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孤兒,能夠度過愉快的童年,考上大學,大學畢業之後找到不錯的工作,受到領導賞識,有豐厚的收入,辭職後創業,又撈到了第一桶金。
老天待自己不薄,王通一直這麼想,儘管成功就在眼前的時候,他得了不治之症。
來的那筆錢正好可以讓他在醫院裡直到死亡,這真是好運氣,在病床上王通經常開自己的玩笑。
視野漸漸昏暗,意識陣陣模糊,王通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亡,此時卻思緒如潮,從小到大,為了能和其他人一樣,為了能有更好的將來,自己一直在努力在拚搏,卻沒想到是這個結局。
「我不甘心……」
三十一歲的王通孤單的死在了病床上,沒有人聽見他最後的呢喃。
大明萬曆三年,廣東,澳門。
在臨海的山坡上,西式的建築鱗次櫛比,十幾座炮台設在各處要害之地,看街道上的人來人往,繁華市面,很難想像到在二十年這邊還僅僅是海邊的荒地。
黃色面孔的漢人和白色的歐洲人混雜在一起,構成了這裡獨特的風貌,在大明的其他地方你絕看不到這樣的情景,佛郎機婦人和街邊的漢人菜販討價還價,穿著破爛的白人在街邊和來往的明人兜售粗陋的「佛郎機特產」。
在那佛郎機人鐵匠鋪子裡,甚至還能看到漢人的孩子在當學徒。
「王通!!你爹叫你快點回家!!」
有人扯著嗓子大聲的喊,聲音傳進街邊的鐵匠鋪中,一個壯實的孩子聽到這個,放下手中的鐵棍和鑽頭,站起來沖邊上的大鬍子中年白人告別道:
「巴蒙德師傅,今天我就要回京師老家了,感謝您這半年來教給我這麼多。」
那個大鬍子白人正在敲打鐵砧上的一根鐵棒,聽到孩子的話,放慢了敲打的節奏,用生硬的漢話說道:
「謝我我也不會給你工錢的,門邊那個包袱是給你的,今後我們互不相欠了。」
王通也沒接話,只是在那裡深深鞠了一躬,到門口拿起那個包袱,快步的跑了出去,京師和澳門相隔幾千里,這巴蒙德又是白人,再見的機會頗為渺茫,王通心中傷感,腳步飛快的離開。
他沒聽到身後鐵錘敲打鐵砧的聲音已經停下,自然也看不到大鬍子巴蒙德用手擦拭濕潤的眼角。
此時的澳門並不大,王通很快跑到了港口,港口中既有軟帆的蓋倫船和克拉克船也有硬帆的大福船,桅桿有如森林一般,停泊船隻的規模甚至超過了澳門這個小城本身。
跑到這裡的王通已經看到了站在棧橋邊上的一名中年人,這中年人身穿飛魚服,腰間掛著繡春刀,無論番鬼還是漢人,都充滿敬畏的避開,因為他們知道這打扮代表大明最強力部門之一的「錦衣衛」。
王通和這個中年人眉眼之間頗為相似,可相比於王通的敦實壯健,這中年人看起來臉色有些青白,身體雖高,卻瘦削的很,看著王通跑過來,連忙笑著揚手招呼,才要說話,卻被突然咳嗽起來。
「爹,等我多久了?」
跑到跟前,王通仰頭說道,那中年人止住了咳嗽,把捂嘴的手在身後隨便一擦,慈愛的摸了摸王通的腦袋,溫和的責備道:
「你這孩子,幾位送行的大人早就回去了,就等著你呢!」
王通低頭不好意思的笑,那中年人轉身向著一艘福船走去,他連忙跟上,中年人說話不停。
「……都十二歲了,讀書學武才是正途,小通你整天泡在鐵匠鋪,要不就傻乎乎的亂動……」
王通和他父親並排走,其他人見到錦衣衛惟恐避之不迭,所以沒人注意到中年人衣襟的某處有絲絲血色,這是他方才擦手的地方。
福船寬大,現如今又是風平浪靜的季節,人在船上幾乎感覺不到簸動,站在甲板上,看著碧波萬頃,海鷗在船邊飛舞,讓人心曠神怡。
中年人身體虛弱,船一啟航就進了船艙休息,他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會亂跑,所以放心的讓王通呆在甲板上。
在福船的船樓背風處,王通坐在那裡解開了那個小包袱,和他的預料不差,包袱裡有一把短火銃。
跟著巴蒙德學了半年的打鐵,估計這大鬍子白人也看出來自己對火器的喜愛,臨別的時候索性送給他一把當禮物。
木柄打磨的很光滑,引藥池嚴絲合縫,扳機很靈便,也算用心打造的家什,就是沉重了些,差不多有四斤重。
佛朗機短火繩槍,差不多是這個時代最先進的武器了,可要和後世的自動武器比起來,實在是沒有辦法比。
……
來到明朝已經十二年了啊,王通長歎了口氣,此時的神態和表情好似成人,根本不是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
穿越來到這個時代,成為一個初生的嬰兒,隔了這麼久,王通還記得那時候的驚駭和狂喜。
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身為京師錦衣衛小旗的父親王力,給他起的名字還是王通。產下他不久,母親就暴病身亡,夫妻恩愛的王力沒有再娶,一個人拉扯著王通到現在。
有領先幾百年的知識和經驗並沒有讓他成為驚才絕艷的神童,現代營銷和策劃知識在這個時代毫無用處,成熟的意識卻是他接受這個時代生活的障礙。
有再活一次的知識,王通不想再失去,他像是個真正的嬰兒一樣成長,沉默安靜的學習,從不鬆懈的鍛煉自己的身體。
缺醫少藥的這個時代,強健的體魄就是健康的保證……
四年前,也就是隆慶五年,王力被調往澳門探察,他們家在京師沒什麼親眷,自然把王通也一起帶了過來。
儘管佛朗機人出現在澳門不過三十年,可這裡已經是個西洋化的城鎮,王通在這裡發現了可以打造火器的鐵匠鋪。
懂得火器的知識對自己一定大有幫助,王通想盡方法想要進這個鋪子當個學徒,可年紀太小,父親根本不同意。
直到半年前,壯實的王通才說服王力,托人介紹進了那個鋪子。
王力和身邊的人都以為王通不過是小孩子一時興起,沒想到十二歲的王通扎扎實實的在鐵匠鋪學到了今天。
多學一門有用的技術,自己在這個時代的生存機會就大上一分,王通一邊熟練的查看短火銃各個部件,一邊如是想。
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傳了過來,王通連忙把手上的包袱裹起,快步朝著父親王力的船艙跑去。
從冷冽乾燥的北地來到溽熱潮濕的南海之濱,千里奔波、公務繁忙,又不適應環境,王力來到澳門時間不長,身體狀況就開始變壞。
澳門這邊又是廣東的偏僻之地,缺醫少藥,王力的身體眼看著一天天虛弱了下去。
船舷外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回家的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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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有點生疏,謝謝大家,請大家不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