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敢死
「不要著急,新兵是這樣的。」肯尼夫說道。「多打幾仗就好。」
「我一點也不著急,」楚劍功想,「不知道北面的關外八旗是個什麼光景。」
在長江以北,和鎮江相望,關外八旗,科爾沁蒙古藩部,山海關綠營,熱河、察哈爾,綏遠八旗,總計三萬人馬,接近兩萬戰兵,旌旗招展,浩浩湯湯,沿著長江排列開來。
在他們的正面,是四個印度團:廓爾克第十四團、錫克第二十四團、馬德拉斯第二團和第六團,三行橫隊,排得很開,而英軍的艦隊,超過二十艘艦艇,就橫列在他們身後的江面上。
早慢熊和尼古拉斯並排呆在黑龍江馬隊中,守兵們已經為他們做好了一切準備,他們身上披著皮甲,這皮甲的胸前的部分是雙層的,內襯有棉布和鐵片。
「這棉甲也太原始了,什麼時候我們能弄一套西歐的胸甲呢?」尼古拉斯喋喋不休。
「別想那麼多了,看那邊,那個傳令兵,我想我們可能要出擊了。」早慢熊用俄語說。
黑龍江馬隊分出一個百人隊,對英軍的前陣進行騷擾偵查。
「好吧,我的貴族兄弟,祝好運。」尼古拉斯說。
「好運,兄弟。」
兩人都在哨探的百人隊裡,馬隊橫向拉得很開,慢慢的向著英軍的火力邊緣推進。
揚威將軍奕經在陣中,手搭涼棚觀看英軍的佈陣,不由得大感疑惑:「聽說英吉利人都是白夷,怎麼我看過去,卻是黑乎乎的一片?」
貝青喬在一旁答道:「這些黑夷,乃是英吉利治下的蠻族。」
尼古拉斯騎著馬,慢慢的向著英軍推進,他很小心的計算著距離,大約四百碼了,很快就會進入英軍團屬九磅炮的射距之內,他拉了一下韁繩,坐騎低嘯了一聲,開始緩慢的加速。
馬速越來越快,開始慢跑起來,尼古拉斯估摸著差不多了,右腳一點鐙,身子往右邊一偏,戰馬突然一頓,向右邊急轉了一下,斜著衝起來。幾乎在同時,英軍的榴彈炮響了,炮彈在尼古拉斯的後方爆炸。尼古拉斯不管不顧,又往左轉,整個路線變成「之」字。
整個百人隊的游騎們都以這樣的之字形路線,試探著英軍的火力邊緣。英軍有些坐不住了,從隊列中衝出一個中隊,開始驅逐這些游騎。
四個印度團的騎兵,卻是白人居多,尼古拉斯把火銃從馬背上解下來,控制著坐騎,游動著,向非洲草原上慢慢向羚羊接近的獅子。突然,獅子奔跑起來,衝向羚羊。尼古拉斯的馬速越來越快,哥薩克精湛的控馬術讓後方觀戰的科爾沁蒙古藩部都大聲喧嘩起來。砰!尼古拉斯開槍了,將一名英軍白人軍官迎面打倒。然後,他抽出長矛,左手單手持矛,將跟在後面一個紅布包頭的印度人刺下馬來。隨後,在其他的英國騎兵用步槍瞄準他之前掉轉馬頭,疾馳而去,奔回清兵本陣。整個過程風馳電掣,連給人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好!」清軍這邊彩聲大作,一時士氣大振。
整個百人隊都回到本陣,和英軍騎兵中隊的交手,稍佔上風。
奕經見狀大喜,傳說中的兇猛英夷,不過如此。他大喇喇的傳令道:「來呀,告訴科爾沁藩部,全軍突擊。」
科爾沁藩部這次帶隊來的,是札薩克多羅郡王,御前大臣僧格林沁,道光看此人生得十分英偉,儀表非常,故而又給他加了正藍旗蒙古都統的頭銜,算是清廷極為信重的蒙古藩部首領。
僧格林沁看到區區百人的黑龍江馬隊也能耀武揚威,早已按捺不住。得了奕經的命令,他便大吼一聲:「孩兒們,給我上啊。」
楊芳在南線,重新整頓了隊伍,再次向鎮江行軍。剛才英軍並沒有追擊,而只是謹慎的稍稍向前推進了一點。現在,兩軍相對的戰場上,比剛才要開闊一些。英軍見到楊芳的清兵又轉頭上來了,便還是排出四個團的大型橫陣,英軍的大炮,卻沒有這麼快跟上來。
「他們沒有大炮了,真實是天助我也。」果勇侯楊芳一聲讚歎,下令道:「來呀,列陣,吹號,擊鼓!」
清兵鼓號齊鳴,將陣型再度浩浩湯湯的展開,楊芳下令:「再擊鼓,傳令兩翼,徐徐前進推進。」
這一次傳令過程中出了點小毛病,左翼的湖北兵倒是慢慢推進,右翼的四川兵卻以為是全面進攻的訊號,於是馬上也向菲利普內維爾的九十八團衝鋒。七千人,十餘個營頭,一齊向著對面衝去。
菲利普內維爾還很冷靜,他的步兵開始以連為單位前出,每六十人站成一行,以散步排成一線向前走,遠遠的望去,像是一道一道細細的紅線。全團二十個連中,除了兩個線膛槍連,其他的全部在向前走,像是廣闊的戰場上一行行細小的波浪。
英軍和四川綠營的清兵逐漸接近了,第一行英軍立定,在口令下排槍射擊,然後等待第二行英軍從自己的隊列中穿過,同時上彈,第二行的英軍也是如法炮製。兩個營,這樣向前滾動。四川兵的勢頭為之一沮,也慌裡慌張的放起火銃來。等到兩營英軍全部放過一輪排槍的時候,四川綠營就開始向後潰散。這時候,菲利皮內維爾下令全團衝鋒,英軍開始吹號,一大片紅色的軍服向前湧來,四川綠營就開始逃出戰場。
四川提督拚命用馬刺夾著他的馬,向南方飛逃。「哎呀,馬軍門跑了。還打個啥子?跑薩。」四川兵們大喊,他們亂哄哄的敗下陣來。
楊芳趕緊喊過來命令齊泰,「你拿著我的令箭,到前面去,膽敢妄沖中軍者,立斬。」
用一千兵馬攔在中陣的前頭,防止敗兵衝亂本陣,齊泰讓自己的親兵上去斬殺了敗兵跑在頭裡的幾人,加上英軍又逼得不緊,楊芳總算遏制住了自己全線潰敗的勢頭。但這不足以抵消四川提督臨陣脫逃而帶來的損失,因為楊芳幾乎三分之一的兵力已經失去了組織。
這時候,英軍的陣型也發生了變化,由於最東邊的菲利普內維爾衝擊和追擊四川兵,使得英軍四個團被拉成了一條斜線,最西面的加裡內維爾的55團在最後。
,現在英軍陣型的問題,是東邊的菲利普內維爾突得太前,和他的友軍索爾斯克亞的蘇格蘭49團之間出現了一個斷點。楊芳敏銳的看到了這種變化,如果清兵能夠切入這個斷點之間,就如同打在蛇的七寸上,將英軍一切兩段,並將英軍最右邊的菲利普內維爾部隊孤立起來。
「各位鎮台,哪位有此膽略,深入敵陣。如能將英夷切斷,便立下首功。」
眾人面面相覷,剛才英夷火槍的厲害可都見著了,一個不好,可就是把命丟在這裡了。這時,就見一名四十多歲的漢子站出來,大叫:「大帥,給我一支兵馬,看我提夷酋的人頭提來。」
楊芳定睛一看,卻不是西南各省綠營本陣的,卻是定海殉國三總兵鄭國鴻的長子——鄭鼎臣。他現在是浙江候補校檢,自打他爹戰死之後,他便日思夜想著報仇,英軍轉道進攻江蘇,他便也從浙江轉到江蘇來投效,楊芳見他和英夷打過仗,便留他在軍前參謀。
他雖然叫得響亮,但手底下卻沒有一兵一卒。楊芳現下的隊伍,各有統帶,還真抽不出什麼人來給他。楊芳看看身邊的總兵副將們,他們都把頭低下去,誰也不願意把自個的營頭交出來。
「這樣吧,各鎮各協,都出一個把總,凡是隨鄭校檢衝陣的,本帥有重賞,哪位把總裡了功,他的統制也記上一功。」就這樣,給鄭鼎臣湊了500來人。
鄭鼎臣帶著人整隊去了,楊芳便讓一名總兵將收攏的四川兵帶到後頭去整隊。又讓齊泰,帶了三鎮人馬,四千餘人,在右翼(東邊)展開,準備鄭鼎臣切斷英軍隊列後,便包抄孤立的菲利普內維爾團。
英軍還在慢慢推進,最前面的英軍距離清兵不到三里地了。鄭鼎臣站在自己的新部屬前列,大聲說:「為人臣要忠義,為人子要孝順,今日一戰,既是為皇上盡忠,也是為家父和浙東江蘇的百姓報仇。」
這時候,有兵丁在下面喊:「為人臣的是你呀,為人子的也是大人你呀,和我們這些當兵吃糧的丘八有什麼關係呢?」
「誰在無理取鬧?」鄭鼎臣大怒,抄起腰刀,衝到人群中,將那大喊的人一刀劈死。隨即向著兵丁大吼:「不聽號令者,例同此人。」看看眾兵丁噤若寒蟬,鄭鼎臣滿意的點點頭,掏出一把銀票:「這是武功銀牌,隨我衝陣的,人人都有一張。」「武功銀牌」,是清廷頒行的一種銀票,五兩一張,專用於打賞陷陣死士,或者用來獎勵勇猛有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