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打碎舊世界
7月17日
「建繅絲廠?」楚劍功問,「這種事情不是你在管麼?和我說幹什麼?」
「是這樣,」李穎修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措辭,「繅絲業目前還是以農村零散的小手工作坊為主,無論廣東還是江浙,都是如此。」
李穎修要建立繅絲廠,就必須去農村收繭。那麼,散佈在農村的這些零散小作坊,要麼依附於南洋實業總局的繅絲廠,變成供應方,要麼被擊垮,被消滅。繅絲業只是第一步,別的農村副業作坊遲早要過這一關。
「消滅小作坊主?現在就要開始麼?是不是再等等?」
「我也沒底,所以和你商量。」
李穎修和楚劍功都來自另一個時空,另一個時空的歷史是這樣的。
對於延續了整個清朝中前期的中國來說,整個社會的經濟生活其實是停滯的。農忙的時候佔用絕大多數農民的勞動力和時間-農閒了剩餘勞動力從事依附於農村的簡單手工業和運輸業——再次在農忙的時候全力投入農業生產,如此往復,一年又一年。
這個自明朝而來的傳統經濟方式,如果沒有外力破壞,就會在土地畸形兼併中逐步發展出一個商業繁榮的末世,然後被無數饑民的暴動徹底摧毀。新的王朝輪迴。在這個傳統的循環中,以家庭單位參與經濟活動的農民,不但是農產品的生產者,也是依附於農村的小作坊的勞動力提供者。中小地主不但是地主,也是小作坊主,小運輸主。
可是清朝的末期,不是明朝的末期。1840年之後,門戶逐漸開放,隨著資本主義的逐漸影響,東南沿海少數城市開始出現了帶有明顯資本主義色彩的新式作坊開始出現了,新的組織結構,新的技術,讓他們效率遠遠高於傳統小作坊。
於是,靠近新式作坊的傳統作坊破產,新作坊獲得更多的利潤,變得更強大,更遙遠地方的傳統作坊在競爭中破產。失去了傳統作坊的農村,也就開始了急速的衰敗。
農閒期不能讓農村的剩餘勞動力過於遠離家鄉,當不能在附近作坊打工的時候,越來越多的自耕農逐步喪失購買力,更快的破產。喪失購買力會加速傳統作坊的破產,也會大大壓低農村的人力成本,讓僱傭勞動的利益超過傳統永佃制。於是,更多的地主採取僱傭經濟的方式,進一步惡化農村的傳統經濟結構。
「然道這樣不好嗎,打破農村傳統的經濟結構,摧毀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以適應工業化大生產的到來。」楚劍功振振有詞。
「是的,從宏觀的歷史來看。這是歷史的必然。但是,歷史的洪流摧毀了舊的經濟制度,依附於舊的經濟制度而生活的人就必然心懷怨恨。我們還是繼續回顧一下另一個時空的歷史吧。」
在這個不斷惡化的漩渦中,中小地主,中小作坊主的子弟們對整個舊時代充滿了憎恨。橫行不法的洋人、軍閥的剝削,買辦的洋貨入侵,城市新興作坊主抽骨吸髓的壓搾。誰是罪魁禍首?北洋統治的時候,那就是北洋。於是大批的進步青年南下廣東,去考黃埔軍校。
中小地主子弟會支持「平均地權」甚而『共產』主義?顯然不是嘛。他們去黃埔的目的就是為了推翻北洋的統治,打碎這個舊世界。
「你說的我明白,但是,你沒有辦法解釋在推翻北洋之後,還會有人繼續革命。」
「當然要繼續革命!」李穎修大叫起來。「打垮了北洋,常凱申同學能改善這些問題嗎?」
1929年關稅談判,明面上是關稅平等,但實際放棄了關稅保護。面對的是美歐完成工業化後的商品傾銷和資本擠壓。隨後,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夾縫中發展起來的中國民族資本大規模破產。
沒有破產的那些呢,製造品沒技術優勢,沒數量優勢,那就只好價格優勢了。價格優勢怎麼來的?更殘酷的內部剝削。更大範圍的傳統經濟破產瓦解。於是,破產農民和進步青年,將憎恨的目標轉向買辦。他們投身於『共產』黨,要摧毀常凱申所代表的買辦經濟體系。那些進步青年不是什麼高級領導人,而是千千萬萬高喊著為了新中國,前進而捨生忘死的基層指導員。
「你要知道,摧毀傳統鄉村經濟的,不是『共產』黨,而是買辦。鄉村農民,中小地主種糧競爭不過美國麵粉和東南亞大米,開作坊不是大城市新式作坊和洋貨的對手,還要承受苛捐雜稅的盤剝,所以只能破產。破產越多,憎恨越烈,願意追隨毀滅舊世界的人越多,飛蛾撲火的熱情越高。」李穎修最後總結說。
「我們不是買辦。」楚劍功反駁道。
「對,我們不是買辦。但摧毀農村自給自足自然經濟的過程中,我們同樣有可能成為廣大失地農民和破產地主憎恨的目標。如果所有的破產地主和自耕農飛蛾撲火一般來和我們拚命,你怎麼辦?我退一步還可以做胡雪巖,你呢?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說了這麼多,你準備怎麼辦?」
「話題回到繅絲廠。」李穎修說,「我決定在廣東境內,選取一些田地,作為專用的桑田。我盡量找一些自耕農,避開大地主。這些自耕農呢,我會指導他們,成為專門的養蠶戶。然後我們將這些養蠶戶,組織起來,建成一個收繭網絡。」
「這個收繭網絡,就是我們在鄉村建立組織的開始?」
「太對了。由於我們控制著下游的繅絲業,那麼這個收繭網絡自然會受到我們的控制。以後,我們按同樣的方法建立收糧網絡,建立商品糧體系。」
「最後將這些網絡統合起來,改組成基層的農村政權。」楚劍功插嘴說。「最後,進行土改。」
李穎修不由自主的皺了一下眉頭:「土改……還是到時候再說吧。」
楚劍功又想到另一個問題:「控制繅絲業,你有把握嗎?」
「人力無法戰勝機械,烏合之眾無法戰勝組織。實際上,自工業革命以來,歐洲的絲織業已經進入機械時代,絲綢生產技術已經超過了中國。」
從1750年至1850年這段時期,是中國桑蠶的養殖朝著更為科學的方法取得明顯進展的時期.這個過程是與養蠶從農民的家庭養殖更多地向繃絲廠或較大的產絲企業養殖轉移相一致的。尤其是在意大利,許多埋頭苦幹的科學家和農學家就桑蠶的生活習性進行了實驗井作了大量觀察。這些習性關係到桑蠶產絲的數盈和質盈。他們的研究發現對增加蠶絲生產工業的效率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不僅是在意大利,在世界其他地區也是如此。實驗表明,對詞養蠶幼蟲的養蠶房人工升溫是極為有利的,這可以避免溫度有過大的變化。為保持蠶的健康,人們發現充足的通風和相對干操的空氣也是重要因素。
「所以我們要建立溫室。給養蠶戶貸款。」
「只要他們找我們借錢,他們就會服從我們,習慣我們的紀律,習慣我們做事的方法,最終習慣我們的思想。」
「現在我們說回繅絲業。英國人和意大利人、法國人,已經設計出了各種各樣的手動機械。現在最通行的是1825發明的希思科特繅絲機和魯瓦耶捻絲機。更重要的,是採用蒸汽鍋爐來處理絞絲。」
「機械方面,需要採購嗎?『」採購幾台樣機就夠了,這些機械的結構很簡單,在另一個時空,繼昌隆絲行就是自己仿造的繅絲機械。」
「對我們來說,更重要的,是工人的組織,建立一個近代的企業,實現組織化生產。」
「我們控制絲綢的利潤能有多久?」
「外國的桑、蠶品種不好,要壟斷絲綢的利潤,關鍵在於控制蠶種和桑種。」
「你對繅絲業怎麼這麼熟悉。」
「因為我的有一篇論文就是《繼昌隆與民族資本》,裡面的主線就是中國繅絲業的發展。對了,自動梳絲機是在1880年發明的,但實際上,目前已經具備了製造它的一切技術條件,找幾個老工匠和織絲工人,我給他們講講要點,他們應該能夠將梳絲機造出來。」
「太樂觀了。」楚劍功不以為然。
「造不出來也沒關係。」李穎修笑了,「我們最重要的目的,不是賺錢,而是用繅絲業,將農村剩餘勞動力進行工業化的組織。」
「是啊,組織萬歲。你為什麼不倣傚英國人,從棉紡織業上著手呢?」
「因為棉紡織業的技術優勢在英國人一邊,而絲綢業的總體技術優勢在我們一邊。至少在桑、蠶的品種,以及生絲的質量上是這樣」
「而且,」李穎修補充說,「相對於棉紡織業和糧食加工,繅絲業的影響面比較小。這樣,我們可以從容的摸索經驗。萬一有些事情我們做錯了,局面也不至於敗壞到不可挽回。」
7月19日黃埔
荒涼的黃土高原,溝壑縱橫,大風吹拂之下,三面大旗獵獵作響。左邊的大旗上大書「彰武軍節度使」,右邊的大旗上寫著「驍騎衛大將軍」,中間的方旗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李」字。旗下站著一人,金盔金甲,手持金劍。
他的面前,一派軍官單膝跪地,那大將軍說道:「監軍建在隊上。」只見那一排軍官的頭頂上飄出一排排的金色的數字:
忠誠+10,勇敢+10,團隊+10,必殺技發招率+50%……
一排金光亂晃,楚劍功耳朵裡嗡嗡作響,他又驚醒了。
自己又做怪夢了。上次做這樣的夢,是朱雀軍在湖南開營的時候。而這一次,是黃埔講武堂開學。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不知道以後開陸軍大學會夢見什麼。
擁有一支傳奇般的幹部隊伍,義無反顧,捨生忘死,可謂每個統帥的夢想吧。
但是,從來就沒有傳奇。指導員,也不過是冰山露在水面上的部分而已。深藏於水下的,是如同蛛網般的組織。自己夢中那魔力般的口號,真正的版本是「支部建在連上」,支部,由具體的成員組成的組織,而非形單影隻的孤膽英雄。如果組織毀滅了,就算把每名士兵都冠以指導員的頭銜又能怎樣呢?
前段時間選出的一千七百名守闕銳士早已經整隊完畢。楚劍功騎著馬,向著黃埔行進。前幾天就已經選定,講武堂設在黃埔,廣東水師的老營。
楚劍功和李穎修之所以選定黃埔,完全是一種精神寄托。他們就是要按黃埔模式,建設一支精幹的幹部隊伍。
這支幹部隊伍,依附於組織之上。組織墮落了,這支幹部隊伍也就毀滅了。出於自我求生的本能,這支幹部隊伍也會追求組織的純潔性,特別是在組織的預設目標還沒有達成的時候。在另一個時空,有個很簡單的例子,1927年的8月1日,那麼多的黃埔子弟,放棄了已經到手的功名利祿,跟著幾乎已經毀滅的組織走。
現在在這一個時空,楚劍功希望的是,有這樣一支隊伍,即使楚劍功和李穎修出了意外,殘存的守闕銳士們也會繼續走下去。不知道道路如何不要緊,受到沉重打擊也不要緊,只要組織的傳承還在,就一定可以成功。
一千七百人,實在太龐大了,特別是對於只有四名教官的黃埔講武堂來說。楚劍功沒有辦法,在昨天已經進行了一次篩選,識字的六百多人為第一期。不識字的一千多人為預備第一期,他們將在半年的識字課後成為黃埔講武堂第二期。識字的標準非常的低:會寫自己的名字,會從1數到100
經過兩個小時的行軍,現在,楚劍功他們已經來到了黃埔,李穎修,陸達,傑肯斯凱等人已經等在這裡了。
「同袍們,今天,我們黃埔講武堂,就正式開班了。」
眾人歡呼起來,三十名禮兵十人一組,對天鳴槍十響。槍聲很整齊,給場上帶來幾分肅穆。
「預備第一期的一千人,按區隊帶回,下午開大會。」
區隊長們開始吹哨子,整隊。守闕銳士們排成單人縱隊,去營房。現在,場上就剩下六百多名第一期的學員了。
「現在,我向大家介紹你們的教官。」楚劍功大喊,「第一位,基本戰術教官,傑肯斯凱。」
傑肯斯凱今天把皮鞋和衣服上的銅扣擦得蹭亮,他踏上一步,舉起佩劍,行了個法國近衛騎兵的持劍禮。
「第二位,是參謀統籌教官,肯尼夫萊特。」
肯尼夫踏上一步,乾淨利落的行了個美式軍禮。
「第三位,工程與測繪教官,范中流。」
范中流懶洋洋的走上一步,揮了揮手。
「第四位,炮兵與步炮協同教官,懷特拉比斯。」
板甲大白兔瀟灑的往前一站,脫帽致意。
嗡……下面的朱雀軍士兵議論起來。
「吵什麼,你們沒學過條令嗎?」楚劍功發火了。
「報告!」站在前面的士兵舉手示意,看到楚劍功點頭了,這名士兵問道:「這個炮兵教官不是被我們抓住的洋鬼子嗎?他怎麼能當教官?」
「被抓住怎麼了,那天在硯山頂,我們的炮兵老也找不到準頭,後來在黃家村,英國人的炮兵讓我們吃了大虧,你們都忘了嗎?懷特拉比斯是專業炮手,來教導我們怎麼開炮,你們有誰不服氣?出來比試比試。」
看看沒有人做聲了,楚劍功接著說:「現在,你們會分成四個區隊,每個課堂都是一個區隊上課。四位教官,同樣的課程要講四次,你們學的也是同樣的課程。朱雀軍現在擴大了,將有接近;一萬七千人人,一百個連。講武堂畢業的時候,總成績最好的區隊將擔任各連的守備,其他的只能做千總和把總了。注意,我說的區隊總成績,也就是說,同一區隊的學習時要互相幫助。明白了沒有。」
「明白!」
「傑肯教官每天要在白雲山大營領早操,所以他每天下午過來上課,其他三位教官雖然也都有另外的工作,但都在黃埔辦公。肯尼夫萊特兼任教務長。懷特拉比斯的炮兵教導連也會調到黃埔,一方面方便他們自己的訓練,一方面便於大家直觀接觸炮兵。」
「明白!」
「各區隊帶回。」
總算結束了,在空曠的操場上喊了這麼久,楚劍功嗓子都喊啞了。他和其他人來到簽押房,喝了幾口水,休息了一下,就開始排課表。
正在這時候,樂楚明來匯報:「鈞座,軍師,怡良大人請你們過去。」
「又出了什麼事?」
「怡良大人說,美利堅國特使顧盛海軍總兵到了,請你們過去見見。」
喔,美國人來了。好啊。楚劍功對肯尼夫說道:「肯尼,一起去吧。你老鄉到了,中國有句話,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海軍?安納波利的雜碎,我不去,我是西點的精英。」
「那隨便你,穎修,我們走。」
自從去年浙東大捷的消息傳到美國,美國總統泰勒立即於當年年底咨詢國會,要求派遣委員,前往中國,並撥款四萬美元,最為經費。44歲的眾議院顧盛被選出承擔次任,為提高身份,特許他身著少將禮服。
顧盛於今年三月出發,七月初到達廈門。此時,顏伯燾早已兵敗問罪,署理閩浙總督劉韻珂借口「一切外夷事務,皆有洋務通商善後使總管」,將他打發來了廣州。
賓主落座之後,顧盛開門見山,闡述了美方的要求:正式建交,美方享有英國人所獲得的一切貿易權益。
這個時候,《辛丑和約》的內容尚未正式公佈。李穎修接過話題,表示雙方可以平等的開展貿易。
顧盛精明強幹,也沒有過多的討價還價。雙方按平等原則達成了一系列口頭協議。
顧盛說:「我沒有單獨簽約權,下個月,會有另一名眾議員前來清國,他和我將組成第一屆對華問題委員會,我們約定的款項,將經過委員會討論之後,才能簽字。」
「我理解。」李穎修微笑著,暗暗的想,「一個人叫獨裁,兩個人的委員會叫民主。」
隨後,雙方互贈國禮。
李穎修贈送給美國人《道德經》一卷,是怡良大人手書的。
美國的國禮非常的豐厚:航海地圖,地球儀,左輪手槍,步槍,蒸汽戰艦模型,蒸汽挖掘機模型,電報機,望遠鏡,氣壓計,溫度計。一千一百冊圖書,涉及工程、造船、海陸軍戰術,地質、化學以及第二版《全美百科全書》。
楚劍功看到送進來的書箱,不顧外交禮儀,開始翻檢起來:約米尼的《論大規模軍事行動》《法國大革命戰爭軍事批判史》、《拿破侖的政治和軍事生涯》,以及《戰爭藝術概論》。此外,10卷本《卡爾·馮·克勞塞維茨將軍遺著》,包括《戰爭論》,《1796年拿破侖·波拿巴的意
大利遠征》,《1799年》,《1812年》,《萊比錫會戰軍令分析》等等,都在其中。
「將軍……大臣先生,您懂英語?」楚劍功一直沒有表露身份,顧盛看到他很自如的翻閱英文書籍,而且喜形於色,便問道。
「我懂一點點。」楚劍功謙虛的說。
看到楚劍功翻閱的是軍事書籍,顧盛便說道:「恕我直言,閣下,我聽說大清國在長江口遭到了挫折。你們需要改善你們的軍隊。」
「您說的很對。」
「你們是否考慮從美利堅聘請軍事顧問呢?」
「軍事顧問……還是算了,請神容易送神難啊。」楚劍功想著,微笑起來,「少將先生,請容我們考慮考慮。」
「好的,閣下。等我們正式簽約以後在進行詳細的商談。」
「少將閣下,」李穎修插嘴說:「很榮幸邀請您共進午餐。」
「我對東方菜餚早就聽聞了,很榮幸受到您的邀請。」
怡良吩咐在巡撫衙門裡設宴,眾人繼續閒談,李穎修問:「顧盛將軍,我能請教一下,委員會的另一位眾議員會是誰呢?」
「李局長認識哪位眾議員嗎?」
「不認識,只是想打聽一下。」
「是這樣啊。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來的將是亞伯拉罕—林肯先生。」
7月22日《孔乙己》
美國人和法國人送來的書籍,足足一千五百冊,其內容包括哲學、政治、軍事、數學、物理、化學,幾乎涵蓋了歐洲大航海以來所取得的所有進步。
「正想打瞌睡,就送枕頭,我們是不是運氣太好了一點?」李穎修開玩笑的問。
「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也是如此。」楚劍功略帶諷刺的說,「由於滿清將所有西方國家都視為蠻夷,於是到清國來的使節,都竭盡全力要證明自己不是蠻夷。所以他們把自認為最代表文明成果的書籍,贈送給清國。」
「可惜都是外文的。我們要盡快找人翻譯。」
「軍事和技術類的還好說,哲學和政治,直接翻譯……一來,現在的人們未必接受得了,二來其中有些內容,未必合我們的意思。」
「黃埔講武堂,進展還順利吧。」李穎修換了個話題。
「還好吧。我現在在擔心一個問題,政治課程。」
「是啊,我們沒有政治教員。」李穎修有同感。
「而且也不知道講什麼。現在總不能喊出『打倒列強除軍閥,兩隻老虎跑得快』吧。」
「這種事情,和傑肯斯凱和肯尼夫商量也是不著調。」李穎修想了一下,嘲諷的說,「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一個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的信徒,你就不能從中得到什麼啟示?」李穎修有些不以為然,「我們必須在1870年以前完成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便趕上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正點車,不再掉隊。」
「這我知道,我們必須在1850年以前建立政權。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嗎。」
「是啊是啊,必須建立自己的軍隊,自己的經濟基礎,自己的意識形態。這不是廢話嗎?」李穎修也有點煩了。
「那阻礙我們的是什麼?忠君意識?」
「按照另一個時空,太平天國所遇到的麻煩,是封建農村。」
「所以我們的軍隊必須為摧毀封建農村服務。」
「那麼,就必須在軍隊中培養相應的意識形態,要分田分地麼?」李穎修問,「似乎太激進了,我們目前,矛盾還沒有如此激化。」
「按照你繅絲廠、收絲網絡、地方組織那一套來就好。」楚劍功說道,「但是在軍隊中,我們要培養一套意識形態,讓他們對舊農村的結構深惡痛絕。」
「舊農村那。用魯迅吧。魯迅的那些文章,你還記得多少?」
「比較著名的段子我幾乎全部能背。」
「我也能背,不過,你準備用哪一篇?《狂人日記》,抨擊吃人的孔教?」
「還太早,用《孔乙己》吧。落魄的儒生,幾乎在每個村落裡都可以見到,這樣,大家有切身體會。而且這一篇笑中帶淚,比較溫和。」
「用你的名字發?」
「還是魯迅吧,不要掠人之美。」
這天下午,黃埔講武堂第一期的守闕銳士們吃完了飯,楚劍功命令,所有人以寢室為單位,聽識字多的學員讀一篇文章,熄燈前必須讀完,明天要討論。
「你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有幾種寫法麼?」睡覺前,學員們互相調笑著。
第二天早飯的時候,楚劍功提了一個問題。孔乙己為什麼會死?
「他被打斷了腿。」
「他是個書獃子。」
眾人紛紛回答。
「孔乙己就是個廢物。這樣迂腐的書獃子,我們村就有一個。」氣氛活躍起來。
「很對。」楚劍功接著問:「那他為什麼會變成廢物,為什麼會變成書獃子?」
「讀書讀迂了。哈哈哈……」眾人哄笑。
「那他讀的什麼書,讓他變成了廢物?」
「考秀才的書……孔夫子……」眾人還在大聲喧嘩,但有機靈的,卻已經發現口風不對。
「今天,我不公佈答案,你們可以慢慢想,可以商量。四個區隊長,明天早飯前,報告自己區隊的討論結果,成績計入總分,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
就這樣,守闕銳士們以每三天學習一篇「魯迅的小說」的進度,讀完了《孔乙己》、《祝福》、《狂人日記》和《阿q正傳》,《阿q正傳》的內容小有改動,以適應現在的環境。
「魯迅先生書裡寫的,和你們出身的農村像不像?」
「像,太像了,有些人簡直就是我們村的人。鈞座,這位魯迅先生到底是誰啊?」
「是一位隱士。」
「能不能讓我們見一見他?我們有好多問題要問他。」
陸達也在,他在邊上說:「是啊,鈞座,真是世外高人啊。鈞座你應該去請他出山,給我們朱雀軍做軍師。」
「他不會出仕的。」楚劍功說。
陸達又看看李穎修,李穎修笑而不語。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的疑問。但現在,沒有人會給你們解答。一個月,我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你們自己思考,討論,看能不能找到答案。一個月後,你們要遞交全隊的總結。成績計入總分。」
現在已經是八月初了,楚劍功這十幾日來,一直泡在黃埔,琢磨著怎麼給黃埔生上思想課。最大的困難在於,他沒得抄。照搬另一時空的黃埔肯定不行,但別的道路,他自己也沒弄得太明白,他又不想拿自己辛辛苦苦拉起來的部隊做小白鼠。
這期間,他還把美法兩國贈書中的軍事書籍,帶到黃埔講武堂。讓肯尼夫據此修訂講義。肯尼夫和傑肯斯凱都很高興,但當楚劍功提出,由兩人將這些書翻譯成中文的時候,傑肯斯凱趕緊擺擺手:「我沒有時間,劍功同志,我上午要在白雲山帶早操,下午在黃埔上課,晚上還要備課,我真的沒有時間。」
楚劍功又看看肯尼夫,肯尼夫一攤手:「我是朱雀軍的行軍司馬,黃埔的教務長,還帶著課,我都快忙死了。」
肯尼夫說到這裡,又說道:「對了,我的那個美國同胞,安納波利的雜碎,您沒有向他要幾個教官嗎?」
楚劍功說道:「我還在猶豫。是不是太麻煩貴國了。」
「瞧您說的,鈞座,美國現在沒有仗打,我的一群學弟閒著也是閒著。」
「也對。」楚劍功口上應付著,心裡卻在想:「如果僅僅限制在軍校裡,應該沒有什麼危害吧。」
「美國人還送來了什麼東西?」傑肯斯凱問。
「電報機,望遠鏡。」
「啊,電報,電報,據說可以跨過大洋通訊,真的有那麼神奇嗎?」
「傑肯,你們法國人太落後了,太保守了,你們在1793年使用沙普旗語,改善了軍事形勢。這是教科書般的範例。現在,旗語變成了電磁波,你怎麼就信不過了呢?」
「我一直在外流浪,對技術的發展不那麼敏銳了。」傑肯斯凱不好意思的笑笑。
「實際上,英國在倫敦、曼切斯特和利物浦之間,已經鋪設了電纜,他們正準備把電纜延伸過英吉利海峽,而美國的電報線則是隨著鐵路一起推進的。」肯尼夫談到技術,聲音變得高亢而興奮。
「電報線?」楚劍功歎了口氣,「要是有無線電報就好了。」
「鈞座,你似乎有點異想天開了?」
「異想天開?」楚劍功心想,「雖然我是系統論出身,但大學一年級的物理學各科目都是及格了的。但我不能告訴你。」
「好吧,肯尼夫,你給你的教官羅伯特李將軍寫封信吧,讓他給我們選些教官。我會把這封信交給顧盛少將。哎,我們真該辦個郵局。」
「對對,郵局郵局,郵局可賺錢了。」傑肯斯凱說。
「這你就別管了,我會和李穎修商量的。」
楚劍功轉身從簽押房裡出來,又著重嘀咕了一句:「電報,這樣的大殺器一定要弄出來。可是去哪裡找人呢?搞無線電的是誰?好像是意大利人馬可尼?他現在出生了嗎?我難道不應該去美國把愛迪生和麥克斯維爾都弄來嗎?或者把他們幹掉。對了,麥克斯維爾是英國人還是美國人?愛迪生出生了嗎?哎,忘了。」楚劍功懊惱的拍拍自己的腦袋,去找李穎修。
……
「你都不記得,我怎麼會記得,我是國際貿易出身。」李穎修的回答很直接,「不過,辦個郵局,倒是賺錢的買賣。廣州現在開埠了,外國人來得肯定多。商務函件就是一大塊肥肉啊。對了,一定要壟斷經營,每封信至少收一先令。」
「還沒辦呢,就想到收錢了?我們現在有人手嗎?」
「郵政,實際是物流學下的一個小分支而已,我來弄,對了,把肯尼夫弄來給我幫忙。」
「別想,軍校那四個,你一個也別想動。」
「你太自私了,肯尼夫這樣的人,光放在軍校,可惜了。我也的確需要幫手。」
「幫手,可以慢慢找。一定會找到的。還有……」楚劍功有意頓了一頓,「我並不想讓肯尼夫在各個方面都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