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風雨情傷,何處訴幽懷
古木森森,寂寥無邊,千萬年的風霜,風塵了多少早被遺忘的傳說,這般無盡孤寂的時光中,是否也有著誰無聲而安靜的眷戀?
林辰默默地看著前方幽暗深深,也知道過了多久,他輕輕地推開了懷中伊人,冰冷的風,掠過了衣襟吹在了身上,帶來絲絲寒意,卻吹不散心中的淡淡溫暖。
他向汐瑤看去,她的臉色,彷彿有著三分的淒美,七分的蒼白,她渾身衣衫早已濕透,身子微微顫抖,偶爾有幾滴飛濺而來的雨花,順著她雪白的臉上,慢慢滑落,如珠如淚。
顯然,在這個真元被禁制奇威所壓抑著的絕地之處,修仙中人也顯得和尋常之人無異,這位從來養尊處優的妖族公主,顯然受了不少苦。
「你、你這樣為我,值得麼?」
林辰低下了頭,輕聲道:「想必你也知道這裡是蜀山的禁地,眼下的禁制便已厲害如斯,山頂上便自不用說了,你這護身法寶,縱使再神奇,又有什麼用?你又何為了我這個小子,平白丟了性命?」
汐瑤輕輕搖頭,平靜地看著他,忽道:「還記得那天在洛水邊我和你說過的話麼?」
林辰怔了一下,往事如潮,再一次湧上心頭——「如果是你遇到了危險,我也會為了你,不惜一切,包括我的命。」
昔日那一聲波瀾不驚的話語,怎麼可能忘記?
但見的汐瑤立在咫尺之處,手上有些吃力地撐著那柄青色小傘,淒然一笑,低低地道:「林辰,為什麼讓我遇到了你?」
這一聲熟悉的歎息!
林辰忽覺心神一陣恍惚,如夢似幻,洛水邊上的一幕幕,彷彿又出現在他眼前,他怔怔地凝望著她,心中百般滋味,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知為何,他忽的想起了雷靈山上的那對生死相許的妖靈,想起了不久於人世的離霆向那位柔美女子認真的,溫柔的所說的那句:「不是很好麼,我遇到你了。」
原本對離霆那話中所蘊含的情感,一直懵然半懂的他,直到此刻,在這個人世避畏的大凶絕地,這位妖族公主,再一次站在他面前。
他忽然明白了。
「汐瑤……」
沉默良久,林辰忽的低低地喚了她一聲,語調沙啞間,彷彿也有著不可抑止的顫動。
風雨蕭蕭,天地蒼茫,這一刻,所有的聲音忽然消失,彷彿整個蹉跎世間,只剩下了眼前這個笑靨如花的女子,說不出的柔情似水,都在那雙溫柔簇擁著他的明眸之中。
多少年後,當你默默回首一生之時,你會否想起——曾經有那麼一個人,向你低訴衷腸?
那單純而執著的天真話語,那此生不換的依依目光。
可曾隨光陰無奈、人生渺渺而逝去?
汐瑤靜靜地凝視著他,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
兩人相視半晌,林辰忽然展顏微笑,認真的,柔聲道:「我又多了一個活下來的理由。」
汐瑤身子微微一顫,蒼白的臉色彷彿又白了一分,她深深地看了眼前人一眼,終於幽幽歎了一聲,神色帶著幾分決然,道:「既然你執意要去受刑,我便隨你一起去吧!」
林辰搖了搖頭,淡淡笑道:「你為我可以不顧一切,我又如何能累你跟著受苦?我甘願受刑,一是為了還蜀山一份恩情,二是……」
說到這裡,他抬頭凝視著遠方絕劍峰之巔的方向,目光堅定而深遠——「問心無愧。」
汐瑤沉默了下來。
林辰淡然一笑,柔聲道:「好了,別說了,聽我的話,趁現在還未有人前來,你回去吧,以你的身份,若在這裡有什麼不測,這修仙界恐怕就不再平靜了。」
說著,林辰把頭頂上的傘,輕輕推回到她的頭上,他深深凝視眼前少女半晌,終究沒有說話,輕輕點了點頭,轉過身去,一步一步走向了前方的深山幽暗之中,向絕劍峰之巔而去。
汐瑤臉色淒然,立在原地上,眼看他漸行漸遠,背影漸漸就要被那前方那片深不可見的黑暗湮沒,忍不住呼喚了一聲:「林辰!」
這一聲語調雖不甚高,但滿腔不捨,柔情激盪,竟是都在這短短二字之中,彷彿能蓋過這天地間的風雨聲一般,清晰可聞!
前方的那個身影,霍然頓了頓,卻是沒有回頭,只是朝後揮了揮手,隱隱間有一聲堅毅之語,隨風飄散——「我會活下來的,一定。」
八方風雨,重新掩蓋了這片亙古寂靜的林地,只有那個美麗女子,在這荒僻幽冷的古老森林中,幽幽而立,默默看著前方少年消失的方向,看著那一行沒有被風雨所掩蓋的腳印痕跡,怔怔出神。
風吹動她的衣袂,輕輕飄動起來,遠遠看去,彷彿她的身影也如一片孤單的煙雲,飄颻不定。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霍然抬頭,蒼白的面色意外的有隱隱腮紅,她的唇卻是抿的那樣緊,彷彿下了一個重大的抉擇,她深深呼吸一下,手上撐著的油布青傘,忽的放開——下一刻,這把曾為兩人撐起一片溫暖的青色小傘,便被呼嘯的山風,崩騰地捲向了遠方。
她邁開步子,毅然走進了前方的深山之中。
前方是什麼?
隨便吧!即便是地獄,那又如何!
少女唇畔微染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如風如素,那一刻驚心動魄的美麗啊,彷彿連風雨也為之頃刻的止息。
黑暗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將她的身影漸漸淹沒不見。
此時此刻,又有誰會留意到,離這裡不遠處的一座不起眼的山峰之上,正有一雙眼睛正在靜靜的看著這一切——那一雙彷彿不帶絲毫人間煙火之氣的清澈雙眼,默默地望著那裡。
凰冰璃雪一般的白衣飄舞在風中,如飄絮,似霜花,那蒼白的容顏上,平靜的如一泓波瀾不驚的秋水。
只是,那雙緊握著太初神劍的玉手,是握的那麼緊,彷彿也有著一絲顫抖。
她忽的深深呼吸,一聲呼嘯之中,湛藍的神光,沖天而起,掠過天際,竟是視禁制如無物,直直插進前方遠處那座孤單絕峰幽深的雲霧之中——剎那間雲霧翻湧,紛紛退讓消散,隨後雲收雲合,再次湮沒了一切。
一時之間,天地間,只剩下那茫茫煙雨,依然靜靜地下著,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後山,蜀山祖師祠堂。
飛簷立獸,古木滄桑,這座古老的殿堂,沐浴在蕭蕭風雨中,依舊的氣勢巍峨,如一個隱藏在陰影中的巨人,沉默地注視著山下的蒼茫大地,千萬年來,不曾變遷。
冷冷清清祠堂之中,青燈香燭,明滅不定,映得那尊殘舊的神像的影子,也跟著搖曳,彷彿下一刻就要掙脫淪為縮影的命運,要活過來一般。
神像下的靈台上,無數靈位依然孤單地佇立在那裡,受著終年不斷的香火供奉。
而此時,靈台末端那座沒有上漆的怪異靈位跟前,赫然有一個熟悉的蒼涼背影,靜靜地站在那片陰影中,一動不動。
「你難道不知,若非有允許,這裡只有歷代掌門方能進來的麼?」
忽然,玄霄子的身子微微動了動,但依舊沒有回頭,冷冷地說道。
他的話語剛落,只見得祠堂的古木大門,不知何時已悄然打開,一道白色的身影,緩緩踏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