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通怎麼講?」
「說拖欠這些月的餉銀必須在正月初五之前結清,還說錦衣衛既然是天津錦衣衛提刑千戶所,那就要按照主軍看待,必須發全米,不要寶鈔,而且不給一點的折扣
兵備道官署之中,潘達並沒有回家過年,臘月二十八的下午他端坐在正堂之上,聽著下面韓廷才的哭訴。
看著自己的屬下被打的鼻青臉腫,外面還有幾個狼狽不堪的士兵,這位按察副使臉色陰沉的可怕。
「送去的銀子和寶鈔呢?。
「王大人,不,那王通打了個條子說收下五百二十兩銀子,其餘欠餉尚未補齊。」
聽到這裡,潘達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氣,一巴掌拍在了書案上,怒聲喝道:
「混帳,粗魯武夫!」。
話說了一半卻又停住,想想那日欽差時王通的低聲下氣,接旨的種種場面,潘達心中有多了幾分忌憚,厭惡的對韓廷才揮揮手:
「沒用的東西,還不快滾集去!!」
韓廷才哭喪著臉磕頭之後,起身快步出了門,潘達在那裡沉吟了半響。沉聲吩咐道:
「就說衙門封門過年,不見外客。你們也都出去。」
堂中伺候的下人和差役應了聲。都退了下去,潘達低著頭拐過書案後面的屏風,進了內堂。
所謂內堂不過是在這辦差的正堂之中用屏風隔開的空間,潘達轉進去的時候,監糧的宦官萬稻正坐在椅子上。
「萬公公,方纔那些話都聽到了吧,麻煩啊,麻煩啊!」
潘達歎了口氣,坐在了萬稻的對面,頹然的搖搖頭,萬稻淡然說道:
「京師裡藏龍臥虎的,能讓欽差那麼客氣對待的人物也不在少數,或許是那位公公的親戚,咱家寫的信昨日就已經上路了,正月初一差不多消息就能回來。」
兵備道潘達喝了口茶,心情平靜了少聳,低聲說道:
「潘某也派人去京師裡問了,不過有件事卻想不明白,要真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為什麼要來天津三衛這地方混事,天下間有多少處好地方
萬稻輕笑了幾聲,開口說道:
「天津乃是水陸交匯,南北往來的要津,自然也是好處所,來這裡也不算錯的,潘大人,咱家說句話你莫要見怪,這點軍餉銀子值得甚麼。隨便那個營頭上刮刮也出來了,給他就是,何必糾纏著呢!?。
潘達臉上露出苦笑的表情,說道:
「萬公公這話說的簡單,這幾成米幾成鈔,幾成損耗,幾分車馬,這都是天下間的成例,潘某要是壞了這個規矩。不出幾日就沒辦法在這個位置上呆了,指不定發到天高海遠的受罪,到時候大家都沒得安便。」
萬稻喝了口茶,嘿嘿笑著說道:
「也就是你們文官事情多,層層剋扣就剋扣,還說什麼成例規矩。弄得好像是祖宗成法一樣,咱家話放在這邊,別因為這點小錢耽誤了大錢,到時候,大家可都不好看了
說起這個來,潘達神色慎重的點點頭。
正在此時,猛聽得外面一陣喧嘩,正堂的大門也被人打開,潘達頓時皺起眉頭,還沒等開口,就聽到自家的僕役惶恐的叫道:
「老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外面幾百號人把正門給堵住了!」。
一聽這麼說。潘達和萬稻對視一眼都是站起,潘達更是急匆匆轉出了屏風,開口問道:
「怎麼回事,什麼人圍住門口?」
那神變哭喪著急聲說道:
「是錦衣衛的,他們來鬧餉了,說大過年的發不下錢活不下去了」。
潘達一愣,隨即抓起手邊的一個擺設瓷瓶重重的摔,看著愣在那裡的僕役,恨聲說道:
「還在那裡傻著幹什麼,快去李參將那邊調兵防備。」
監糧宦官萬稻也走了出來,看著那連滾帶爬跑出去的僕役,聽著外面那越來越大的鬧騰和呼喊,臉色也是複雜的很,開口說道:
「這個王通,行事還真是肆無忌憚。」
「萬公公,今日這事你要做個,見證,他一個錦衣衛千戶,先是毆打送餉的官吏,然後居然來我官署前面鬧事,還有沒有官場的體統,這還要不要朝廷的體面!!」
萬稻苦笑了一聲,對有些發狂的潘達說道:
「潘大人,這王通的底細不知道。咱們先小心對待吧,咱家先從侯門走了,潘大人也不必太擔心,光天化日,那王通也不敢鬧得太過分
說完,集稻拱拱手,熟門熟路的離開,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
送餉銀的吏目和」良狽盅老點後,王瀝陰沉著臉回到詐屋,那五百多兩鑲柑百多貫寶鈔也搬了進來。
不少錦衣衛兵丁眼巴巴的看著這點銀錢,王通一進屋,外面頓時是騷動起來,可王通那頓殺威棒他們也記得明白,誰也不敢去張口。
議論了半天,平素算是有點人望的杭大橋被推了出來,這杭百戶心裡也有個小算計,自己在王通那邊拿的銀子比旁人多,今天這六個月的餉銀下來,自己怎麼不得多拿些。所以也半推半就的進了屋子。
屋中除了王通之外,所有人都在兩邊站著,譚將和兩名高大的少年前面,方才不知道在說什麼,見到杭大橋進來都不說了。
杭百戶乾咳了一聲,上前說道:
「大人來,真走出了太陽,六個月的餉銀這就發過來了,外面小的們都是佩服的不得了,屬下琢磨著打掃也快打掃完了,按規矩明日都要在家過年,大人您看是不是把這餉銀髮下去,讓大家給您磕個頭算是拜早年。」
王通陰著臉盯住杭大橋,冷聲說道:
「你就這點出息,欠了二十八個月的餉銀,這連折代扣的一共給了這麼點,你還佩服?」
杭大橋嘿嘿笑著回答道:
「不少了,有的發就不錯,誰還嫌棄多少啊!」
看著王通臉色不對,琢磨了琢磨又是急忙說道:
「大人如此辛苦,下面的兄弟們都是懂事的,這次上面一共發了三百五十兩銀子,兄弟們也不勞煩大人
這就說留出了差不多二百兩銀子給王通自己,這點錢不在王通的眼中。可比這次軍餉的數目比例可很大了。
聽了對方的提議,王通搖搖頭站起來,沉聲說道:
「讓所有人都停下活計到門外列隊集合,大海,你先在騎馬出門,把咱們在客棧的人都叫過來,留下十個男丁和婦孺一起看家也就夠了,快點吧
那杭大橋臉上笑開了花一般。連聳的說道:「大人這是要發餉了嗎,小的這就去把大家叫過來,馬上就去!」。
說完就跑了出門,邊上的張世強喊了歷韜和孫,鑫一聲,先問道:
「大人是不是要把這些銀子搬出去。」
王通點點頭,沉聲說道:
「搬出去不要發,送來六個月的糧餉,剋扣到了這個地步,本官沒工夫去和兵備道衙門玩那些公文戲法,拖又不知道拖到什麼時候,要來個利索的
說完大步出了門,走出院子,外面那街道上滿滿的全是人,幹活的錦衣衛兵卒們聽說有餉銀要發,各個跑著去門外集合。
王通站在那裡看了下下面,很麻木的面孔此時都有了點生氣,王通彎腰打開箱子,伸手抓了四五塊銀徒,然後丟回了箱子。
銀子在陽光下閃著光芒,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這上面。王通開口大聲說道:
「兵備道欠了你們多少,二十八個月,就算按照一年發十個月的常例來算,也有五千八百兩銀子,這才五百兩銀子,你們就動心了嗎?你們就這點出息?你們就這點眼界?」
這等刺激人的說法,是那一世激勵員工的常用手段,先把怒氣激起來,然後再行激勵鼓勵,萬沒想到。這話說完,下面居然不少人連連。
窩囊廢,王通只覺得渾身很無力,隨即心中發狠,既然無法鼓勵,那就用鞭子抽吧,他一腳把銀箱蓋子踢上,大聲說道:
「都跟我去兵備道衙門鬧,讓那潘達把所有欠的餉銀都給發下來,發下之後,本官一分不扣,你們都拿回去過年!!」
這話說出,下面的兵卒們臉上各個露出遲疑畏縮的神色,王通冷哼了一聲,又是大聲說道:
「跟著去的,就算那潘達給不出銀子,本官也給你們補齊這些年的欠餉,全部按照銀子和糧食算,不給你們一分的折扣,要是不去的,前日發下來的糧米肉和銀子,本官也讓你們一分不少的退回來。」
王通手底下的家丁和少年在這邊的也不少,此時拎著棍棒都在兩邊站著冷眼旁觀,孫大海和馬三標也不言語。只是在那裡把箱子打開,裡面的銀鏤拿起來拋弄幾下,再丟回去。
大家的視線盯在那銀子上,呼吸漸漸的粗重起來,王通又是大聲問道:
「去不去!?。
箭在弦上,不去的又要挨打又要退錢,去的還有個賺錢的期望,也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眾人都是鼓噪起來:
「要餉去,要銀子過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