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清夜簫吟,飄然水枕風船
出了客棧之後,林辰醉態醺然,閒著無事,便開始回想起這從蓬萊出來後的五個年頭中發生的事兒來,歷歷在目,其實,得空細想想,還當真有一種如夢似幻,悵然若失的感覺,但看此刻青雲明月下,餘杭城裡燈火通明,直覺從茫茫仙路到三千煙塵中,自是又有一番難得的滋味,林辰正是酒至酣時,忍不住縱聲高歌:
「來沖仙路來,去踏煙塵去,我醉欲眠天風,何人共我一生逍遙——」
清朗高峨的吟唱,迴盪在月下之中,余聲久久不絕,街道上面的行人,皆都驚異地看著這個少年,南朝本重文,餘杭這等古色古香,人傑地靈之處,更是文人輩出,在悠久歷史的熏陶之下,這來往城中的人們,可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即便目不識丁的普通百姓,也能偶爾吟哦兩聲,對林辰這等醉月放歌的不羈行為,倒也見怪不怪,只是,但聽得這個年輕人那凜然浩蕩的吟唱之中,自有著一股遠離塵世的超然脫俗,心胸中竟不禁平生出一種雲淡風輕的感覺,驚異之餘,皆不禁暗自喝彩一聲,更有不少文士騷客,躊躇著上去認識一番,只是,令他們驚愕的是,當他們真正找尋起這個弄月高歌的不羈少年時,卻發現這個年輕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林辰踏著清風,閒庭信步,賞著這月夜下的煙塵,直覺無比逍遙,倘若一生如此,當真夫復何求。
不知不覺間,林辰的腳步,停住了,但看眼前,一個嫵媚迷人的偌大平湖,橫臥在一片林壑幽深之中,月照之下,波光漪漣,端得一幅如詩如畫的良辰美景,林辰不禁精神一震,淡淡的醉意一掃而光。
這個十里大小平湖,恐怕便是那餘杭中有著無數美麗傳說的西子聖湖了,林辰站在湖畔的白堤之上,放眼望去,頓覺這個平湖之美,自己窮索枯腸,竟然也找不出藻辭來形容,突然想起了店小二所說過的話:餘杭山水風光之精粹,盡在西子湖中。此刻看來,還當真沒有說錯。
迷醉間,又想起昔日蓬萊之上,亦是如此在碧波潭邊,調風弄月,當下玩心大起,「噗通」一聲跳進湖中,頓時,驚起了一片鷗鷺林鳥。
林辰大笑一聲,仰躺在清涼的湖水之中,看著天上柔和的月色,涼風吹來,月夜無邊,不知不覺間,一陣昏意襲來,眼皮也逐漸沉重起來。
就在迷迷濛濛之間,突然的一陣悠遠動人的簫樂之聲響起,輕輕蕩漾在這十里平湖之間,隱隱的,還有人在簫聲中淺吟輕唱:
「我問佛:為什麼總是在我悲傷的時候下雪?」
「佛說:冬天就要過去,留點記憶。」
「我問佛:為什麼每次下雪都是我不在意的夜晚?」
「佛說:不經意的時候人們總會錯過很多真正的美麗。」
「我問佛:那過幾天還下不下雪?」
「佛說:不要只盯著這個季節,錯過了今冬。」
聲音悠揚婉,和那簫聲相得益彰,彷彿琴瑟和鳴一般,將這滿富佛理的經詩唱得蕩氣迴腸,林辰只覺得這寬闊的天地之間,什麼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了這裊裊餘音,繞樑三日。
林辰微微側頭,朝簫樂的方向看去,一隻畫舫停在那裡,船上幾盞燈籠,幽幽的燭光之下,那畫舫的屏風之上,出現了兩個倒影。
林辰心中一動,手指輕輕地在水中彈了一下,頓時,他的身子輕輕向著畫舫的方向漂浮過去,片刻之後,已是靠近著舟邊。
只聽的一把幽幽之聲傳來:「含煙姊姊,你當真要舉行那個比武招親麼?」
接著,另一把清脆之音響起:「那也沒辦法啊,我爹爹迫的緊,說人家年華及笄,若再不嫁掉便是有辱門風,唉……」聲音說到最後,卻是忍不住歎了一聲。
比武招親?林辰心中愕然,難不成這畫舫上說話之人,竟是孫家大小姐?那另外一人呢?林辰心中好奇,也不動聲色在漂浮湖水中,這餘杭中的三件大事,早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卻是沒想到,這其中的主人,竟給自己偶然中所遇到。
「這個世間,我們女子便是如此不幸,若尋不得如意郎君,免不得鬱鬱一生。」說到這,那女子停了一下,突然咯咯笑道:「我聽說李公子被城裡人稱作『癡情公子』,他對姐姐還真是癡心一片啊,姐姐就那麼討厭他麼?」
另一個女子沒好氣地道:「何止討厭啊,還癡情公子,他們都讓這傢伙的嘴臉騙啦,你這丫頭還不清楚他麼,整一個花心蘿蔔,從小到大不知欺騙了多少女孩兒,我才不要嫁給他呢。」說到這裡,她語氣變得鬱悶,道:「這比武招親也不過權宜之計罷,要老娘真的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我寧可死去,待比武招親那幾日風聲稍微轉移,我便收拾軟囊逃出去,看爹爹奈我如何。」
聽到這裡,林辰微微汗顏,這孫家大小姐咋的語氣變得那麼彪悍,但轉念間,又為她那敢於與世間禮俗對抗的勇氣而感到微微佩服,這個女子的性情,倒是和修仙者的心態頗為相近。
「嘻嘻,那姐姐也帶上潤兒走好了,潤兒也不想嫁人,咱們姊妹倆一同去闖蕩江湖去,不過啊,沒準這次比武招親中姐姐會遇上如意郎君呢?」
「你這小丫頭才多大就學著思春了?姐姐自己都自身難保還想我念著帶上你,討打,」說著,畫舫微微震動,一陣嬉戲聲傳來,似是兩個女子在打鬧著,沒過一會,突聽得那孫大小姐又道:「哎,如果真如你所說的就好了,這麼多年來,本姑娘我見過的男人多著呢,可全都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是貪圖老娘的美色,便是窺視著我孫家的財富,如意郎君哪有那麼容易找到啊。」
「嗯。」那女子應了一聲,似是深有同感,突然幽幽歎了一聲,道:「我現在只想天上神靈保佑我大哥早日康復,明早姐姐陪我靈隱寺參拜祈福吧。」
孫大小姐應了一聲,一時間,兩人沉默著,過得片刻,孫大小姐忍不住道:「我說趙大哥好好的,怎麼就得病了呢,真不知這次上京赴考中發生什麼事了。」
那女子歎道:「現在我家每天都來了很多奇人異事,可都是對哥哥的病束手無策,有人說他是中毒了,有人說他得了怪病,還有人說給鬼上身了……」
林辰微微一怔,這趙大哥不會便是那趙家那突然瘋了的公子吧?聽這個女子喊他大哥,那這女子豈不是趙家的女兒?想想也是,能與孫家小姐親密無間的,在餘杭中的大戶人家中,除了趙家和宇文家,也沒有什麼人能高攀的起了。
這是,孫大小姐語氣一提,嗔怒道:「還鬼上身,我看這些江湖人士手上,哪裡真的有本事,這鬼神虛無縹緲之事,趙叔叔還真相信麼,要給我,我就一棍子打死那些說有鬼的!」
「噗嗤!」
卻是林辰聽她說的有趣,忍不住笑了出來。
「誰!」
只聽畫舫中突然靜默片刻,那孫家大小姐猛然喝道,緊接著兩道人影,竄出了屏風畫坊之中,來到船首。
此時已是三更天,月移中天,月照之下,整個西子聖湖彷彿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銀紗,變得的更加的嫵媚動人。
月色分明之下,林辰仰面看的清楚,這兩個女子,左側那個少女約莫十六七歲年紀,一身鵝黃色雲裳,明眸皓齒,胸口微微起伏,似是為林辰的突然出現緊張不已,而右側那人,看來便是那孫家的大小姐,身穿月白色紗衫,容色嬌艷,及笄年華,只是此刻的她卻一臉怒色,四處張望,似是尋找那發出笑聲之人。
「姐姐……那裡!」那少女眼尖,看到了漂浮在水中的林辰,驚呼一聲,一雙小手緊緊地抓住孫大小姐的衣袖。
林辰無奈,在水中翻身起來,訕訕笑道:「在下閒逛到此,冒犯到兩位姑娘,還望見諒。」
「哼,你這小淫賊,這等不入流的技倆本姑娘看的多了,別旨意老娘那麼容易便放過你!」孫大小姐咬牙切齒地說道。
「呃?」林辰一怔,整個人蒙住了,他一生被罵過不少,但不是「臭小子」,便是「破毛孩」,也有人罵他「呆子」「傻小子」,但這「小淫賊」的惡名,卻是破天荒第一次給人加在頭上,當下輕輕一躍,已從兩個姑娘頭頂飛過,立在畫舫之上,足一立地,立即轉身道:「姑娘真是誤會了,在下初到餘杭,看西子湖景色美不勝收,便在湖中暢遊,聽到姑娘的簫樂,一時好奇,便尋到這裡來,實在沒有惡意,冒犯到姑娘,在下在這裡說聲抱歉了。」
沒想那孫大小姐看到他這一下,慌忙地把身旁的少女護在身後,從腰間衣袖處拿出一支通體碧玉的長簫,抵在身前,又驚又怒道:「無恥小賊,還狡辯,輕功如此了得,你肯定是官府中通緝著的採花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