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朱雀老兵
還是有好幾個人被排槍打中,滾下山去。傑肯斯凱又叫:「前進。」朱雀軍的士兵們便都站起來,慢慢往山上爬。可就在這時候,又是一陣排槍,這一下子,倒下去十多個。朱雀軍的士兵們又嚇得蹲在地上。
「上啊!」傑肯斯凱一揮手槍,卻只有他一個人從地上站了起來。
危險!楚劍功感覺到傑肯斯凱的孤立。如果只有傑肯斯凱一個人衝鋒,那朱雀軍的士氣非垮下來不可。就在這節骨眼上,傑肯斯凱身後的一個把總站了起來,喊著:「朱雀老兵,跟我上。」他第一個往上衝去。衝了出去,全連十幾名參加過浙東或者虎門戰役的「老兵」跟著衝了上去。傑肯斯凱乘機大叫:「全體衝鋒!」也衝了上去。在這些人的帶動下,朱雀軍的這個連衝上了山頭。
上山以後,這個連立刻打出一輪攢射,然後,開始了白刃接戰。
出人意料的是,這些高大威猛,棕色皮膚的綠衣兵並不像他們外表上那麼勇猛,在刺刀面前,他們居然把槍一丟,高舉雙手,投降了。有些綠衣兵掏出了白色的手絹,揮舞著。口裡嘰裡咕嚕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傑肯斯凱問:「你們誰會法語或者英語麼?」
有個綠衣軍官站出來,用法語說:「啊,這裡有個文明人,太好了,感謝上帝。我是都靈商團僱傭軍的領袖,德爾皮耶羅」
「你們投降了,是嗎?那就站好。」傑肯斯凱說。
「我們沒有投降,我們只是履行完了僱傭合同,現在放棄僱傭兵的身份,要回家了。」
「什麼合同?」
「我們答應英國人,要服從英國指揮官的命令,但是,從來沒有承諾他沒下的命令我們就不做。比如,追求和平。」
這時,剛才那個猛衝上來的把總叫道:「教頭,別和他們廢話,我們死傷了多少兄弟啊。」
傑肯斯凱一回頭,大吼:「你的名字,李,李什麼?」
「李雲睿,字天縱。」
「下山去,清點傷亡。」傑肯斯凱又轉頭對德爾皮耶羅說:「先生,你帶領你的僱傭兵們下山去,向我的長官投降。」
「不是投降,是結束戰鬥。」
「好吧,怎麼都行。我們還要進攻山那面的炮兵呢。」
「那邊的熱那亞人,好的先生,狠狠地教訓他們。」
說也奇怪,傑肯斯凱帶人攻上來這麼半天,山頭另一側的炮兵居然沒什麼反應,也太奇怪了。傑肯斯凱讓人準備進攻,突然,山頭之上,出現了一根旗桿,在旗桿的頂端,掛著一條……白色的襯褲。
「教頭,」邊上朱雀兵的士兵說了:「這綠衣兵是想拿髒衣服避邪吧。」
白褲衩,正宗的意大利白褲衩,還真是有傳統。傑肯斯凱忍住笑,用法語問:「有人要投降嗎?」
對面傳來聲音:「不,與其屈辱的投降,我們寧願英勇的戰死。」
「那你們掛出白旗幹什麼?」
「你們中間,有將軍嗎?我們要向將軍投降,我們熱那亞水手是有尊嚴的。可以光榮的投降。」
傑肯斯凱想了想:「我的長官算是將軍吧,你們投降,我帶你們去見他。」
「不,讓他上來見我們,我們絕不屈辱的投降,只能光榮的投降。」
「你們趁機暗殺他怎麼辦?」
「胡說,你是誰,你在侮辱我們。」
「這樣吧,你們交出武器和陣地,我讓將軍上來。」
山那邊沉默了一段時間,回答道「可以!」
不一會,傑肯斯凱接管了熱那亞人的陣地,楚劍功也得到了報告,已經上來了。
那個熱那亞人的頭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楚劍功,嚴肅的說;「將軍閣下,你要知道,本來我們是要戰鬥到底的,但是,這群都靈人放棄了他們的職責,將我們的後背暴露了,我們為了避免雙方無謂的傷亡,特地向你投降。」
「我接受你的投降,並允許你保留你的佩刀。」
「謝謝,將軍閣下,你真是個好人。」
楚劍功命令部隊就地休息,吃飯,準備繼續進攻。同時安排一個連,把近六百名俘虜和繳獲,以及傷兵,送回江寧。
那些都靈人和熱那亞人列隊離開,隊列整齊,有模有樣,朱雀軍在一旁哄笑著:「真是大尾巴狼,投降了,還裝什麼啊。」
那個熱那亞人的頭領懷特拉比斯雖然聽不懂朱雀軍的話,卻看得懂。他們的表情,明白他們的語氣。他突然離開隊列,向楚劍功跑去。
嘩!樂楚名端起刺刀,逼住了他。
楚劍功揮揮手,放他過來。
「抗議,我抗議,將軍,你不能這樣侮辱我們。」
「怎麼了?」
「我們是投降了,但不是因為膽怯,而是因為我們熱愛和平。」
「熱愛和平?」楚劍功一愣。
「我們是羅馬帝國的後代,身體裡流淌著和平的血。」
羅馬帝國和平的血?楚劍功沒反應過來。
「你別看我長得這麼兇惡,可是我的心地非常善良,因此我的朋友們都叫我板甲大白兔。」
「好吧好吧,板甲大白兔,我們要出發了,你先和你的同伴一起回江寧去,我明天再和你詳談。」
「你讓他們走吧,我和您一起走,將軍閣下。」
「你不和你的同伴呆在一起麼?」
「他們要去戰俘營。我聽說你們清國比較野蠻,不去。」他憨厚的搖搖頭。
「你倒是很聰明。不過你放心,我們和英國人打仗,不會為難你們意大利人的。」
「嗯,將軍,我們不是意大利人,我們是熱那亞人。」
對!楚劍功這才想起來,意大利現在仍舊是個地理名詞。
朱雀軍休息好了,開始往前開進。楚劍功和懷特拉比斯邊走邊聊:「你是炮兵軍官嗎?」
「不,不是,我只是商船的僱傭軍。」
「我看你指揮的炮兵打得挺好的,你受過正規的炮兵訓練?」
「是的,將軍,在航海學校。我學會了艦炮和舢板炮的操作。但一直只是用來打海盜,這還是第一次在陸地上作戰呢。將軍,您聽我說,我是被逼的。英國人直接徵用了我們,您要知道,傭兵就像財物,由不得自己做主。」
「你們現在被我俘虜了,那豈不是變成了我的財物。」
「理論上說是這樣。」懷特拉比斯垂頭喪氣。
「我可以讓你們回家,不過,舢板炮和步槍我是不會發還的。」
「將軍,您真是太仁慈了。但您沒收了我們的武器,我們還怎麼生活呢?」
楚劍功想了想,回頭看看自己的炮隊,說道:「我有個建議,你願意成為正規軍嗎?」
歐洲傭兵,居無定所,四處流浪,為了四個銀元出賣自己的劍。成為正規軍,對傭兵而言是最好的歸宿了。
「我願意,將軍,不過……」
「不過什麼?」
「我不知道我的部下們怎麼想,他們有些人在熱那亞還有家人。」
「戰爭結束後,我宣佈你們自由,要走的可以走,我並不需要太多人,我只是希望有人來訓練我的炮兵。」
「好的將軍,我非常願意,我還有幾個助手,我想他們也願意。自由啊,誰不喜歡呢?」
楚劍功心有所感的點點頭,讓板甲大白兔和傑肯斯凱談談,自己把剛才作戰時最勇猛的那個把總叫了過來。
「李雲睿?」楚劍功再度核實他的姓名。這把總二十多歲,英武挺拔的樣子。
「是,鈞座。」
「湖南人,參加了浙東大捷?」
「我是廣東人,關軍門守虎門的時候,我在他的標營裡,後來關軍門去了,標營歸了鈞座您,我在虎門之戰中有點功勞,就被您提拔當了把總。」
楚劍功有點印象,朱雀軍現在的把總多半是最開始在湖南練兵的時候入軍的,但吞併廣東水師提標的時候也提拔了幾個。
「朱雀老兵,跟我上。」楚劍功看著他,「你當時怎麼喊出這一句的?」
李雲睿有點不好意思:「我想啊,我是老兵啊,不能丟人啊,其實在朱雀軍裡,我算不上老兵,當時打仗,沒想到這一層。」
「別不好意思,你就是朱雀老兵。」楚劍功心中一動,「骨幹啦,不就是這麼冒出來的麼。」他傳令樂楚名,把全軍都叫住了。朱雀軍大致圍成個圈子。
楚劍功拉著李雲睿,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大聲說:「我叫住大家,就是問大家一件事,今天我們打了大勝仗,抓了近千洋人啦。」其實意大利僱傭兵不過六百來人,但楚劍功含糊其辭:「大家說,首功是誰啊?」
是誰啊,是誰啊。有人說:「是鈞座指揮有方。」有人說,「傑肯教頭、」
有人看到李雲睿就站在楚劍功身邊,見機得快,在下面叫:「李雲睿。」
「對了,就是李雲睿。他為什麼能立頭功呢?」
「他第一個往上衝。」「他是好漢子。」各種各樣的回答。
楚劍功往下壓了壓手,說:「都對,也都不對,你們有沒有聽見李雲睿喊了什麼?」
「朱雀老兵,跟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