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七月,朝圌鮮半島上大戰在即,雙方各項佈置也都時擺在了明處,王通親率大軍沿著朝圌鮮西側的平坦地帶南下,倭寇兵馬則是在漢城漢水一帶匯聚兵馬。
在鹹鏡道和江原道之間的區域,則是由宣府和遼西的騎兵步卒駐守,為了穩妥起見,還專門將譚劍率領的第七團加了過去,並且配屬了十五門火炮。
雖說譚劍的官位也就是和查大受和祖承訓等人相當,可這個第七團卻是當做東路的核心,對戰鬥的勇氣和決心這一項,王通對遼鎮出身的兵馬並不怎麼信任。
原本駐紮在平壤的遼西兵馬王通這次僅僅抽調了一千騎兵,由李如柏率領,李如柏為人或許孟浪浮躁,但也是個能沖敢打的猛將,還要人盡其才。
朝圌鮮地形,東側多山,西側平坦,這也是朝圌鮮在東部設置三個道,鹹鏡道、江原道、慶尚道,西部卻有五個道的原因。
在山區地形之中,不可能展開大軍作戰,在關鍵地形卡住要害道路之後,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這樣的地形下,佔領的時候,倭寇會放置一個軍團,但作戰的時候,這裡就要完全被放棄掉,專心在東側的京畿道準備。
王通在這裡安排人馬是為了防備麻煩,眼下這個局面,倭寇做出什麼不合常理的行動也不是不可能,堵住那裡,也是做個完全。
如此安排還有些別的考慮,禁軍七個團,譚兵和譚劍都是五十歲左右了,譚兵這個團是虎威軍的第二號主力團,譚兵也算是精通用兵,譚劍這邊則只能說是中規中矩,去那裡專門守禦則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另外,作為大後方的平壤以及平安道暫時交給了薊鎮的五千步卒鎮守,這個力量也已經是足夠。
禁軍虎威軍第一團至第六團,合計萬人,虎威軍馬隊三千騎,大同騎兵兩千騎,遼西騎兵一千騎,炮隊兩千人,邊鎮標兵步卒九千,另外還有從邊牆外趕來的義勇女真騎兵一千五百騎,步卒兩千,以及商團武裝一千二百騎,步卒一千餘,合計兵馬三萬三千餘,如果再算上隨軍的民夫輻重,以及各色人等,四萬兩千人是有的。
而在倭寇那邊,第二軍團被全殲,第一軍團和第三軍團一個損失過半,一個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兵馬,但其餘各部的損傷並不太大,大多是和地方上的朝圌鮮暴民交戰損傷,各個軍團湊起來,也有十一萬左右的規模。
從人數上來看,三萬三千兵馬對十一萬,勝負似乎已經分曉,倭寇的幾個軍團長也是用這個給自家打氣,紛紛說此戰必勝。
如此大的軍隊行動,最讓人關心的是糧草供應,對明軍來說,這根本不是問題,實際上,從某種意義來說,還是一件好事。
邊牆外的墾殖農莊以及各大商行,還有遼寧本地的那些大莊子,雖然有各種關外特產,也有各類賺圌錢的貿易,但真正大宗的產品還是糧食,糧食這個東西的確是必需品,也不愁銷路,奈何遼寧不缺,北直隸一帶也是不缺,不是賣不過去,耳沒什麼太大的利潤,手裡有糧心裡不慌,可以用來招募更多的農民勞力,這個也是眾人的打算,不過也是個很無奈的算計了。
等到王通率軍入朝,大軍所需的糧草開始是由關內帶來,遼寧官庫裡供應,等入朝之後,就開始就地採買,這個就地不是說在朝圌鮮本地也不是說遼寧,而是說你將糧草運到大軍這邊,大軍當場支付銀錢購圌買,或者是開具三江系統見票即兌的錢票和銀票。
不光是邊牆外的莊子裡有糧食,天津衛這邊因為是漕糧轉運的樞紐,海運的門戶,也有大批的糧食儲存,至於來路那就是五花八門,江南的、河南的、山東的等等等等,大軍需要糧食,軍需通過三江系統在各處採買,這南北的存糧就都有了用武之地。
邊牆外的用大車運輸,在鴨綠江這邊上船出海,京津一帶的糧食直接在港口上船,船運到朝圌鮮大軍左近的港口,然後用車馬運送到大營中。
大部分走了水路,運輸方便,運費低廉,因為朝圌鮮地形狹窄,上岸之後運到大營之中並不需要太長的距離,民夫丁壯也不會太苦,更關鍵的是,各處的出產換回了真金白銀,讓這些商人和大莊園主嘗到了墾殖的甜頭,銀錢物資流轉起來,甚至因為這個物資供應,開闢了幾條商路,這個才是真正的好處。相對於明軍輕鬆從容的糧草籌措和供應,倭寇兵馬的糧草供應就是一個災難了,十一萬人的吃用可是極為巨大的數量,從倭寇入侵朝圌鮮到現在,倭寇一直是破壞劫掠,從去年才開始進行經營。
等開始經營的時候,明軍又開始入朝,根本沒有什麼完全的準備,儘管漢城一帶是朝圌鮮最好的糧食產區,以往是要供應朝圌鮮幾百萬人的人口需用,可現在這十一萬人的吃用都是緊張非常。
對於這個,小早川隆景等老將倒是果斷的很,寧可朝圌鮮餓死一百,不能餓死一個足輕,以這個原則,分批向各處劫掠,朝圌鮮人的口糧都是被搶奪而來,當初倭寇入朝,朝圌鮮也不是處處烽火,頗有些朝圌鮮兩班高位的大人物,大寺廟的主持和倭寇交好,也被倭寇好生對待,用來維持地方。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那還能顧得上這麼多事情,這些大戶的存糧相對豐富,都是一併搶掠了過來。
朝圌鮮百姓們自發的反抗還容易撲滅,可觸碰了這些大族大戶的利益,那就完全不同了,一時間,許多高門鄉士都想起了國破家亡之恨,紛紛起兵抗僂,一時間京畿道和忠清道處處烽火,讓倭寇焦頭爛額。
不過,十一萬大軍畢竟是個絕對優勢的存在,四下征伐平定,倒是沒有出什麼大亂子,可朝圌鮮被殺的人有幾萬,滅門破家就更不必說了。
……
大明的七月,松江府已經是悶熱異常,京津一帶也是暑氣熏人,可在朝圌鮮這邊卻讓人感覺到很舒服,氣候頗為怡人,而且不乾燥,畢竟是個半島,距離海邊很近。
從王通率領的大軍進入朝圌鮮之後,各個團在平安道和鹹鏡道之間機動作戰,騎兵們都是長途奔襲都是感覺到疲憊,在黃海道行軍到京畿道這個過程反倒是一個難得的休整,相對於他們,標兵步卒和那些沒有參加戰鬥的騎兵則是憋足了勁。
邊鎮改革,標兵步卒是最有切身利益的一批,從前他們也是足糧足餉的養著,可一改革,他們卻成了被拋棄的一類,這次帶著他們出陣,稍微有些頭腦的人心裡都明白,這是禁軍要將他們吸收招納。
誰給錢不是打仗吃飯邊兵們倒沒什麼別的想法,只是這一路走來,卻有了畏縮的情緒,打仗拚命這個不難,可平日訓練這麼苦,規矩這麼大,這個就沒什麼意思了,何苦來呢,現如今不怕累去草原上當個護衛不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接觸久了感覺又有變化先是這種精氣神就不同,禁軍的兵卒活的威風神氣那種高人一等的氣派讓人羨慕的很,有句話說好人不當兵,可虎威軍這邊,卻有一種當兵才是英雄的風氣在,這種風氣對習慣了文貴武賤的武將兵卒來說都是個極大的吸引,另外一點,有過接觸之後,都知道禁軍的家屬日子過得不錯,差不多都有個產業和營生,最差最差也是個有土地有大牲口的富農。
不是說參軍之前有的,而是參軍之後,禁軍系統和三江系統的各種照顧,去塞外,去邊牆外,在各處做生意都有的方便,這些好處才是真正吸引人的,在外面這麼腦袋別在腰帶上折騰,家裡娘老圌子和婆姨孩子可不能折騰,萬一自己有個三長兩短,總要有個照應不是,眼下這天下間發財置業的門路多,大都是在和這王通沾著關係,能進禁軍,這就是第一等的好處了。
下面的兵卒這麼想,乒面的軍將心思更是活絡,他們想的比底下人多點,他們手裡多少都有產業和家底,而且還都有些向上爬的心思。
在禁軍中,且不提那吸引人的氛圍,想發財誰還能和三江系統以及鎮守各個邊鎮的禁軍系統門路多,想向上爬,這東征西討的到處打仗,都是禁軍做並鋒,自家跟對了,戰功一步步積累,怎麼沒有個榮華富貴。
和王通當初判斷的一致,在這行軍作戰的過程中,虎威軍已經是自然而然的將邊鎮的精銳步率收心同化。
快要進入京畿道,大營周圍反倒是安靜了下來,或許倭寇能派來的忍者和死士都死的差不多了,他們也該專心的準備大戰了。但帥帳周圍的親衛卻發現,自家大帥居然睡不著了,所謂每逢大事有靜氣,自家大帥這樣的英雄人物,怎麼也是這樣的沉不住氣呢?
「按照如今這個態勢,倭寇就是準備在漢城下佈陣迎敵了!」
「倭寇吃咱們騎兵的虧太多,所以不敢將戰場選在太開闊的地方,可他們兵馬不少,也只能選在漢城城下了!」
在帥帳之中,虎威軍和其他各軍的主將和副將都是匯聚在此,聚在一個沙盤前談論戰局,現在大軍紮下的營盤距離戰場也就是一個多時辰左右的路程,站在高處已經可以看見漢城的輪廓了。
這一路行進,倭寇始終沒有派出兵馬阻截騷擾,眾人都是知兵之人,觀陣之後也就明白對方要在那裡設置戰場。
朝圌鮮這樣的地形,兩支大軍進行決戰,也的確沒有那麼多的花樣和計謀,歸根到底還是要在這關鍵之地硬碰硬,因為只要明軍防護周全,一步步的向南壓迫過來,倭寇只能硬頂著戰鬥,如果不打,那就是一步步退下海或者是進山,那和潰敗沒什麼區別了。
虎威軍接戰之前首先是要觀陣,觀陣之後再帥帳之中合議,定下大戰的大概步驟和佈局,每個人各自知道自己的所屬和位置,心裡不慌這也是準備工作之一。
王通手指在沙盤地圖上指指點點周圍一干人都是聚精會神的看著,到了這時候,其實可說的反倒是不多。
「明日臨敵,今夜各位不得放鬆,務必做好戒備,倭寇還在準備鑽空子,大家觀陣,不就遇到什麼忍者了嗎?難說今夜倭寇會不會繼續冒險發難!」
王通開口說道,眾人都是聽令,對夜戰這個事情他們不擔心以僂寇那個規模,發動全軍夜襲恐怕還沒等開戰,他們自己先崩潰都有可能,但小規模的襲擾或者冒險的亡命攻擊還是要防備。
眾人今日觀陣,就在那山上遇到了伏擊,說是伏擊也不對,各家親衛先行去搜索肅圌清,這些人都是精明老到之輩,自然發現了幾處異常,倭寇在那裡埋伏了三百餘名忍者和武士,本來想要暴起發難卻直接被明軍騎兵掃了個乾淨。
「各位巡營之後好生休息吧,虎頭留下!」
王通又是說道,一干人都是躬身聽命,歷韜和孫鑫兩人起身之後,都是不為人注意的看了李虎頭一眼,眼裡都有羨慕。
蔡楠和楊思塵都在軍帳之中,其餘人退下,帥帳中的氣氛就比較輕鬆了,王通揉揉臉打了個哈欠說道:「這兩日沒有睡好精神都有些不濟,也不知道怎麼了?」
還沒等其他人說話李虎頭笑著說道:「大戰在即,大哥你這不是緊張了吧,你可是經常和我們講,說一定要靜,每逢大事要有靜氣的。」
王通沒好氣的搖搖頭,剛要開口說話,卻停住遲疑了會,又是說道:「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這麼回事,我這心思真有些穩不下來,像什麼時候呢,小時候讒肉,我爹答應我做一頓紅燒肉,頭天晚上就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啊!」
帥帳中幾人都是哄笑,蔡楠搖頭說道:「大人怎麼會緊張,當年大人率軍自大同北上,直撲歸化城,當時局面比此時凶險不知道多少,大人還不是安然高臥,從容處之,今日這情形恐怕還是身在異鄉,這氣候不太適應罷了。」
幾個人都是點頭附和,從入朝以來,虜威軍上上下下對倭寇就有個判斷,或許有規制,不是什麼烏合之眾,但戰鬥力比起當年歸化城下的幾萬韃虜騎兵來說,實在是差的太遠,當時虎威軍有什麼,現在的虎威軍有什麼,當時都能有那樣輝煌的大勝,現在更是不在話下,王通真沒什麼可緊張的。
當然,大戰在即,眾人也不是那麼容易放鬆下來,多少要閒談幾句才是散去,楊思塵作為大營的書記官,也要問詢下有什麼吩咐才能走。
「各營戒圌嚴,備戰明日,其他無事!」
王通說完之後,那邊筆走龍蛇的記下,楊思塵剛要告辭,聽到王通苦笑著說道:「我知道為什麼睡不著了,是心裡空蕩蕩的不舒服。」
「大帥,這個怎麼講?」
「此戰之後,還有仗可以打嗎?還有需耍本帥統領的戰鬥嗎?」
王通淡然說道,這話雖然自傲,可仔細一想,還真是如此,擊敗僂國之後,赫然就是個四海皆平的大局,即便再有小衝突和戰役,那也不會讓王通這等人物指揮統率,禁軍七個團長,估計就是今後當打的將領了。
楊思塵在那裡琢磨這話的味道,一時間也是百感交集,所謂「高處不勝寒」依稀就是說此時此刻了,這楊思塵也是沉默了會,才躬身說道:「天下太平,是大明之福,天子之福,也是國公之福,學生不知兵,既然國公已經判定此戰必勝,想當然是必勝的了,學生要說的是,國公大人現在就該想想,今後國公大人在大明如何自處了?」
「如何自處,如何自處啊!?」
王通念叨了兩句,又是搖頭,苦笑了兩聲卻沒有說話。
……
萬曆二圌十圌一圌年七月初五,天光初lu值夜的兵卒抬頭看了看天,念叨著自言自語道:「今日是個大晴天!」
沒等親衛進來喊,王通自己已經醒了過來,的確是睡的不踏實,晚上做了各種各樣的夢凌晨的時候就已經醒來。
親衛們打來洗臉水服侍王通穿上盔甲,忙完這些的時候,整個的大營都開始sāo圌動起來,軍將們在吆喝,士兵們都在那裡準備,伙夫們直接將飯食送到了營中,都開始準備著即將開始的大戰。
「大帥,倭寇已經打開城門,營門,兵馬也已經出城列陣!」
「大帥未見敵人大部異動,我軍其餘方向並未發現敵人!」
各項信息開始不斷的向著帥帳匯總王通簡單吃了兩塊餅喝了碗羊肉湯,就是上馬,看著他在馬上,各營都是加快了準備的速度。
太陽在天邊露頭的時候,各營已經列隊完畢,整裝待發,幾名團總聚在一起議論丹句,李虎頭騎馬跑向王通,在馬上笑著說道:「大帥,今日是決戰弟兄們士氣正旺,但還是要請大帥說幾句,讓大家幹勁更足些!」
王通在戰前從不搞什麼花樣,他的為將之道就是簡單有效,只要我的實力強過敵人,戰場上不犯任何錯誤,那就能夠保證勝利,該做到的不要馬虎都去實實在在的做到,那該有的結果就一定會有。
至於這戰前宣講弄的大家熱血沸騰振臂高呼這個和勝利與否沒有什麼關係,王通從來是不屑去做的不過今日這戰鬥意義的確不小,些許習慣的改變還是要的。
王通點點頭,騎馬來到了大軍的面前,三萬多的馬步大軍,一個人喊話能聽到的也就是幾百人不到,不過也有相應的法子,親衛們和各團的軍將都是按照一定的次序排好,到時候王通說話,一個個人的傳遞下去就是。
大軍很快安靜了下來,除了馬匹的嘶鳴之外再也聽不到別的聲息,王通在馬上沉默了下,大聲說道:「俺答部縱橫草原,在歸化城設立王庭,有鐵騎五萬,號稱隨時可以南下牧馬,佔大明天下,如此強敵,三日被我軍攻滅,斬首五萬,破城殺王,塞外萬里盡為大明疆土,建州女真聯合土蠻,號稱至強,侵略遼地,我軍東征,斬首過十萬,建州一地,雞犬不留」
王通每說一句就停頓下,親兵和軍將們一句句的複述過去,大軍陣列中已經有些sāo圌動,王通聲音雖然很大,可語調很平淡之中,但在這平淡中,每個人都能感覺到自信和豪壯,虎威軍名揚天下,並不是靠著天子的恩寵,而是靠著真真切切的戰功,空前絕後,滅國殺王的赫赫功勳,這樣的軍隊,怎麼會不勝利,怎麼會有失敗,軍將們傳遞話語的時候聲音都有些微微發抖,他們不自覺地也被話語中的豪壯所感染,從軍將到士兵,每個人的熱血都漸漸沸騰。
「我軍三萬,倭寇十一萬,我軍將士是天下強兵,倭寇不過是土雞瓦狗,今日之戰,我軍必勝,諸位,前方就是敵人,戰勝他們,讓今日成為你們和家人兒孫誇耀的功勳諸位,前面就是你們的功勳所在……聽我號令,前進!!」
說著說著,王通自己也是有些激動,最後一句說完,一提韁繩,雙圌tui夾緊,坐騎長嘶,人立而起。
滿場安靜異常,等到馬蹄落地,砸起煙塵,突然間山呼海嘯的歡呼聲響起,步卒揮舞著他們的長矛和火統,騎兵揮舞著馬刀,炮兵都在拍打著火炮,每個人都在吶喊,各種各樣的話語到最後都是變成了一個詞:「必勝!!必勝!!必勝!!」
遠處灌木叢中禽鳥被驚動,呼啦啦飛起,大旗搖動,軍將們大吼著發出了前進的號令,大明的入朝兵馬緩緩向前移動,向著戰場而去。
萬曆二圌十圌一圌年七月,朝圌鮮漢城北十里處,兩軍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