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咱家是張公公的義子,大家看來,張公公也是祝日人,和馮公公有如手足,宮內有馮公公掌著司禮監和兩司房,宮外有張閣老掌著內閣和錦衣衛,要是再有人掌著御馬監,那就不可制了,咱家真倒霉啊!」 司禮監是內廷之首,又是東廠的上級衙門,這再司房房和禮儀房,文書房掌宮內宮外奏章上傳下達,禮儀房掌內宮各個監司衙門宦官的陞遷考核,原本司禮監太監若掌兩司房,則必須轉內官監差事。馮保破例兼掌,實際上已經是內廷獨大。所有秉筆和隨堂都被架空。
張居正操控內閣,又把錦衣衛都指揮使視為家奴,外廷六部九卿好像是他的屬吏,宮外的最大的情報部門錦衣衛也先向他匯報,百官陰私全在他掌握之中,他在外朝的權勢已經不比馮保在內廷的地位差太多了。
御馬監卜屬的四衛宮和卓士營是整個京師最強的武裝力量,馮保已經是完全控制了內廷統管、裁決、情報各項大權,又有外廷首輔作為同盟。如果再控制了御馬監的武裝力量,那豈不是可以廢立天子。
為了平衡和制衡,為了皇室的安全,自然不能御馬監再交到「馮保一系」的人手中。
張誠對馮保的地位和權勢一直心有嫉恨,王通多少有些知曉,不過這不是第一等的親近人,怕是不會知道,而且有人知道了,也會裝作不知。
對於部義酒後的抱怨,王通只能先安撫兩句,然後出門看了看是不是有人偷聽,回來才苦笑著勸對方不要多喝。
和每天與他傾訴的萬曆皇帝一樣。郜義也對王通放心的很,所以有些憋在肚子裡的話,都到這邊來講講。
「郜大哥小弟聽說宮裡的規矩。從下面做起,事事無錯,總要熬二十年到三十年才有機會在司禮監做個隨堂的,郜大哥還不到四十歲,有些事真不用著急
「馮公公也才五十出頭,義父大人和御馬監的張誠公公剛剛五十。現在各監各衙門的太監和少監都是青壯
振興樓的酒都是好酒,勁頭也足。在宮內當差因為需要時時警醒。喝酒的機會並不多,這郜義很快就是醉意上頭。沉沉睡去。
眼看著天色黑下幕,皇城的方向響起了第一遍的鐘鼓,王通這才叫醒了睡在臥房的部義,一直在外面喝茶等待的小宦官蔡楠急忙的進來,伺候洗漱穿衣。
王通順手把外面的袍服遞進來。郜義接過的時候問了一句:
「王兄弟,咱家中午喝酒的時候說過什麼嗎?」
「郜大哥喝了幾杯酒就睡下了,又講過什麼話嗎?」
王通愕然的凡問了句,部義用手揉搓了下臉,衝著王通抱拳為禮,告辭離開。
中秋節這天,王通少不得要給自己父親的靈位前供了月餅,然後又拿著香燭去了一次田伯家。田百戶扶靈回鄉,家中還有幾個僕人在那裡看家。王通卑掃祭莫一番,出來的時候已經圓月當空。
過了中秋之後,王通的生活更加的波瀾不驚,在李文遠的建議下,每天上午。如果大家都有時間的話,俞大獄會來給王通和李虎頭講講技擊槍棒之術。
這麼學了半個月,老將俞大袱就毫不客氣的評價說道:
「王通你如今能勝得過虎頭,無非是身高力壯加上學的認真仔細,在槍棒技擊上,你差李虎頭太遠。」
話不太順耳,不過王通也知道是實情。從家學淵源。勤修苦練。並且殺過人的李虎頭這方面的天賦的確要勝過自己許多,差的太遠也要學,畢竟是防身保命的技術。
九月初二之後,俞大獄教的也有些不耐煩,索性在少年中選了一批天份高的,在早上和晚上單獨指點技擊槍棒之術,並且打算在十月之後。在城外開闢一片空地,教眾人馬戰的本領。
前御馬監監督太監黃洋的課程講的漸漸複雜,四大營和城外京營的將官都被請來講課,行軍佈陣、臨敵應變的道理,還有在軍營中如何管理士兵,如何帶兵等等。
京師周圍的駐軍,軍將出身往往是勳貴之家,出身不錯,但卻也是老粗一個,說的往往顛三到四,滿口髒話,他們講究課之後,還要黃洋和幾個做過鎮守的老宦官解釋。
不過少年們最頭疼的也是這個,這樣的課上過幾次之後,黃洋就會提問,隨意選一個地方,虛構出敵我雙方,然後讓少年們安排進軍佈置。少年們的解答會根據合理與否評判。最後十名往往要被罰跑。
芯管李原頭興致勃勃的參與「但萬曆皇帝和王瀝對眾卜泛有太多的天賦,王通是報著學習一項新知識總是有用的心態,而萬曆皇帝則暗暗評判每個來講課的將官,作為陞遷考核的觀察。
大家都已經熟悉的很,每到課間休息的時候眾人還是打成一片,熱鬧的很,但差別也漸漸的分出來。
王通和萬曆皇帝在一起私下聊天的時候越來越多,其他人則是每日講武。
這樣的生活,時間過的很快,萬曆五年的九月馬上就要過去了。
萬曆五牛九自二十六,湖廣,荊州府江陵縣。
江陵縣是荊州府的首縣,也算水陸交通的樞紐,一向是富庶,城內多有富商豪門,但不管如何豪富。最大的一家始終不是他們,甚至也不是荊州知府。
最大的一家就是當朝閣老張居正的宅第,張居正的父母兄弟都住在這邊,張居正是這今天下最頂端的人物。莫說是江陵縣令,就算荊州知府。湖廣巡撫巡按那都要仰視,甚至連仰視的資格都沒有。
如今的張家乃是實實在在的湖廣第一豪門,甚至在武昌的楚王都未必有張家這樣煊赫的威風。
自從萬曆四隻下半年開始,整個大明的名醫就被各地的官員送到這裡來,各種各樣的珍稀藥材更是流水一般的快馬送到,原因只有一個。內閣首輔張居正的父親張老太爺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不管來了多少名醫,不管來了多少珍稀藥材,傳說楚王還請來了天下第一神醫李時珍,可張老太爺的身體依舊是一天不如一天。
差不多每隔三天,就會有快馬帶著老太爺的病情走驛路奔赴京師,送到張閣老手中,萬曆五年三月之後,張家周圍的人開始多起來,很多人明顯不是江陵本地,也不像是湘翼和四」那邊過來討生活的窮苦人。
每隔幾天,除了給首輔張大人那邊送信的快馬之外,也還有同樣去往京師的快馬急信,不過卻不知道送到何人之手,而且並不只是去往一個地方。
九月二十六的夜晚,即便是湖廣這等地方也有了些涼意,從天下各處來的名醫都已經逐漸散去,倒是武昌府的一個壽材商人經常進出,據說在南洋那邊買來的上好楠木快要到黃州府了。
張府燈火透明,直系旁系的親族人丁不斷的乘車坐轎來到門前,然後急匆匆的進門去,往來奔走的都是些家僕下人,他們個個神色也是
繃。
正門和後門處很冷清,張府牆外的其他地方,卻有三三倆倆的人影在晃動,這些人彼此看得到,但卻卻彼此沉默不語,就好像對方不存在一樣。
夜已經深了,張府周圍也愈發的安靜,外面那些人影中也都站著累了。或蹲或坐,突然間,恍惚有什麼聲音傳出來。
蹲坐的人都猛地跳起來,有人更是低聲喝道:
「是不是哭聲」
沒有人回答,沒過多久,牆內或者是有動靜響起,或者有石頭包著的紙團飛了出來,外的守候的人撿起來展開。
那撿紙團的人身邊同伴已經點著了根蠟燭湊過來,紙團上僅僅是用炭條畫了個叉。
紙條看完之後,隨手被丟到了地上,那人低聲笑道:
「看來人去了,沒白花老子這三百兩。快走,快走。」
周圍的人都用各種各樣的方式知道了消息,原本在外面晃蕩的人一哄而散,這天晚上,江陵縣城牆上有許多人順著大繩滑下,騎著早就預備在城外的馬匹,向著北邊疾奔而去。
第二天早上,江陵縣張府開始佈置靈堂,家人們去知府他們報喪,同時派人給在京師的內閣首輔張居正送信,張老太爺仙去了。
大明有明律,官員父母若死去。無論這官員擔任何等職務,從得知喪事那一天起,必須回家守孝二十七個月。在此期間,不得任官、嫁娶、應考等,如有違背被查出,嚴懲不怠,忠孝為大禮大義,若有違背者,朝廷百官、天下士林共唾棄之。
這稱之為「丁憂」
若朝廷需要此人為國效命,也可以下旨強留,讓其維持原職。繼續做官,則稱之為「奪情」
地方上的士子,中低品的官員遇到這種事無非是回鄉閒居幾年,然後再出來科考做官就是,可這次牽扯的人是當朝首輔張居正,一切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