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錦衣衛都指揮使王通想要和遼鎮總兵李成梁過不去,這可不是小事,仔細想來,這應該算是大明新舊兩代將門的碰撞了。
不過對這個碰撞,在政壇官場上引起的反響卻小很多,因為王通這次是按照官場上的常見歸程走的,什麼叫常見,就是大佬本身不出面,卻是讓言官彈劾,將這個事情牽出,然後大家再計較。
大佬們如果一開始就出面,那牽扯太多,個頭太大,往往不好收場,先讓個小人物出面,事情如何發展方便控制。
王通很少按照這個路子來,王通在京師官場上給人的印象很不好,他一動作,往往就是真刀真槍,見血或者就要見血的場面,往往沒什麼轉圈的餘地,這一次倒是按照傳統來了,那就好說很多。
萬曆皇帝對王通的這個態度很滿意,如果王通自己主動在朝堂上提遼鎮如何的話,不管王通想要做什麼,他都要慎重考慮,而且最後都是以拒絕為主,但這麼做,那就由得王通去做,且看他說什麼了。
臘月二十四這天,朝會都變得有點懶散,如果不是鄭貴妃,明年就是鄭皇后勸了幾句,萬曆皇帝都想著留在後宮逗孩子了,最近這段時間,鄭皇后對王恭妃的態度很親近,朱常洛和朱常詢小哥倆經常在l起玩,倒是讓萬曆皇帝頗為喜歡。
「陛下,有御史上疏言及遼鎮,臣亦有耳聞,這等書生就在京師,不知邊事,真真是滿口妄言,還望陛下明察!」
朝會沒有進行多久,誰也沒有想到先蹦出來的是兵部尚書畢鏘,眾人交換了下眼神,卻都有些鄙夷的意思。
誰都知道兵部被遼鎮喂的很飽,可你兵部是管邊鎮的,你一個兵部尚書居然這麼主動,實在是太沒身份了,而且這樣過來說,十有**是在下面的一干郎官壓力之下才推動的,這畢尚書倒現在還沒有將兵部婁標,
萬曆皇帝淡然點點頭,開口問道:
「王通你在塞外呆過,對這個事怎麼看?」
左右鄰近過年,萬曆皇帝也懶得多說,直接問了正主,王通應聲出列,行禮回答說道:
「陛下,遼鎮此舉,是寒親近大明之人的忠心,域外萬里,大明兵將出征孤軍深入,也需要有人協助,如果這些人事後反被教虜處死,那今後誰還敢向大明效忠……」
王通滔滔不絕,所說的和那日與楊思塵的私談並沒有什麼區別,萬曆皇帝聽的很仔細,王通說到最後,除了將老調重彈了一遍外,又是說道:
「遼鎮大軍,精銳不下兩萬,正兵不下十五萬,卻任由一女真豪酋坐大,又多方縱容,此等做法,正是養賊自重」
這句話說完,眾人都是注視過來,心想王大人是真能折騰啊,「養賊自重」這個名目對邊鎮大將已經是極重了。
朝會上並沒有拿出什麼具體的處置來,但朝會之後,王通則被萬曆皇帝留了下來,萬曆皇帝知道,王通從不會無的放矢,之所以在朝堂上說這番話,那必然有他的道理,而且還是走這樣的程序。
「李成梁有什麼不軌的心思?」
「回陛下,李成梁一家對大明應當算是忠心。」
問答一句,萬曆皇帝卻是眉頭皺起,又是開口問道:
「既然這樣,為何你要做這等事?」
「陛下,李家雖然忠心,但眼下為朝廷辦事的心思,卻不如為護著自家榮華富貴的心思重了,顧著自己的心思重,朝廷就有些顧不上了,比如說這建州女真的豪酋,就有傳聞是李家扶持,故意弄出來的虜寇,這等事對大明有損,卻能保住他李家的富貴,若是不敲打敲卉,李家忘乎所以,早晚會釀成大禍。」
王通回答之後,萬曆皇帝卻沉吟了下去,王通又是趁熱打鐵的說道:
「陛下想必也看到錦衣衛和東廠的呈報,如今遼鎮那邊,甚至是邊牆之外的外族,有誰知道陛下,還不是只認這李大帥,遼鎮地方是陛下的疆土,是大明的地盤,可不是他李家的私產啊!」
這句話算是觸動了萬曆皇帝的禁忌,他神色動了動,抬頭說道:
「是該敲卉敲打了……」
說完這句之後,君臣閒談幾句,王通告辭,王通離開御書房之後,萬曆皇帝靜默了一會開口問道:
「王通做這樁事,是為了那遼鎮的什麼孫守廉吧?」
在萬曆皇帝身後的張誠躬身回答道:
「萬歲爺明鑒,應是如此,在此事之前,那孫守廉曾登門拜訪王通,隨後就是離開返回,這事情距離的這麼近,應當如此了。」
萬曆皇帝笑著搖搖頭,到末了卻歎了口氣,沉聲說道:
「孫守廉這人,朕幾年前就聽過他的名字,關外的貨物還有山上的大木,都是此人供應,甚至遼鎮和天津衛的貿易起源,也都是此人起頭,雖說是遼鎮的軍將,可也算是天津衛的財東,怪不得王通要下力氣動遼鎮,也不知道是要抬舉孫守廉還是如何?」
張誠斟酌了下言語,低聲說道:
「萬歲爺,遼鎮李家那邊也該敲打敲打,他家手裡畢竟是拿著遼鎮和宣府兩個邊鎮,而且李成梁此人太會經營,就算沒什麼不軌的心思,對萬歲爺來講,也有個尾大不掉的隱患啊!」
「是該敲打,王通說的沒錯,他李成梁完全是個關外王的做派了,大兒子已經是宣府總兵,就這還想讓幾個兒子去往其他處做官,真以為大明的總兵都該讓他們家人來做,宮裡和兵部派人,去查一查。
萬曆皇帝沒好氣的說道,原本他心中對邊鎮也都是些模模糊糊的判斷,但王通那次在朝堂上說過一次之後,萬曆皇帝心中的一些看法就明晰了起來,九邊花費了大明這麼多銀子,卻只能窩在邊牆長城後面被動挨打,看看王通這邊做了什麼,九邊的重要性在萬曆皇帝的眼中一下子弱了下去,李成梁再在下面玩這些技倆,他自然不願意縱容。
萬曆皇帝吩咐了,身後的張誠點頭答應,拿出一本折片記錄起來,張誠年紀越來越大,很多事都需要記錄一下,免得遺漏,這其實也是顯露老態。萬曆皇帝卻沒有注意到這個,鄰近年底,無非是各部盤點一年作為進出的一些事,奏折比往日都少了很多,看了幾頁,萬曆皇帝突煞說道:
「以往王通做事,朕總要想著算著,憂心擔心,現在他為自己的富貴權勢謀算了,朕該放心了不是,可卻不舒服啊!」
說了幾句,自嘲的笑了笑,又在那裡翻看了起來,張誠在後面搖搖頭,想要歎氣卻沒有出聲。
………………
遼鎮李家的消息渠道比王通認為的還要多,朝堂上的這番議論,在當天就被人整理成了文卷,快馬傳遞出了京師。
京師到遼鎮,順天府、永平府、山海關,倒也是一路通暢,過了山海關之後,不必顧惜馬力,速度還能更快一些。
差不多在臘月二十九的時候,李成梁這邊收到了這份文卷,李成梁本就是生員出身,自己就能讀的明白,臨近過年,李如拍,李如梅幾個兒子都在遼陽,少不得一併叫過來商議。
李成梁在遼鎮經營快有三十年,幾個兒子也都是鎮守一方的大將,各自尊貴已久,對這些東西都是明白的很。
「孫守廉那個吃裡扒外的犢子,居然這麼不要臉面,父帥,要不然就扣他一個勾結教虜的罪名,直接派人過去砍了他!」
李如拍罵了一句,但語氣卻正常的很,其餘幾人並不接話,只是看向李成梁,李成梁手裡搓著鐵膽,在那裡搖頭說道:
「孫守廉搭上王通這邊了,現在要動他,王通那邊必然不答應,這個人的作派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朝廷也是胡搞,咱們老李家打生打死的,他一個番子出身的弄臣,居然就躥到了這個地步,這豈不是讓咱們這些老臣子寒心,這麼幹下去,誰還給他朱家賣命!」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句,李成梁卻將鐵膽重重的放在桌上,眉眼間全是怒色,開口辦斥說道:
「怨氣歸怨氣,腦子不要不好用,他王通到底打了什麼仗,難道你們真不知道,草原上那些教子怎麼說的,這些話,五年前能說,如今說出來,就算是想,早晚都是給咱們李家招禍!!」
被這麼呵斥了句,屋中安靜了許多,大家都是武將,自然明白王通的功績真假,而且李成梁這番話也未必怎麼謹慎,特別是那句「五年前」……
「京師那邊就要派人來查了,你們各自回去都謹慎些,還有,建州那邊的事情要斷掉,這個是小事,可也會被人做出大文章。」
聽到這話,李如拍抬起頭,帶著疑問說道:
「父帥,建州那邊孝敬的很,而且若走動了他們,其餘各部的女真恐怕標」
「那算得什麼,針尖點的銀子,一個粗大的婆娘,你倒是在意了,真要是朝廷逼得緊,真剎滅建州,咱們也要去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