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落赤部屬於套寇,是在河套地區實力最大的一個部落,萬人以上的丁口數量,五千以上的騎馬控弦之士,而且還有五百多名帶甲的騎兵,這在河套這個區域,已經能夠橫行,就算俺答部獨霸草原的時候,火落赤部也是屬於那種被招攬的勢力。
儘管對外不過是個那顏萬戶,但火落赤自己部落中都是稱呼自己的首長為汗——火落赤汗。
大明西北邊鎮對這個部落的關係和軍力強弱有關,西北邊鎮的武力比較強的狀態下,就能和火落赤部保持和平,但弱下來,那就是征戰不休了。
不過大明的邊將也不願意深入草原求功,火落赤部也沒什麼深入的能力,所以狀態一直是這麼維持著。
自從哱家出現之後,最少也有了三十年的和平,而且哱家是蒙人,火落赤部也是蒙人,共同語言多,一方需要養賊自重,一方需要狐假虎威,彼此的關係就越來越密切。
火落赤部在哱拜沒有成為寧夏鎮實權人物之前,在草原上其實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但雙方聯繫密切之後,他們可以在花馬池得到比別人便宜很多的鹽,又可以在哱家取得大量的貨物,轉手倒賣,借此籠絡,在草原上就一步步發達起來。
火落赤部久在邊境活動,實際上他們也過大明的春節,當然,他們能放心的花馬池一帶駐紮也是原因之一。
萬曆十五年的春節對他們來說,恐怕是他們部落在草原上最風光的時候,因為花馬池六成的鹽都交由他們處理,由他們向草原上的部落發放,借此宣揚哱家的好處等等,儘管哱家的許多親信負責此事,可火落赤部得到了難得的敬重,聲望大大的提高。
正月初一這天,火落赤部載歌載舞,狂歡慶祝了一天,有十幾個小部落的首長派人參加,並獻上了禮品,更讓火落赤部覺得風光。
寧夏哱家為了向草原上的部落示好拉攏,這一次還從內陸調來了大批的烈酒,駱駝好柳,蒙古好酒,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段子,能喝到大明那種像火一樣烈,又香醇無比的好酒,對草原上的男人,甚至是婦人來說都是難得的享受。
烤羊、烤牛,烈酒放量,狂歡從下午開始,一直到晚上,許多人都是酩酊大醉,在花馬池這樣的地方,是大明邊境,大勢力不會靠近,而且這裡有這麼多部落匯聚,也不用擔心什麼危險,人人都放鬆的很。
天黑下來的時候,馬頭琴的琴聲和歌聲愈發的響亮,但跑調卻多了,喝完酒之後,這也是難免,聽眾們也聽不出什麼。
但漸漸的琴聲和歌聲聽不清楚了,揉揉臉凝神,卻聽到了隆隆的聲音,很多人糊里糊塗的不知道這是什麼聲音,但慢慢有人反應了過來,這是馬蹄聲,大隊人馬的馬蹄聲。
酒精麻痺了很多人的神經,讓他們聽不到遠方來的馬隊,許多部落的聚集也讓聲音變得曹雜,很難有什麼清晰的判斷。
醉醺醺的部落要丁喊叫著拿起武器,很多人爬上了馬卻又摔下來,婦女和孩子在放聲的哭喊,狂歡變成了騷亂。
三支千人左右規模的馬隊,從草原上的幾個方向衝入了這裡,馬隊的隊形很緊密,馬上的人都是穿著草原上騎兵常見的皮袍,然後人人帶著頭罩,看著就和蒙面搶掠的馬賊沒什麼區別。
可這些隊伍卻剝悍異常,而且行動有素,衝入營地之後,前面百餘人形成一個箭頭,長刀揮砍,殺死任何攔在面前的人,後面的人比較鬆散,卻是將手中的火把丟在帳篷上和貨物上,盡可能的點燃一切能點燃的東西。
這些人很少射箭,他們也知道在天黑的時候,射箭根本沒有準頭,而且他們並不執著於攻打各部落頭面人物的聚居之地,那裡一般都有精銳戰士的護衛,他們衝過一次之後,卻又選擇另外一個方向再衝一次,他們的目的就是殺更多的人,燒燬更多的東西。
在部落中的人集結起來抵抗之後,襲擊者卻又轉向畜群,將聚在一起的畜群驅趕打亂,有的畜群驚慌失措,甚至衝到了部落的區域之中,更多的則是跑向四面八方。
狂歡和鬆懈的狀態下,被大隊騎兵突入,燒殺一陣之後,酒勁也就醒了,殘存的人們匯聚在一起,開始組織有序的抵抗,但就在這個有序的抵抗剛組織起來的時候,這些騎兵扭頭就走,絲毫不想著什麼戰果,不想著什麼擄掠。
但這次突襲造成的破壞已經足夠大了,花馬池周圍紮營的各個部落都是火氣沖天,哭聲一片,滿山遍野都是走散的牲畜。
總算有頭腦清醒的人開始吆喝了「大家先去救火,快去收攏牲畜!」,眾人這才忙碌起來,不去收攏牲畜,那部落撐不到春暖花開水草茂盛的時候,牲畜是草原部落的一切。
接下來卻是更加混亂的局面,牲畜跑散,並不是所有的牲畜都有烙印記號,各個部落在草原上根本不會相見,很少又去做這個費力不討好的活計,現在各家本就距離近,牲畜亂跑早就混雜在了一起。
到底是誰的,開始是爭吵,很快就變成了械鬥,牲畜是關係整個部落存續生死的要害之物,誰也不會任人欺負,大家都只能是拔出刀子見個生死了。
大部落調集人手,小部落聯合起來,又是一場新的廝殺,等一切都差不多平息之後,已經是要天亮了,昨日還是歡聲笑語的花馬池已經成了人間地獄,屍橫遍地。
駐紮地自然是在邊牆之外,但距離寧夏鎮的邊牆也足夠近了,這幾日邊牆基本上是放開的,方便讓內部的物資和人員不斷的出去,鹽池在外面也有兩個,而且還是產量最大的兩個。
哱子哱雲就是負責這裡的游擊將軍,他也是蒙人,自然知道草原上的部落是個什麼樣子,天黑時嚴加戒備是他這段時間的要求。
昨夜突然大亂,哱雲立刻將手頭能用的家丁和軍人全都帶了出來,嚴守邊牆,任何靠近邊牆的人都被認為是要進攻,格殺勿論。
但草原上的械鬥都是自相殘殺,邊牆的人一夜沒睡,戰戰兢兢看著殘酷的殺場,直到天亮平息下來才敢動作。
心雲率領親兵去鹽池邊之後才發現,鹽池已經被破壞了,那些取鹽的家什都被燒了個乾淨,雖說鹽池取鹽很簡單,可也不能缺了工具,沒了工具恐怕要耽誤十幾天才能恢復,這可真是個麻煩。
真正的大四麻煩是有部落要離開,而且各個部落開始互相仇視,實際上在昨晚已經有幾個小部落被吞併,甚至直接是滅亡,相比於便宜鹽貨的吸引,生死存續才是更大的事情。
哱雲當然不幹,他身為哱家的第三號人物,自然明白為什麼要鹽池讓利,如果這些人一走,彼此仇視,那還能幹什麼,一切都成空,能拿出來的辦法也不多,也能勸說安撫,開出更多的許諾。
鹽貨在草原上可不是尋常玩意,即便是經歷昨夜的風波,讓利再多些,還是有人勉強同意,可以留下。
也就是在勸說的時候,博坦部求救的人來了,這麼一搞,原來想要走的蒙古部落都不敢走了,派去打探的人也很快拿回了消息,博坦部上下兩千餘口,被殺了個乾淨……
最起碼有四干左右的草原騎兵在附近活動,而且還是對寧夏有敵意的,這樣的情況下,拉攏部落是小事,寧夏後衛的防務已經成了大事。
事不宜遲,哱雲立刻派親信去往鎮城送信求援,花馬池是哱家命根子,萬萬不能有一點疏忽,哱家手中最值得拿出來的就是私兵,而且鎮城那邊安全,哱承恩是寧夏鎮副將,還能
調動邊兵。
寧夏後衛到寧夏鎮城,快馬加急,一天半夜足夠,這個消息到了寧夏鎮城,哱家儘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是卻輕忽不得,抓緊向寧夏後衛派出了自己最精銳的力量,一千二百名家兵親衛。
萬曆十五年正月裡,寧夏鎮城最熱鬧的事情不是看燈,而是在正月初,在城中心甜水井區域發生的械鬥。
哱家出一百五十名,錦衣衛出一百五十名,只准穿皮袍,拿木棍,木棍頭上要包棉墊皮套,在午時開始械鬥。
閒漢們在有意無意的引導下,到處招引人來看,甚至在富貴人群中還出現了拿勝負開賭事情,這兩家打架,巡撫衙門和總兵衙門都是不聞不問,守備所的那些人甚至還去劃定區域,維持秩序。
這幾日,甜水井周圍的人家甚至都做起了生意,坐在牆頭多少前,屋頂多少錢,牆邊的凳子多少錢,甚至有賣零食果子的攤販連年不過了,過來買賣,順便看個熱鬧,折騰到現在,已經不是什麼械鬥,倒像是唱大戲了口
附帶說一下,哱傢俬兵在城內的,如今只有二百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