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私宴的與氛頗為奇怪,吳作來和其餘三人都是面帶笑笑意縱容溫和,但坐在主賓位置上的那位姚兄卻滿臉的忿然。
聽到「鐵骨錚錚」這句話,他嗤笑了聲,端起面前的酒盅一仰而盡,拈起筷子吃了幾口菜,後面丫鬟過來又是斟滿,那穿著破舊的姚兄回頭上下打量,將那丫巢看的臉色羞紅,他這才轉頭又說道:
「鐵骨錚錚有什麼用,大過年的家裡吃不起幾頓肉,也用不起這麼美巍的丫裝。」
吳作來微微低頭,掩飾臉上閃過的惱怒神色,抬頭卻又是帶著笑容,開口說道:
「誰不知姚博姚兄才學高絕,這下女年方十六,一直是仰慕有才華的之人,若是姚兄不嫌棄,就送給姚兄相伴枕席如何?」
「哦?」
這位姚博頗為驚愕的出聲,隨即老實不客氣的用手在那丫鬟身上換了一把,那丫鬟驚叫一聲,連忙躲開,姚博卻嗅子嗅掌心,開口說道:
「既然吳大人這般好意,那小弟就卻之不恭了,好香,好香。「
如此急色下作的模樣,桌上的幾個人交換了下神色,都是頗為不屑,不過還都是露出笑容,吳作來更是說道:
「真名士自風流,姚兄這般模樣,實在是有魏晉風度啊。」
姚博在那裡只盯著肉菜,吃了幾口才停下,聽到吳作來這番話,只在那裡冷笑著說道:
「姚某不過是個山西道御史、姚某家業破敗,姚某的老師死的也早,今後就是在這個位置死熬的人,什麼也做不了的,不知道吳司業要用我何事啊,居然費了這麼大的工本,嘖嘖,這女人就是放在窯子裡,睡一夜也要五兩銀子啊!」
沒想到這姚博說話這麼直接,吳作來乾咳了一聲,沖邊上用了個眼色,邊上那人立刻笑著說道:
「姚博,你又在發癲了,你我幾人同年,這時候聚聚而已,京師誰不知道吳兄好客豪爽,你卻扯這麼多。、、
埋怨了句,另外一邊有人卻歎了口氣說道:
「咱們大明朝自從出了王通那個妖孽,一切就都變得不對了,這天下也不是從前那個天下,你們說說,長幼有序,這本就是不可動搖的禮節大道,聖人們說過,大明的列祖列宗也定下了這規矩,可是你們看看,京師那些劇院戲國子裡都在演什麼,居然是長幼以賢明為先,大禮廢弛,那還有什麼賢明,荒唐之極,早晚要國將不國。」
吳作來也是歎了口氣,沉聲說道:
「那些戲文所指為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可宮中不將此事挑明,下面也不好揭破,不過吳某得到消息,說是宮中不日就要放出風聲來,說要立母貴者為儲君。
「怎能如此,這真真要悖逆人倫了,若是有人上奏,為天下倡議,或許宮中就不會如此了。」
「正是,正是,要有一敢言之人。」
幾人一唱一和,姚博在那裡筷子卻不停,酒也是一杯杯的喝下去,聽到這裡,把筷子和杯子都是放在桌上,冷笑著說道:
「都察院裡現在就是我敢寫、我敢上奏,你們要找的人就是我吧,你們不願意出頭,要找個人做這個出頭鳥是吧!」
他這麼直接說出,屋中幾人都是啞然,臉色變得尷尬,一人乾咳了聲,開口說道:
「姚兄誤會了,這等仗義之事我等都要共襄威舉,怎麼會有先有後。」
「兩萬兩銀子,廣平府三干畝的莊子,我十一歲的大兒子今年就要有個秀才的功名,這奏疏我去寫,我去上,絕不會牽扯出幾位來,銀子和莊子到手,我立剩上奏,那怕是在大明門拚死諫。」
屋中諸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吳作來卻笑了,在那裡緩聲從容說道:
「三萬兩銀子,廣平府的莊子,還可以加上磨坊油坊,功名這個要到年中,後日之前銀子和地契房契都可以送到姚兄府上,不過這奏疏?」
「放心便是,今夜還要在吳司業這裡留宿一晚,那丫鬟也要先寄存這裡,要不然家裡的婆娘不依。」
吳作來點頭說道:
「好說,好說,已經備下潔淨客房。」
他說沒有說完,姚博已經起身站起,拽過那丫鬟說道:
「**苦短,姚某先去享受了,幾位慢用。」
說話間居然帶著那個丫鬟自去了,等他出了屋子,屋中諸人面面相覷,過了會才有人恨恨說道:
「這等村俗粗物,真不知當年如何過了殿試,和你我成了同年,若不是為了大事,怎麼會和他同席!」
吳作來此時倒是淡定了許多、笑著搖頭說道:
「他家境當年也是好的,不過家中有人和私鹽有糾葛,偏生被天津衛的私鹽查緝查到,若是認了還好,偏偏生要糾集鄉勇民壯想去找回來,結果人死家破,要不是他老子見機的快,就連這姚博也脫不了干係,因為這個,他對那王通恨意深重,再說,他無財無勢,在這個山西道御史的位置上再也無法寸進,也不在乎什麼了!」
「吳兄好眼力,這姚博就是個破落戶的性子,換了旁人哪敢如此。」
吳作來把玩著手中的酒盅,笑而不語,等一干人奉承完畢,才開口說道:
「此事要緊,大家都不要懈怠了,今年可是京察之年,各位是上是下,今後前程如何,都看此次了!」
京察是大明對官員進行考核的制度,每隔六年,對天下五品和五品以下的文官進行考核,在京師這邊,是吏部尚書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聯合進行考核。
這個是大明官員最在意的考核,因為這個考核會決定官員的陞遷甚至能不能保住這個官位,每到這時,吏部尚書門前都是熱鬧的好像市集一般,有求官的,有保官的,但對手許多人來說,這也是個機會。
吳作來身為吏部尚書楊巍的親信弟子,他說這話卻和旁人有些不同,坐在桌上的幾個人都是收了嬉笑之色,肅然答應。
過了一天之後,吳作來卻是出現在吏部尚書楊巍的府上,如今就連吏部尚書府的門房都把頭抬高,那些官員在尚書門前都是謹慎小心,唯恐做錯了進不去門。
吳作來作為楊巍的弟子就沒有這麼多的麻煩,在門前招呼了一聲,門房就客客氣氣的把人讓了進去
這時雖然是散朝後的下午,不過楊巍正在見客,吳作來在偏廳等候了一會,才被楊巍的長隨叫進去。
楊巍如今是吏部尚書,六部之首,威勢也是比從前重了許多,看見吳作來進了書房,才從沉思中恢復了過來,吳作來連忙快走幾步到了跟前,見禮之後低聲說道:
「恩師,姚博已經願意去寫這個奏疏,其他各處也都做好了準備,姚博只要起頭,大家立刻會群倩激昂……」
聽到這些,楊巍點了點頭,不過他也聽出了吳作來話中的末盡之意,瞇著眼看過去,吳作來立刻說道:
「恩師,學生有幾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楊巍「嗯……了聲,吳作來才恭謹的低聲說道:
「陛下越來越有自己的主意、朝野正義之士準備仗義直言,讓陛下知道,聖上垂拱,士大夫治理天下方是長治久安的道理,不過,錦衣衛的王通可是個不講理的渾人,到時候,陛下要讓王通」
楊巍搖了搖頭,淡然說道:
「王通雖然不講道理,卻勝在忠心陛下,去年那些事對他來說也是個警醒,王通自我放逐去了歸化城,錦衣衛幾司和天津衛的兵馬都是交出來,他已經算不得什麼了。
聽到這麼說,吳作來長出了一口氣,不過還是肅聲說道:
「恩師,錦衣衛和京津各支兵馬,陛下用過一次,末必不會用第二次……「
楊巍在那裡沉吟了下,揮手讓站在屋角的幾個人退下,等人出去,楊巍才出聲說道:
「今年準備安排你去文選司做事,你做事妥當,想的也全面,讓為師很是欣慰,有些事也該說給你知道。「
吏部文選同等於是吏部的第一衙門,有考核人員向吏部尚書提出官員任命名單的責任,最為權重,是一等一的肥缺,吳作來聽到這個臉上頓時顯出感激涕零的神色,連忙跪下磕頭說道:
「恩師厚恩,學生當粉身碎骨以報!」
楊巍點點頭,卻沒有讓他起身,開口說道:
「長幼有序是大禮,這點宮外朝野知道,宮中也有人知道,皇長子應為儲君,這件事,連太后娘娘都是贊同的,若不然,慈聖太后娘娘可是更疼愛潞王殿下,你起來吧,回去繼續做事,姚博那邊,銀子和地契我會安排人送去!」
跪在地上的吳作來聽到楊巍說話的前半段,身體震了下,過了會,惶恐和擔心卻不見,神倩卻堅定了些許。
在正月二十這天,王通正在譚將的陪同下在歸化城閒逛,周圍都是化裝成僕役打扮的親衛,開到這邊快有一個月,王通大部分時間都在匠坊和城外的農莊中渡過,城中閒逛這還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