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日正午,天晴、微風。
四十開外的李老闆挺著大肚腩,拿著一個太空杯,站在鋪子外,瞇著眼睛看著和煦的陽光。李老闆做得是成人用品生意,每天要營業到很晚,卻需要起很早。今天他早上五點就被一個想做早操,卻找不到輔助工具的朋友喊了起來。從早五點一直堅持到正午,李老闆實在困乏得厲害。
好在沒有人會在午飯後做運動,即便是預備晚上的道具,現在也為時太早。李老闆打算曬曬太陽,回去睡個午覺。生意要做,可這條小命也得要不是。一想到交公糧的日子又要到了,李老闆不禁打了個寒戰。再這樣搞下去,他的小命就真的沒了。看來自己要捨己為人,為天都廣大男同胞試一下,昨天進的進貨質量如何了。
陽光並不強烈,暖暖的,曬在身上很舒服。李老闆伸了個懶腰,擰開手中的太空杯,想了想,又把蓋子擰上。太空杯裡是濃濃的苦茶,是為了提神所泡的,這都要回家睡午覺了,還喝著苦東西幹嘛。
李老闆打了個哈欠,準備拉上鋪子的防盜門。
可就在此時,李老闆聽到一陣嘈雜的喊聲,遠遠看去,一條黑線緩緩向他的方向移來。
完全由人組成的黑線,足足有數百人。
李老闆打了個激靈,蝕腦的睡意立刻消散而去。李老闆趕緊拉開防盜門,鑽進鋪子裡面,緊張而好奇地注視著這誇張的人流。
天都道上的風向又要變了?不好好賺錢要玩數百人群p了?李老闆只希望這群人渣去別的地方開架,免得神仙打架百姓遭殃,砸了自己的小店。
四十多歲的大哥都出來帶隊了?李老闆看到人群的領頭人是個中年人,又是一陣緊張,能讓這個年紀的道上老大都出動,事兒絕對小不了。
待人群走近,李老闆鬆了口氣。隊伍的領頭人和他一起喝過酒,不是什麼道上大哥,而是天都第二醫院的外科主任,據說過年時他已經升副院長了。
領頭人正是大名鼎鼎的二院『小張飛』。
李老闆走出鋪子:「張院長,這是去幹嗎呢?二院的醫生培訓?」李老闆會做人,先不管『小張飛』是不是真升了院長,叫聲院長總歸沒壞處。
「老李!」許浩擁有對數字過目不忘的本事,老張也有類似的能耐。他對和他一起喝過酒的人過目不忘。
「二院哪來的這麼多醫生,我們這是準備給咱們深紫戰隊加油助威呢!感謝d協規則,每一支新晉職業隊的第一場比賽都會在主場打,我們準備給遠道而來的客人一點小小的驚喜。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老張對身後的人群大聲喊道。
「沒錯!」幾百個人齊齊咆哮的聲音,差點沒讓李老闆跌個大馬趴。
老張身後的幾個小伙子用力搖著他們共同舉著的大旗。李老闆抬頭看去,純黑色大旗中央,畫著一塊不規則形狀的深紫色水晶。李老闆不知道這塊水晶的含義,老張身後的人群卻都知道。這塊水晶是深紫戰隊二號位劉連濤筆下的產物,這是深紫戰隊的隊徽,這是深紫戰隊的象徵。
對於深紫,李老闆並不陌生。他兒子和他兒子的同學,這段時間提到最多的詞就是深紫。他還為兒子沉迷遊戲,好好訓斥了兒子一番,那能想到深紫戰隊竟然有如此魔力,數百個人中竟有兩成超過三十歲,四十多歲的也有十多個。
「張院長,你怎麼……」
老張期盼家鄉出職業戰隊,期盼了多少年。如今多年夙願一朝達成,老張怎麼不興奮,酒糟鼻紅得都跟熟透了的西紅柿一樣,如果不是妻子萬般制止,他都會讓兒子逃學來看深紫戰隊的第一場職業比賽。
「我怎麼成為他們領頭人是不是?」沒等李老闆說完,老張就已經猜到了他要說的話。
李老闆點點頭。
「看看這是什麼。」老張得意洋洋地挺胸收腹:「往哪看呢,讓你看著!」老張指了指左胸,那裡佩戴著一枚勳章。
盾形勳章散發著誘人的銅紅,這個盾牌樸實無華,沒有任何裝飾花紋,盾牌中央,鑲嵌著一枚深紫色不規則水晶,水晶的形狀和旗幟上的水晶毫無二致。
在胖子他們取得職業資格後,馬義軍就去定制了這批,深紫戰隊榮耀勳章,並在昨天把這第一批勳章,頒發給了所有外圍成員。
「這枚勳章代表深紫戰隊最堅實後盾。我是深紫戰隊外圍成員,要在最關鍵的時候,挽大廈於將傾的。我不做他們的領頭人誰做!」得到這枚勳章的不止老張一個人,深紫戰隊的外圍成員也不止老張一個人,就連操作爛到極點的張小燕,都要到了一枚榮譽勳章,只不過他們怎麼敢跟頂頭上司搶老大的位置。
老張的話糊弄李老闆這個外行還可以,想糊弄身後這些看了多少年比賽的朋友,那就是掩耳盜鈴了。
「不就是個不花錢的替補嗎。還挽大廈於將傾。呸!真不要臉!」這句話他們也就是敢在心裡想想,他們可不敢得罪這個,與深紫戰隊關係最密切的老男人。說不定和他搞好關係,自己也能弄個外圍成員,弄枚榮譽勳章呢!
免費觀看所有主場比賽,可以隨俱樂部大巴去觀看客場比賽,還可以在主力隊員有急事的時候救場。
第一條可以忽略,即便深紫戰隊打進甲級聯賽,門票價格也不過十元錢,能打得起dota的人,沒人會在乎這十元錢的門票。後兩條福利可是誘人的很,如果能打一場職業比賽,哪怕是個替補的。這也不白打這些年dota了。
「老李,一起去看看?」身為深紫戰隊最堅強後盾,老張有義務幫深紫戰隊拉攏更多支持者。
沒給李老闆拒絕的時間,老張直接把他鋪子的防盜門拉了下來:「去吧,去吧!反正你這本來下午也做不了幾單生意,誰還在下午辦事兒來著。這可是極具紀念價值的一場比賽。比賽兩點開始,為什麼我們現在就去,還不是擔心去晚了搶不到直播廳的位置。要知道資格賽最後一場,可是有不少兄弟,圍著對講機在外面聽直播的。」
「我不懂dota啊!」李老闆困得要死,但不好明目張膽拒絕。
老張大氣揮揮手:「沒事兒!誰也不是生下來就懂的,多看幾場比賽,多打兩局就什麼都懂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李老闆要是再拒絕就是不給老張面子了。浪費一下午時間和二院副院長攀上交情也不錯,李老闆強忍著睏意,跟上了大部隊。
到了深紫俱樂部,老張他們感慨多虧來得早。不然照這架勢,再晚來十分鐘,估計這群人就得有一大半人在外面聽廣播。
才十二點半,深紫俱樂部不算寬敞的直播廳就站滿了一半,在老張這一夥進來後,直播廳已經擠得滿滿當當。幸好對手是丙級戰隊,幾乎沒有跟隨隊伍觀看客場比賽的支持者,不然馬義軍又得頭疼一番。
家鄉隊伍就是容易獲得支持,深紫戰隊一場職業比賽沒打,就有了這麼多死忠。甚至還有幾個狂熱的支持者,臉上都用油彩圖上深紫的水晶隊徽。老張一行人之前還未深紫大旗沾沾自喜,和他們一比,自己的行為簡直弱爆了。
擁有榮譽勳章的人,都會在直播廳最好的地方擁有自己的專屬位置,老張幾人高舉起勳章,在密集的人群中,暢通無阻地到達了自己專屬座位。支持者尊敬放棄穩定工作,來幫助深紫建隊的田一一,也尊敬老張這些外圍成員。外圍成員雖然有著不錯的福利,但並不是那麼好當的。關鍵時刻要頂上去,頂上去的一局贏了皆大歡喜。要是輸了,少不了被不理智的支持者責罵,他們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老張把李老闆安排在自己的專屬座位上。在眾目睽睽之下,點了支煙施施然走上二樓直播廳。張小燕、郭風他們也想跟上去,可是看了看身後,羨慕嫉妒恨到冒火的眼神,他們又坐了下來。有了最好的座位就知足吧,就別顯擺自己跟深紫戰隊的好關係了,要知道現在人們的仇富心理可是極其嚴重。
深紫戰隊成員,午餐都是在俱樂部吃得,馬義軍給他們每人準備了一份又好吃、又營養、又不會有吃壞肚子危險的午餐。第三點最重要,馬義軍特意叮囑過大廚,寧肯讓胖子他們嚼蠟,也不能讓他們吃壞肚子。
d協的比賽規則很人性化,如果有急事,可以多次暫停,決不會出現讓比賽成員出現拉褲子的事件。不拉褲子並不代表不丟臉,曾經辣醬在浴火鳳凰打客場,全隊被鳳神下了瀉藥,五人共跑了將近四十次廁所。d協裁判沒有煩,可觀眾們煩了,整整把辣醬戰隊叫了兩年拉稀戰隊。以至於劍神現在,每次聽到拉稀戰隊這個詞都會翻臉。
馬義軍可不希望自己的戰隊被叫成拉稀二隊。
吃過午飯,教練田一一沒有留給隊員午休時間,一上午的假期,已經足夠讓他們休息好。田一一也沒讓隊員研究戰術,這一場的戰術已經策劃了將近五天,如果再掌握不好,現在臨時抱佛腳也沒用。
田一一有自己的工作,他在幫隊員們提升比賽前的最重要的一環——士氣!
老張打開訓練室門的瞬間,似乎就感覺到了訓練室內亢奮的氛圍,以及胖子他們身上求勝的信心。
「你們已經看到了,樓下直播廳已經擠成了沙丁魚罐頭,俱樂部外面還有很多想看比賽,但苦於沒有位置的兄弟。」田一一相比一個月前瘦了很多,但眼睛裡散發著不可逼視的光芒。和主持新聞節目時,沉穩卻泛著死氣的田一一判若兩人。
「他們為了什麼?」
「放棄午休,放棄陪家人女友,甚至放棄下午的工作、學業。來咱們樓下擠罐頭,他們為了什麼?胖子,他們是為了保暖還是為了減肥?」
胖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田一一一眼:「他們當然是為了看咱們比賽!」
田一一打了個響指:「沒錯,他們是為了看咱們比賽!胖子,你有過滿懷著熱情與希望看比賽的時候嗎?」
胖子當然知道田一一這些話的意義,配合道:「有過,那還是我小的時候,大伯帶我去看世界盃預選賽,中國隊對韓國隊的比賽。那天下著大雨,但觀眾們熱情絲毫不減,我和大伯臉上也都塗著國旗,頂著大雨給國足加油……」胖子沒有繼續在說下去,他知道不說下去,比說下去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田一一把話接過來:「結果呢,國足又一次讓所有人失望了,被韓國隊踢得跟狗一樣。」田一一的語調很陰冷:「他們洗個熱水澡,繼續去泡夜店,繼續去練習叉腰肌,留給支持者的是什麼?」
「悔恨!痛苦!傷心!絕望!」這些陰冷的詞彙從田一一牙縫裡一個個蹦出來。田一一突然大聲吼道:「樓下支持者臉上畫著的是咱們隊的隊徽,你們會讓他們品嚐苦澀嗎?」
「不會!」
「我們支持者需要的是什麼?」
「勝利!」
「一場暢快淋漓的勝利!比賽兩點開始,但我要求你們現在坐在比賽包廂中等待對手。然後告訴他們,這裡是我們的地盤。」
深紫戰隊五人殺氣騰騰地走了下去,沒和門前的『小張飛』說話,而是一人和他擊了一次掌。
這次擊掌代表著勝利。
待胖子他們走下去,田一一坐在椅子上,深深呼了口氣。身兼競技部經理、教練、解說、情報員數職,他要研究對手特點與弱點,他要研究應對戰術,他要管理隊員,他要解說,他還得鼓舞士氣。這不僅僅是勞體,還要勞心。
「幹得不錯!」老張做到田一一旁邊,遞給他一支煙讚道。
「第一次幹這種活,我心裡還沒底呢!這段話說得矯情不?」田一一點燃香煙,他越來越離不開這玩意兒了。
「不矯情,我聽著都熱血沸騰,恨不得上去幹一場!」老張拿過田一一桌上的賽程表:「這一場打正方、下一場江陵、下下一場打百野祝壽。這簽不錯啊!」
田一一點點頭:「三支隊伍都不強,正是咱們取分並積累信心的好機會。」
「戰隊今年的目標是什麼?」
「升級。」
「告訴他們了?」老張口中的他們自然是胖子幾人。
田一一笑道:「我告訴他們今年的目標是冠軍,拿不到冠軍把他們吊起來打。」
「不怕他們壓力太大?」
「如果這點壓力就承受不住,那以後也沒法在號稱死亡聯賽的d乙混了。」
老張歎了口氣,職業選手就是在壓力中成長起來的,如果扛不住壓力,技術再好也打不出好成績:「不說這些了,我和樓下的朋友們都已經商量好了,給正方這群老傢伙一點驚喜,讓他們知道咱們深紫的主場不是想來就來的。你覺得死亡主場這個名詞怎麼樣?」
田一一突然心頭一震:「你們可別亂來啊,雖然d協管不到你們,但如果你們鬧得太厲害的話,咱們深紫的名聲就毀了。」
「我辦事,你放心!再說人都是娘生爹養的,沒設麼恩怨就問候人家祖宗十八代,問候人家所有女性親屬的事兒咱也做不出來。我找的都是看了多少年比賽的老油子了,即便不是也有老油子帶著,絕對不會給咱們俱樂部惹事。」
「能把握分寸就好!」聽老張說完,田一一才放下心。
「我就是來通知你一聲,免得到時把你嚇著。」老張說完,把煙在煙灰缸捻滅,一步三搖走了下去。
他不知道,他這句話又讓田一一把心提了起來:這老酒鬼不會真幹出什麼過激的事兒吧!
田一一趕緊跟了下去。
剛才胖子他們入場的時候,引得支持者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此時田一一走下來,得到的歡呼聲絲毫不比胖子他們的小。田一一坐在解說台上,揮了好幾次手,才把歡呼聲打斷。
一點半,田一一知道對手就要來了。田一一腿忽然顫抖了起來,第一次上鏡主持節目,田一一都沒這麼緊張過。
一名警察支持者手裡的對講機響了起來:「十分鐘前有人看到正方的大巴從天都賓館出發,估計馬上就能到達。」
「收到,有緊急情況立即匯報!」警察話音剛落,對講機上就傳出嘈雜的聲音:「來了,來了,正方的大巴!」
正方是一支在丙級聯賽混了七年的苦逼戰隊,七年的歲月在他們臉上留下了無法掩蓋的痕跡。他們對深紫俱樂部十分有好感,這裡雖然沒有像樣的主場,但支持者的素質很高,在這麼擁擠的環境竟然還能主動給他們讓開一條通道。
可就當他們即將踏入比賽包廂的時候,他們推翻了剛才所有的看法。
數百人發出的怒吼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迴盪,刺激著他們的神經,攪拌著他們的耳膜,這數百人裡有青年人、有未成年的孩子、也有四十多歲的大叔。此時,他們只有一個表情,猙獰。
離客場比賽包廂最近的一個青年,用能喊破喉嚨的聲音,在正方五人身邊大聲吼道:「這裡是天都……這裡是深紫……這裡是深紫……這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田一一摀住了自己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