不知在下留在貴寺,便是為了化解身上的戾氣,而我手上法寶,更是世間至凶邪之物,你說我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是什麼再世明王?」
「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施主六根未淨,卻一念動便明佛理,這等驚人之事,施主就沒想過這是什麼原因麼?」
林辰摸了摸鼻子,乾笑道:「呃,或許我天賦異稟?」
淨空笑了起來,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又輕輕搖頭,撫掌道:「這個說法有意思,我不知你是怎樣修行的,但你可知,你方纔所展露的佛家真言法門的妙用,我當初學了多久才學會麼?」
林辰雖然閱過一些佛經,知道一些尋常佛咒,可他對於這沒有記載於典籍中的佛咒不傳之法卻是一無所知,若非淨空的一場講究授學,以他對佛學那點淺顯知識,要真正領略到這六字大明咒的妙處,那可真要他不知多少年的沉澱修行了,所以聽到淨空這話,他也有幾分好奇,問道:「多久?」
淨空豎起了手掌,橫在胸前,除了大拇指,四根手指朝他示意了一下,笑而不語。
「四天?」林辰試探說道。
淨空搖頭失笑,林辰皺了皺眉,又問道:「四個月?」
淨空依舊搖頭而笑,林辰微微一驚,愕然道:「不會是四年吧?怎麼可能,以淨空師父你的慧根悟性,何須至於這麼久。」
淨空呵呵笑了起來,道:「四年?施主,你還是想的太簡單了,這六字真言乃集歷代無數先賢智慧之大成,就算是佛祖的弟子,也不可能只用短短四年就能完全領會,更不要說融會貫通於鬥法或其他佛法之上。」
林辰面上愕然,嘴角微動,欲言又止。
淨空深深看了他一眼,感慨道:「我當初可是用了足足四十年時間啊,才算有所得啊。」
林辰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四十年?這法門有這麼難修麼?」
淨空點了點頭:「不錯,六字真言法門的修行,是天下佛宗間看似最普遍,實質上卻是最艱深晦澀的修行法門,普遍在於它和光同塵,眾人皆修,艱難在於它看似簡單六字,蘊藏的真意卻是恆河沙數,多不勝數,要領略其中深意,不經過一番長年累月的積累是不可能的,而施主你,雖然有貧僧深入淺出地給你講解了一些根基之道,但你不僅學會了,而且僅僅一天功夫便學用自如,你覺得這說明了什麼?」
林辰臉色漸漸凝重起來,沉默不語。
淨空見他不說話,便自己微微一笑,歎道:「這六字大明咒,初學者是絕無可能完整念誦的,因為這六個真言每一個音節都需要耗費巨大的真力才能念誦出來,非有高深法力,以及諳得這六個真言真意的人所不能,施主年紀輕輕,卻道行高深,這已是極為難得,但你僅僅只聽我講了一夜的佛學,便能破去心中知見障,輕鬆念誦,更運用自如,把真言之力結合在法印之上,要說你不是天尊再世,那還有什麼可以解釋的?就算哪天你自行悟出了真言大手印的法門,那也是一點也不出奇的事。」
林辰默然良久,淨空坦然而對,眼中深意不改。
許久之後,林辰嘴角動了動,似又猶豫了一下,目光看向那尊不動尊者的石像,終於還是道:「那個,如果這不動明王石像沒有錯的話……我好像還真的莫名其妙就觀想出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