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雲浮路曲，舊時意故人情
天黑之後，蒼穹之上，滿天星斗，一輪冷月已悄然高懸天際，把清輝灑向六脈峰巔，青雲道場這裡，在月華的映照下，漫天雲海，便如仙霞一般，飄而不散，直如人間仙境。
青雲道場上，還有諸多各脈弟子在散步著，有的對今日的比試津津樂道，有的則流連於夜間青雲道場這裡的良辰美景，尤其是居於外環島的外門弟子，顯然第一次看到這般美景大感驚歎好奇，但隨著夜色漸深，眾人也都回到各自的峰脈休息去。
明筱倩與燕若雪兩位師姐早已回到忘塵主峰上，林辰心情不甚佳，隨便尋個話兒想多逛一會留了下來，他漫無目的地漫步在雲海中，不知不覺間，夜愈深，人愈少，這碩大的道場之上，便只剩下少年一個孤單的身影在月夜下徘徊著。
冥冥中，彷彿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指引著一切，林辰無意識下，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走出了青雲道場，來到通往後山群峰的山澗路徑上。
冷月之下，這裡雲氣如紗如煙，淡淡漂浮在成林的蒼天古木之間，清幽無比，抬頭極目望去，只見遠處天地交匯之處，一座恢弘的通天巨塔，猙獰地屹立在雲海之中，彷彿亙古的天神，冰冷地俯瞰著這片天地，藉著月色明朗，依稀能從煙雲中看到巨塔外層拴著的重重鐵索，閃爍著幽寒的冷光，便是多看幾眼，這夜色便彷彿多了幾分淒清。
這還是林辰第一次看到這個令天下群妖聞風喪膽，名震千古的蜀山鎖妖塔，記憶之中，從兒時起便看到過無數關於這座巨塔的神話傳說——傳說蜀山鎖妖塔乃上古神明看蜀山修者除妖衛道之功，降下神諭，由無數大神通者修築而成，作為囚禁為禍人間的妖魔鬼怪之用，更是賜下化妖水，降下九天結界，令塔中諸妖再難逃遁，而鎖妖塔也成為蜀山「神權仙授」的象徵。
這座古老而神秘的巨塔，歷經無數歲月滄桑而不倒，裡面不知道關了多少絕世妖物，人類與蠻荒異族的之間的血海深仇，或許更多時候是因為這位古塔的存在吧……林辰輕歎一聲，收回了目光，轉身往回走去。
這時，忽聽得一陣水花漣漪蕩漾之聲，從幽靜的雲海深處響起，他停住了腳步，忽然間，不知為何，他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驀然回首，前方杳杳冥冥，彷彿前天地蹉跎。
略一猶豫，少年便邁開步子，向前方幽暗之處走去，穿過了重重深林，眼前廓然開朗，而他也在那一刻，怔住了。
雲氣飄渺中，隱隱有一個苗條單薄的身影靜靜寧立在雲端那方。
林辰怔怔地看著那個身影，儘管相隔甚遠，可是這身影便如那滄桑歲月深深鏤刻在他心間一般，少年的心，竟不可抑止地顫動起來。
帶著三分期待，七分忐忑，他忽的飛奔了起來，朝雲海深處那頭跑去。
夜色茫茫，月華如水，照在他的飛奔的身影上，他的影子，便如在山澗中飛舞著，步步皆殤。
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懷！
雲山蒼蒼，天野茫茫，蜿蜒的山道上盡頭，少年終於在一片山澗臨崖跟前，停住了腳步，心神一陣惘然，前方碧光粼粼，耀目卻不刺眼，皎潔的月輝把這片臨崖盡頭的一灣深潭照得亮如白晝一般，一個美麗身影，俏立在崖邊，凝望著前方波光粼粼的水面，怔怔出神。
天地一片靜穆，只有少年微微的喘息聲，和風吹碧水蕩漾的聲音，輕輕迴盪著。
似是聽到身後動靜，那個單薄而美麗的身影，緩緩的轉過身來。
兩人便是這般，沒有人說話，只是靜靜的凝望著，這一望，彷彿便似永恆！
那曾經熟悉的身影，迴盪在誰的眼中？
她是這個世間，這般清麗不可方物的女子，雪膚冰眸，素發如瀑，一襲白衣勝雪，背負長劍，站於明月山崖邊上，臨風而立，衣裳徐徐飄動，月光斜斜照在她蒼白的臉上，竟分不清究竟是月色照亮了她，還是她映亮了那輪幽清的明月。
曾經的同生共死的一幕幕，從心底，一點一點的慢慢翻騰起來，湧在心頭。
她緩緩抬頭，臉色如霜，那一雙深眸中，卻帶著淡淡的柔情，輕輕道：「你還好嗎？」
聲如斷冰削雪，清脆中帶著一絲溫柔。
「嗯。」少年嘴角微微抿動，良久後，輕輕應了一聲。
悠悠歲月，人間情愁，似乎都在這簡單的一問一答中，轉瞬而過。
林辰抬頭看她望去，凰冰璃那雙熟悉的明眸中，正閃爍著他身影，然後，深深凝眸之後，她淡淡地，彷彿還帶著幾分隱約的羞澀，微笑了，那在無數深夜悄悄徘徊的淡淡溫柔，便在這一刻綻放著。
沉默許久，林辰輕輕上前，立在她的身旁，看著前方的山澗碧潭，淡淡的幽香隨風飄來，沁人心脾，帶著一絲涼意。
「你怎麼會這兒？」林辰輕輕問道。
凰冰璃淡淡道：「我一直在這裡。」
林辰怔了一下，著眼而去，這片山澗後方，一座雲霞飄渺的蒼天雪峰，正靜靜地聳立著，原來，這裡便是蜀山內環島後山的縹緲峰一帶，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間來到了這裡，林辰沒有問起凰冰璃如今的修為，更沒有提及過往之事，凰冰璃亦沒有問起林辰這幾年的事，似乎兩人之間，很多事情是不用相問的，只是簡單的片語半言，便能明悟一般。
山風拂面，帶著清冷的涼意，吹皺一泓碧水。
林辰忽的笑道：「說來也奇怪，我本在青雲道場那逛著，走著走著就來到後山這裡了，你倒是知道我會來這裡一般。」
凰冰璃想了想，道：「你會來的。」
「呃，你怎麼知道我會來？」少年微微一愣，反問道。
凰冰璃微微蹙眉，似乎自己也想不通，幾縷凌亂的髮絲，在夜風中抖動著，落在她白玉般的臉頰上，片刻後，少女一道明淨的眸光落到他的側臉上，心中又想了片刻，終於，語氣中似是略帶一絲莫名的固執，還是道：「你會來的。」
「呃……」少年忽的微感困窘，吶吶說不出話來，只是，凰冰璃這略顯少女天真的一面，卻是讓他心間一陣好笑，原來這位清冷如霜，讓無數人仰視的師姐，也有如此孩子般天真的表情。
看到林辰不說話，凰冰璃也不在意，目光又重新落到前方的碧潭之上，神色依舊冷清，彷彿這個世間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在意一般。
林辰心中暗歎一聲，凰冰璃真如那不食煙火的九天仙子一般，淡泊寧靜，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修仙者啊，少年平生所見中，天縱奇才的女子不少，但要如凰冰璃這般風姿絕世的，少年左思右想，似乎也只有那位妖皇宗的公主汐瑤能與之相比。
似是對林辰怔怔地看著自己感到有些奇怪，凰冰璃皺了皺眉，道：「怎麼了？」
少年頓時回過神來，有些尷尬道：「沒什麼。」心中卻是暗自慚愧，面對著這位師姐，自己一向的鎮定哪去了？
如此想著，林辰定了定神，道：「怎麼今天沒見你去看六脈會武？」
凰冰璃淡淡道：「不想去。」
林辰「哦」了一聲，心中釋然，凰冰璃早在上屆六脈會武與崑崙的百年盛會中，便引起玄門的轟動，以她的清冷的性子，恐怕也為那些注目感到煩厭吧，如今她為新一脈之首，以及那驚世駭俗的道行，就更不用說了，林辰笑了一聲，自顧的說起了今天的大會之事，凰冰璃靜靜地聽著，也不說話，眼中閃過淡淡的柔情。
兩人就這般在這片不算大的臨淵邊立著，不知不覺間，天光破雲。
一縷初生的陽光穿雲破曉而出，傾瀉到這一波碧潭水面之上，風起，水面泛起微微漣漪，那輪倒影著初升的朝陽，便如鏡花水月一般朦朦朧朧，在這靜穆的山色下，顯得異常的清冷美麗。
林辰不禁歎道：「這裡當真是個難得的清幽之處，師姐平素也喜歡站在這裡看日出日落吧。」
凰冰璃「嗯」了一聲，想了想，又道：「我平時在舞劍坪這裡練劍。」
「舞劍坪，練劍？」林辰一怔，正有些愕然地看她看去，卻看得這位風姿絕代的女子，蓮步輕移，凌波獨立，就這樣盈盈踏上那微漪的水面之上，背後那柄天藍色的神劍，霍然騰起，一聲銳響，在這拂曉山間突然響起，遠遠迴盪開去，打破了這般幽靜——太初神劍已然出鞘，薄如秋水的劍刃上，發出璀若朝華的神光，在少女手中婉轉挪移，輕盈飛舞。
凰冰璃羅袖輕舒，衣帶翩躚，足點漣漪，就在這山澗幽潭之上開始了驚鴻不可一世的凌波劍舞，遠遠看去，這泓清澈的碧潭上，便似有數輪朝日，眾星伴月地簇擁著這位舞劍少女一般。
少年怔怔地看著，不知何時，竟然看得癡了。
回過神來之時，伊人已然飄然而去，舞劍坪上，那柄天藍色的神劍，正錚嗡著倒插在臨淵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