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難行,禁軍這送到播州楊家堡的火炮最重的他就是六斤炮,而且數量不多,一共才十門而已。
楊家堡是楊家的城堡,是楊家最後的基地所在,地勢險要不必說,更是堅固異常,八百年的時間,憑借兩府之地怎麼也可以修築出來一個巨型工事了。
看著那用大石壘砌的牆基,還有在要害處佈置的箭台,以及在城頭上密密麻麻的守軍,跟隨而來的川鼻官兵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走到這裡,川黔官兵的將領都是有些後悔了,禁軍一路包打,大家分潤軍功,燒殺搶掠快活的很,可現在這樣的堅固堡壘,怎麼看也是要用人命來添才能打下的,禁軍顯然不能幹這個,也只有自家人命不值錢了。
現加今想跑都不知道跑到那裡,禁軍的戰鬥力他們都看得明白,真要跑了,抓回來那都是輕鬆。
不過到鑫沒有驅使他們蟻附攻城,只是讓他們就地採伐樹木,動用工具,做好攻城的準備,然後每家多選壯健軍士,供禁軍使用,現在這個局面,孫鑫說什麼,他們都要聽的,也只能是答應。
接下來倒不是如他們所想,孫鑫沒有攻城,只是在最容易靠近城堡的正面方位安排人搭建炮台,臨時工事要求不高,土木工作繁重可人多也不是那麼累,動作也很快,八座炮台搭建完成了。
七月十二的時候,火炮開始轟鳴,楊家的人第一次知道了火炮原來可以打這麼遠,這麼快,城頭的守軍在死傷慘重之後,再也沒有人敢在城頭露頭,箭台都被打塌了,一座看似不可能攻破的堅城在這份方向全無抵抗。
火炮壓制住這個方向的防禦之後,進攻開始了,川黔官兵這才鬆了口氣,沒有城頭的滾木擂石,火統和弓箭,單純的用土石填壕溝,雖說累人點,但這個總比送死強。
火炮掃清了城頭,火銑兵則是就近掩護,畢竟城牆正面也有箭孔,火炮就不可能打這麼精準,而且還容易誤傷友軍。
川黔官兵中的軍將親兵也還拿得出手,從寧夏陝西過來的督撫標兵更是有好射手,商團武裝中的騎兵也都擅長弓箭,這些人也都被抽調出來,一同前去掩護。
開始箭孔中還有弓箭射出,不過立刻被火鈍打了下去,甚至有弓箭能射入孔洞之中,這就是比準頭了,有人射中,叫好喝彩的聲音都是一片。
一筐筐的土倒下去,一狠狠大木鋪上,雖說楊家的壕溝足夠深,但看著這個進度,被填平也是飛快的事情了。
這還不算,新的炮台還在搭建中,禁軍有足夠的人力,炮台是逐漸的向前搭建,人力的確不缺,除了川黔本地官兵可以動用,播州的百姓也被征發過來修建。
十門火炮終於可以轟到堡中的中心位置,火炮不停的改變方向,將炮彈轟在堡子中的各個位置,然後在正面的壕溝差不多被填平後,堡子裡的軍心徹底崩潰了。
看著外面漫山遍野的官兵,堡子中的守軍已經自知沒有幸理,但集軍的火炮大大催化了這個過程。
攻城椎已經準備好,川黔軍將開始在軍中開出賞格,募集明日衝在前面的死士,這一天是七月十六,夜深的時候官軍在炮台上佈置的睹望哨看見堡子中有火光燃起,堡子有人喧嘩,也有人怒罵,但嚎啕大哭的聲音怎麼也遮掩不住……
七月十七的清晨,天剛剛亮,楊家堡的正門打開,楊家上下出降,孫鑫還得到了一個消息,楊家家主和妻妾都在昨夜自龘焚而死。
前前後後,大小戰鬥,禁軍孫鑫部殺傷播州軍近兩萬,兩萬有戰鬥力的青壯男丁,這對於播州這樣的地方來說,差不多已經走動員的極限了,楊家堡陷落,播州其餘的土人即便是心存怨恨,也沒有辦法組織起什麼抵抗,只能乖乖的臣服。
這個消息當真是讓播州周圍的四川、貴州和湖廣三省官員欣喜無比,總督李化龍連忙派人去京師報捷,在合江縣的戰鬥之後,勝局已經沒什麼懸念,李化龍對接下來的處置早就有了規劃,京師肯定也會准許的。
播州劃為兩府,一為遵義,一為平越,歸四川和貴州分屬,朝廷派遣官吏治理,這樣的話,十年二十年之後,當地就徹底成為王化之地了。
打下了播州,禁軍一時間也是不能走的,在本地肅清殘敵,駐守幾個月之後,才能回返,這也是照例的規矩。
不過楊家堡圍攻戰剛剛打響的時候,總督李化龍卻接到了從南京來的一封信,李化龍是南京工部續郎的出身,和南京六部的官員都是相熟,也頗有幾個要好的朋友,這封信就是他的一個朋友寫的。
………………
信上先是恭喜,然後卻直截了當的點明,這次的大功固然可喜,但還有擴大的可能,其中一句話說的很實在,李化龍在自己的筆記中也是寫明。
「有明州過二百年,除聖人外,何有千年之家」
這句話所說的意思是,大明立國至今也就是剛過二百年,天下的大家族中,孔家、孟家因為代代朝廷都有封賞,傳承千年的富貴,這個不必說什麼,可西南之地,楊家傳承八百年不是什麼個例,還有傳承將近千年的安家和奢家。
所謂水西安氏,現在就已經走過千年的傳承了,他們也是朝廷封的宣慰使,說白了就是朝廷承認他們的土司統治。
這些西南的豪酋,不用向朝廷繳納賦稅,不用負擔徭役,大明的商人和貨物經過他們的地盤,他們反倒是要抽稅,雖然是在大明境地之中,雖然向中堊央朝廷臣服,可境內的官吏都是他們自己任命,他們自己還有軍隊,完全是國中之國。
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在大明境內有這樣的地方,豈不是朝廷的肘腋之患,為天子治理地方,這豈不是地方督撫的恥辱。
信上說的是大義凜然,不過信上說的也很明白,要憑著本地官兵動手那是自己招禍,還是因循前例的好,可如今禁軍在境內,正可以動用這女力量將那此不服王化的十司豪首一併收拾了。
如果能將這些都做完了,功勞不次於開疆拓土,得了這個功勳,就算是入閣不成,兵部尚書的位置總是跑不了的。
又有大義名分,又可以陞官入閣,這樣的提議最是對文臣的胃。李化龍當即是心動,唯一的問題就是為了平播州楊家之亂,川黔楚三省已經是勞民傷財,軍餉、民夫什麼的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徵集。
別土司豪酋什麼的沒有震懾,四川自己先鬧出亂子來那時候就不是功勞而是大罪了。
王通不光是通過關係給他一個人傳遞了這個消息,趙金亮和孫鑫這邊也有,四川的商人這邊也有。
對於羽鑫和趙金亮王通只要說到,他們不會不做,因為替大明掃清這些不服王化的蠻夷,這本就是大明兵馬份內的事情。
寫給商人們的信箋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寫的了,從收益上來剖析在這個時代,沒有什麼人能比王通做的更好。
首先王通先提到了四川的鹽,四川也是產鹽的大省,但淮鹽行銷天下北邊的陝西西北之地又有池鹽的供應,但川鹽依舊有暴利,這個暴利分兩塊,一走向東也就是湖廣和四川相鄰的區域,這一處也就是圖個量大一塊則是給四川、貴州之中和周邊的各族,各個民族都沒有產鹽的地盤,他們需要鹽,偏生又是異族,所以鹽商們的高價理直氣壯,利潤自然是豐厚異常。
對外族的生意,其實不光是鹽,其餘的布匹甚至雜貨都有這樣的暴利,這今天下人都知道。
可這方面的生意,真正的利潤大頭並不是被川黔商人們賺去,而是那些有宣慰使名號的豪酋土司們。
他們有朝廷的官職,財雄勢大,可以在大城市中開設自己的商號,他們其實漢化的很厲害,對這些商業伎倆熟悉的很,討價還價,依靠購買的量大來壓低價錢,然後他們帶回自己的地盤分銷。
山中部族,各個村寨,都要用高價來向他們購買,甚至這些土司豪酋都用必需品的商品作為控制那些村察部落的手段。
暴利的真正環節在分銷這一塊,可這個渠道卻被土司豪酋們控制,四川那些最頂級的豪商卻很難伸手進去,眼前有大錢能賺到卻賺不到,這個實在是讓人不甘心,從前這些豪商知道朝廷管不了,他們的選擇不多,也只能和這些土司豪酋勾勾搭搭,現在不同了,有禁軍在,禁軍和楊家的戰鬥中所表現出的戰鬥力讓他們鎮服,有這支力量,掃平任何一支土司都不是問題。
既然李化龍那邊都走動心,孫鑫和趙金亮那邊也不是問題,豪商們紛紛開始活動了,這些豪商本就是和官場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至於蜀王、襄王下面的產業那就不必說了,這些人勾連在一起,影響力當真不可小視。
對於怎麼站在道義的正面動手,這個倒是不愁,官場上下對此早有一系列的手段,首先,川楚暗伸紛紛去衙門哭告,說是家中產業被「不法之徒」搶掠,人丁被「不法之徒」殺害,然後在京師的川籍和楚地官員紛紛上疏,請求朝中拿出規制來,然後李化龍這邊恰到好處的上奏策論。
從楊家之亂,說到了仍在那裡盤踞的安家和奢家,還說播州之亂,這兩家暗地裡也有勾結,甚至不願意提供兵馬前往征剿,而且楊家野心勃勃生亂,安家和奢家難道就沒有這個可能,不可不察,這兩家劣跡斑斑,且不知悔改,妄自尊大,而今禁軍正在川地,不如一併剿除。
先前也曾有老成的人物在萬曆皇帝面前表示過擔心,說播州之地複雜,不同於草原和關外,禁軍萬一有個閃失,對陛下頗為不利,這也是老成忠厚的言論,萬曆皇帝聽到之後也有幾分擔心。
內廷甚至做好了預案,如果孫鑫這邊有什麼挫折,立刻安排厲韜和譚兵各率本部支援,但結果卻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也是更加的有信心。
對於取得軍事勝利的任何建議,萬曆皇帝都不會拒絕,王通也給他上奏闡明了這些,而且萬曆皇帝自己也對轄下還有自立為王的勢力不能容許。
以往是官府上有什麼決策議論,從來都瞞不住的,這一次卻是做到了保密,禁軍離開播州,運堊動到奢家地界的時候,消息才被有意的放出來。
水西安家傳承千年,差不多是川楚各族共主的意思,自然不會容許自家的地位動搖,禁軍要對奢家動手,安家也給了奢家很大的支援。
但戰鬥結束的很快,已經對山地叢林和潮濕氣候熟悉子很多的禁軍,對這些所謂的土兵苗兵是壓倒性的優勢。
所謂的毒箭在禁軍的防護面前沒有什麼作用,更不要說這個弓箭射程還比不上邊鎮的強弓,就不要提什麼火統了,土兵的所謂強悍在禁軍面前也好像是個笑話一樣。
而且安家和奢家既然是大族,他們的核心區域也是平地或者相對平坦的地方,要不然,他們也沒有足夠的糧食和人口來支撐他們的統治,在這樣的地形下,大軍開入很容易,也不會影響火炮的運堊動。
跟著禁軍打了幾個月,川新楚的官兵膽氣也是壯大了不少,左右禁軍不會輸,跟著撿便宜的勇氣還是有的,這麼下來多少也能打了,在這樣的加成之下,對奢家、安家的優勢更大。
在絕對的優勢面前,很多人就算是不甘心,也知道如何判斷,真正能稱得上戰役的戰鬥只有一場,奢家的萬餘兵馬和突然出現的八千伏兵都被禁軍從容的擊潰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戰鬥了。
奢家覆滅,安家請降,遷到成都附近居住,在萬曆十九年的十月初,川黔境內大大小小的宣慰使和土司豪酋都知道何去何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