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王力去世後,王通對家這個概念一直很模糊,他的府邸一直是當作官署來用,臥房睡覺,其餘的地方都是辦公談事之處。
即便是和韓霞等三女成親,又收了翟秀兒和盧若梅,也是如此的感覺,他每日裡都是在忙碌公事,即便是在夫妻同床的時候,談論也都和家事關係不多。
不過這次出去回來卻不一樣了,王通在路上的時候經常想自己的兒子王夏,回到家中更是迫不及待的過去看看。
怎麼也說也有將近四個月的時間,看到一個皮膚都皺巴巴的嬰兒現在變得可愛無比,王通真是心花怒放,但王通一直在外,小孩子對他沒有一點的記憶,見到王通來抱,嚇得直往韓霞懷裡縮,哇哇大哭。
場面儘管有些尷尬,可王通還是歡喜無限,一家子也都是興高采烈的模樣,為人父母也是人生一個階段,感覺完全不同了。
一直是很剛強的韓霞卻埋怨了王通幾句,開始聲音頗為平靜:
「夏兒還小,老爺就去外面那凶險地方,妾身在家裡擔驚受怕的,就怕老爺在外面……夏兒和妾身
………………
說著說著卻哽咽起來,抹著眼淚說不出話,周圍幾個女人眼圈也都紅了,王通環視一周,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笑著寬慰說道:
「你家夫君有宴貴命,怎麼可能在外面遇到事,放寬心,放寬心,你看看,孩子又是哭了,快給我抱抱。」
王夏被王通再次抱起,但情況和上一次沒什麼區別,稍微掙扎之後,又是哇哇哭叫,王通又是捨不得,又是沒辦法,這等尷尬模樣倒是讓女眷們都笑了,張紅英在邊上說道:
「這孩子中氣足,別家孩子哭一會就睡了,他哭的時候聲音響亮,而且不累,就算不哭了還在那裡亂動亂瞧,今後也要跟老爺一樣,是個大將軍的命呢!」
父子兩代富貴,這個話可是善祝,屋子中氣氛又是好起來,王通將孩子遞還給韓霞,笑著說道:
「今後應該不用整天在外跑了,朝廷那麼多官,總不能讓我忙碌。」
………………,
王通在家休息了五天,京師官場都是感歎,若是旁人離開京師這麼久,回來怎麼敢休息,還不盡快的在皇帝面前露個臉,離開御前太久,這個聖眷生疏可是太要命了,也就是這位定北侯敢在家裡休息五天。
而且外人還不會懷疑出了什麼事情,就是因為王大人要休息,僅此而已,實際上第三天,楊思塵就過來了。
王通將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陳述,加上自己的分析判斷,由楊思塵整理綜合,做成一份厚厚的奏疏,在第五天送到了宮中去。
不過這個奏疏並不是走通政司,是用密奏的方式直接交到了張誠手中,由他轉呈萬曆皇帝。
三月十一上朝之後,王通被留下單獨召對,內閣和六部的一干大佬對視搖頭,眼下的朝局,王通一家獨大啊!
「陛下,臣自大同西行,一路上所見邊軍,或者像是乞丐無賴,或者像是盜賊土匪,各軍中唯一能看的也就是軍將們的私兵家丁,但這些家兵到底是軍將們的屬下還是朝廷的兵丁,怕是不好說。」
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家丁聽他將主不聽朝廷的,這個已經是大多數人的共識,萬曆皇帝在那裡翻閱王通的奏本,王通的奏疏有個特點,議論和事倒都有,但也有對於沿途風土人情的描述。
楊思塵在整理的時候,往往會將這個忽略,但幾次王通都是糾正,楊思塵還有些不懂為什麼,奏折這等正式的文件怎麼像是遊記一樣,可這樣的奏疏卻能讓萬曆皇帝很感興趣,畢竟久居深宮,可以通過這個瞭解到外地的風貌。
「張伴伴,那些腰牌甲仗什麼的都驗看過了?」
萬曆皇帝抬頭問張誠,張誠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連忙回茶說道:
「萬歲爺,東廠那邊都已經看過了,和王通所說一致。
「死了幾百人,邊鎮肯定會尋個由頭報上來,兵部那邊有消息嗎?」
萬曆皇帝的第二個問題卻讓張誠一愣,張誠連忙說道:
「萬歲爺恕罪,是奴婢疏忽了,奴婢這就安排人去查。」
王通在那裡束手低頭,安靜的站著,等張誠離開,趙金亮關上御書房的門,萬曆皇帝才搖頭歎氣說道:
「張伴伴老了,精神已經有點跟不上,真是」
萬曆皇帝自己感歎了句,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繼續說道:
「你做事聯是放心的,你說這此聽著雖然荒唐,但想來不會有假,邊鎮如果真是這等樣子,朝廷何必每年拿出幾百萬兩銀子餵他們。」
「陛下聖明,如今西北各鎮已經談不上什麼戰力,但這般敗壞,被禍害的卻是百姓,不光是要負擔他們的軍餉糧秣,還要被他們欺凌搶掠,要事這異下去,遲早會有禍患。」
萬曆皇帝點點頭,說起這個肯定不怎麼讓人愉快,萬曆皇帝將奏本合上,靠在椅背上長出了口氣,肅聲說道:
「整日不得閒,這處妥帖了些,又有另一處不安心的,這麼折騰,聯也想學皇祖了,找個地方呆著,就和你們幾個親近的說說政務,也是清閒自……」,
說到這裡,萬曆皇帝卻是住口不言,自失的擺擺手,棄口說道:
「邊鎮這麼多年下來,陋規重重,除卻邊將邊兵,不知道天下間多少人牽扯關聯,要是一動,搞不好就要激起大亂,你怎麼弄?」
王通q就有預案回答,但萬曆皇帝方才幾句話卻讓王通有些感慨,萬曆皇帝已經有些倦政了,萬曆本就不是一個很有貴任感,很耐得住繁雜政務的人,他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喜好非常多。
而且如今和從前不同,從前皇帝想要花錢就要派宮內的宦官出宮搜刮,稅監、礦監、織監等等,惹得天下沸騰,然後文臣整天在鬧,現在有了天津衛的金花銀供
應,又有歸化城皇莊的大筆收入,宮內寬鬆的很,新鮮玩意也多,天津衛如今算是大明官方上第一大港,許多國家的船隻都來到,東洋西洋的貨物、新鮮玩意都是大
把,能窮奢極欲,能大肆享受,人卻被拴在這無趣的政務上,也難怪他會厭倦。
大明帝國的事務無數,像是歸化城大捷,古北口大捷那種振奮人心的戰報僅僅是偶然,絕大部分事情都是人事安排,政務決定,繁雜繁瑣,而且還不斷的糾纏,各個勢力的平衡就讓人頭疼。
「陛下,各個邊鎮的軍將,都是剋扣軍餉養家丁親兵,驅使兵卒為他耕種生產,謀利賺錢,每個人都是地主財主,下面的兵卒若是鬧起來,他們會用親兵家丁過去
彈壓,陛下,這和內陸地主有什麼區別,地主們驅使佃戶長工勞作,若是鬧起亂子,他們也都是用自家的家奴親信鎮龘壓,那些地主又何曾向朝廷要什麼糧餉,邊鎮兵
卒大多數過得恐怕還不如內陸的佃戶長工……」
王通的話有些繞,萬曆皇帝雙臂放在桌上,身體前傾,面露思索神色,王通又是說道:
「要是裁撤的話,軍將們的權勢沒了,肯定要鬧將起來,但若是不裁撤,承認兵卒為他們的私產,承認邊鎮的田莊牧場是他們自家的產業,朝廷不再給邊鎮軍費糧餉,將邊鎮改為布政使司,軍政改為民政,那這樣會如何呢?」
萬曆皇帝沉吟了下,給邊將們大量的奴僕和田產,邊將們怨氣會少很多,邊兵們左右日子苦,不出去打仗,安心種地的話,他們估計也是願意。
「但萬里邊疆誰來看守,總不能這麼不管吧!?」
「陛下,歸化城被打下來之後,大同、太原、延接、宣府四個邊鎮都是無憂,為何?因為歸化城是要害之地,不經此處,鞋虜大軍不得入大明,撫守此處,四處攻
略,草原上甚至沒有聚起大兵的可能,但僅有這一處是遠遠不夠,有精兵幾支駐守要害關鍵之地,以火器大車為主,用城傍騎兵和商團武裝溝通聯絡,可保邊疆無
憂。」
萬曆皇帝索性是站起,走到一旁牆壁杜著的地圖前,看了幾眼尖是問道:
「按照武館講的那些,所謂要害之處都在邊牆之外,就那麼三五處,可萬里邊疆,就這麼三五處,如何守得住。」
「陛下,整日窩在邊牆後面,守如何守的住,那只能等鞋子過來打,在邊牆外,是我們打他們,讓教虜整日想著如何躲,如何守,那還有什麼膽子入寇,等慢慢殺絕了,自然長治久安。
萬曆皇帝緩緩點頭,能少花費糧餉軍費,還可以達到這麼好的效果,那自然是善政,不過,王通說這個僅僅是個計劃,細節和可行還要具體的討論,這個也是實情,但今日陳述完,接下來卻有詳細討論的必要了。
這個話題告一段落,萬曆皇帝拍打著桌面說道:
「王通,你不在京師這麼久,知道不知道去年收上來的賦稅比前年少了近三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