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中鋒()
胖子把陳素青的二八自行車停在樓下，拎著表嫂給的狗肉，狗一樣地往家裡跑去，胖子龐大的身軀捶在樓梯上，每一步都發出咚咚的聲響。
大伯和王父坐在客廳裡閒聊，廚房裡傳出一陣菜下鍋的刺啦聲，一股香氣瀰漫出來，放在平時胖子肯定會先廚房看看媽媽在做什麼菜，是不是自己喜歡吃的。但現在胖子卻顧不上了，他連招呼都沒和大伯打，把狗肉扔在茶几上，一把抓住倚在牆上的黑色吉他箱。
打開之後，一把做工精緻的吉他躍然而出。黑色的琴頭，金黃色的卷弦器，琴頭最上面印著gibson的英文，而琴頭最下面則有一塊銅牌，上面刻著zakkwylde的簽名。黑色圓形線條在乳黃色琴體上繪成的圖案更是突出了zakk的個性，據說把琴體弄成這樣，是因為一個zakk很討厭的樂手和他有一把同樣的琴，他覺得這樣很丟面子，於是把他自己所有吉他都印上了啤酒瓶蓋的圖案。這樣的琴也成了zakk的象徵。
胖子第一次聽到這個典故後差點沒笑噴。他到覺得琴體上的圖案不像啤酒瓶蓋，更像是棒棒糖。再看琴頸，這把gibson的琴頸似乎比胖子原先用的epi更流暢一些，胖子握著隨手按了幾個和弦，很舒服的感覺。很多人都說gibsonlp的高把位很難彈，但胖子從沒有這種感覺，或許是他手大的原因，他一直感覺gibson寬大的琴頸比ibanez那種細長扁平的琴頸用著舒服許多。
「大伯，我太愛你了，我愛死你了。」胖子興奮到了極處直接把大伯抱了起來，在原地轉了好幾圈。
大伯雖然已經到了知天命之年，但身材保養的很好，既沒有發福，也不太瘦，1米77的身高配上大伯精心蓄起的短鬚，一副老帥哥的模樣，再加上大伯久居高位，更是養出了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其他人見了大伯，別說肆意玩鬧，就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就連大伯囂張頑劣的女兒，見到父親後都會像個淑女一樣規規矩矩坐好，一句話不敢多說。
也就是胖子還敢和大伯這樣沒大沒小，一是依仗著大伯的寵愛，更主要的還是胖子無慾則剛，他一不圖大伯家產，而不在大伯手下做事，幹嘛還要整的那麼嚴肅，大家開開心心不是更好。
其實胖子還是有點傲骨的。他的理念是，你尊敬我，那我尊敬你，如果你看不上我，那麼無論你多大權勢，多有錢財，我也犯不著給你當孫子。
「暈了，暈了。」大伯坐在沙發上揉了揉額頭，笑罵道：「你個臭小子知道大伯怕暈還轉這麼多圈，屁股癢了？」
王纖縮縮脖子，要知道大伯對他寵愛有加，但教訓是少不了的。王纖小的時候做錯了事，父母捨不得打，最多就是訓斥一頓，可要是讓大伯知道了，一頓胖揍是絕對跑不了。每當胖子挨完揍之後，韓素芬都會抹著淚，一邊責怪胖子不爭氣，一邊埋怨大伯下手太重，雖然胖子屁股上的肉多，但也不能這樣打啊，真是不是自己的娃不心疼。
胖子知道現在大伯不可能真揍他，畢竟他是功臣不是。所以胖子拿起茶几上一台嶄新的筆記本電腦，嬉皮笑臉問大伯道：「這也是給我的？」
「不是給你的給誰的，不過你可記著，到了大學別天天打遊戲，即便不是好好學習，功課也要跟上，知道嗎！」大伯知道胖子貪玩的性子，提前給打個預防針。
「保證完成任務。」胖子依舊嬉皮笑臉問道：「大伯，今年建築工地還用人不，我再去給打兩個月工。」
「哦！你又想買什麼？告訴大伯就行，別去受那罪了，就當是考上大學給你的獎勵。」大伯可是深知自己侄子這副疲懶的性子，不是有特別想買的東西，這一個夏天他能一步不出屋門，抱著空調吹到天荒地老。
「我想買兩塊效果器。不過大伯你給我這把琴和電腦的獎勵就夠了，效果器的錢我自己掙去。不然老爹又得逼我減肥，斷我的糧草，還不如受點累換口肉吃。」
「你小子，這輩子就是餓死鬼投胎的，委屈什麼也不肯委屈肚子。」大伯聽到胖子蹩腳的理由後哈哈大笑。
只不過大伯聽不到胖子心裡那萬分的不情願。如果只是為兩塊效果器，我何必去受那罪去，找大師許改裝不是更好。
胖子為的是陳素青。
之前提到過，因為陳素青違背了他父親的意願沒有報考軍校，所以陳素青每年只能在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手裡拿到學費，而生活費要陳素青自己想辦法。陳素青是說她會去她表姐的超市打工，但胖子知道做兩個月超市收銀員根本賺不出這一年的生活費。雖說深紫網吧賽的冠軍獎金不菲，但別說胖子，就連陳素青這個dota高手對冠軍都不報有太大希望。天都雖然是個小地方，但誰也沒規定小地方就出不了大神。尤其是在和手術刀戰隊打過比賽後，胖子越來越沒信心，可以想像，幾個整天忙的要死的醫生都打這麼好，那些天天打dota的宅男得強到什麼地步。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胖子得為陳素青的生活費犯愁。
胖子雖然別的幹不了，但一把子力氣還是有的，而且大伯近些年主要做的就是房地產生意，大學四年每年暑假，胖子基本不用愁掙不到錢，更何況大伯怎麼能虧待這個唯一的侄子，胖子雖然幹的是小工干的雜貨，但工資卻比大工還高。這樣一來，每年胖子只要暑假打兩個月工，在加上家裡給的生活費，完全足夠應付兩人四年大學的開支。實在不行，實在不行不是還有許浩嘛！那小子有錢。
胖子沒有給過陳素青任何承諾，甚至兩人現在連戀人關係都沒確認，無論任何人知道陳素青和胖子的故事後，都會說一向精明的陳素青走了一記昏招，竟然把自己的現在和未來都壓在了一個不靠譜的胖子身上。
但如果他們能讀懂胖子的心理活動呢？我想或許是閉口不言，或許是大呼人不可貌相，但他們一定會感歎陳素青的眼光之毒，魄力之巨。
胖子疲懶、胖子不會甜言蜜語、胖子其貌不揚、胖子胸無大志、胖子不務正業、胖子還狠胖……是的，胖子有很多缺點，但胖子卻有一個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男人都沒有的優點，那就是他知道什麼叫責任，並敢於背負起這些責任。一個女孩若是嫁給這樣一個男人，雖然不能享受到其他姑娘望向自己羨慕的眼神，但她卻可以一輩子不受絲毫委屈。平淡、平靜而幸福，正如韓淑芬，正如陳素青。
陳素青的眼光……毒啊。
大伯應下了胖子的請求，或許他也覺得胖子是應該幹點體力活減減肥。大伯讓胖子後天早晨去他辦公室找他後，問道：「你們三兄弟現在還踢不踢球。」
「偶爾踢一場，不過不如以前頻繁了，咱們本地找不到對手，踢得沒什麼意思。怎麼？大伯你又有賭局？」
大伯是個老球迷，和幾個同是球迷的大老闆們組織了一支業餘足球隊，有時會和幾支類似他們情況的球隊踢場足球，開個小賭什麼的。不過和國足黑幕那些賭球不一樣，他們的賭注也就是吃頓飯洗洗澡之類的。到了他們這種境地自然不會心疼這點小錢，所以說是賭球不如說是感情球賽。
而胖子三兄弟以前經常被大伯拉過去參加這種賽事，一是因為他們三個球技好、體力好，主要還是想帶他們見識一下世面，多認識些人，為將來鋪路。
至於胖子所說的本地沒有對手，也不是誇大其詞。在他們三人很小的時候因為足球小將的熱播，使他們對足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踢足球可以鍛煉身體，也可以幫助胖子減肥，三人的父母對這他們玩項運動都持鼓勵態度。以至於三個孩子每星期都至少有兩天會在足球場上盡情揮灑汗水。
那時國足的名聲還好，沒有任何人對這項世界第一運動有牴觸心理。在當時，每逢週末各個校園足球場都會人滿為患，場上孩子們帶著笑容肆意地揮灑汗水，而場外拿著水壺冷飲毛巾的孩子們的父母，看著自己的孩子活蹦亂跳、茁壯成長也都堆滿了笑容。
身為忠實球迷的大伯聽到侄子愛上足球這項運動後，不顧手頭的生意，興沖沖跑到足球場上看起了侄子的比賽。只不過大伯看了幾分鐘後就皺起了眉頭，這哪是踢球，這是追球。
沒有前鋒；沒有中場；沒有後衛。足球到哪就看到隨著塵土飛揚，除了門將外所有人都追著足球跑去，然後會有一個運氣好的孩子，碰到球後，或是向前，或是向後開一個大腳，於是又是一陣塵土飛揚。
大伯把胖子三兄弟喊出了球場。
或許是大伯的教練癮犯了，也或許大伯覺得身為自己侄子的胖子把足球踢成這樣丟了自己的人。大伯給這三個小子制定了簡單的戰術，同時按照各自的技術特色分配了位置，還不時地帶他們去踢正規的業餘比賽。
劉連濤速度不快，但身體強壯耐力出色，司職後腰。主要訓練的是他的防守攔截能力和長短傳球。
許浩速度快，爆發強，腳下技術不錯，司職右中前衛。主要訓練盤帶與傳中能力。
胖子身高體胖，司職中鋒，訓練的是無球跑動能力和爭頂頭球能力。
戰術也很簡單，劉連濤接過守門員傳來的球，或者親自攔截下球，傳給許浩，許浩靠著速度硬吃對手堅決下底、傳中。胖子做終結者，把球ding進對方大門。
這套戰術剛執行初期並不成功。他們三人覺得這樣踢球還不如跟著球跑那樣踢來得痛快。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三人身體素質，技術、配合默契程度的不斷增長，以及對手開始中規中矩的按比賽規則踢球以後，這套簡單的戰術顯示出了無與倫比的威力。
尤其是作為尖刀的胖子，在16歲身高達到193公分，體重超過240斤以後，這三人小隊更是無人能及。
胖子因為從小鍛煉，雖然不夠靈活但是耐力極佳，彈跳也不錯。你指望那些身高一米七的中學生，或大腹便便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大老闆中後衛去防住胖子？想像一下自行車跟重型坦克相撞後的場景吧！別說兩輛自行車，即便是四輛也是被碾碎的命運。
可以說，只要許浩傳中傳的准，胖子就能進球。在天都甚至省內，能防住胖子的業餘中後衛或許有，但胖子沒碰到過。你說什麼？守門員？在中國業餘比賽中，守門員就是個打醬油的，最差的職業守門員都比最強的業餘守門員強上十倍。
如果不是國足名聲越來越臭的話，大伯都有心送胖子去踢職業足球。甚至歐洲踢球大伯也不是沒考慮過，只不過人家一聽胖子這個體重就拒絕了。
雖然不能遠渡歐洲為國爭光，但胖子是國內業餘比賽中的bug卻是不爭的事實。
像大伯舉辦的這種感情球賽胖子已經一年多沒有參加了，不是胖子不想去，也不是大伯不讓他去，實在是他去了沒球踢。那些老闆們一看到胖子來，寧願付出贏了也請客的代價也不會讓胖子上場。那些老闆們能混到現在這地步誰也不是傻子，讓胖子上場是被虐加請客，不讓胖子上場可能是虐人加請客。既然注定要請客，還不如爽一場，踢出個好心情去請。
「大伯，又來外地人挑場子了。」胖子知道不是來外地人，是斷然不會讓他這個**oss出場的。
「不但是外地人，還是外國人。老李和韓國一個公司一單生意談了兩個月，0.5個百分點都不肯讓步，最後韓國人提出用一場足球的勝負來決定誰讓步。」
「他們不會把樸智星弄過來吧？」
「他們的球員都是他們公司的員工，雙方已經規定好了，可以叫朋友，可以叫員工，但誰也不能用職業球員，哪怕是退役的都不行。」
「那沒問題，一會我就跟耗子還有大哥聯繫，中午吃飽飯就一起去熱熱身找找狀態，明天給咱們國家丟人是小事，給大伯丟人就是大事了。」
大伯聞言哈哈大笑道：「你個臭小子跟誰學得怎麼油嘴滑舌，給大伯丟人是大事，給國家丟人更是大事，明天只許勝利，不許失敗。」大伯笑得有些狡黠，附在胖子耳邊說道：「你別看0.5個百分點不多，但在老李手裡這可是上百萬的生意，幫他個大忙，我們這些老朋友他可以不表示。你們三個小輩，他要是不表示一下，大伯首先跟他不幹，你不是想買兩塊效果器嗎？這件事我不告訴你爸。」
表示！胖子的眼神變得賊亮。胖子突然站的筆挺，衝著大伯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道：「是長官，只許勝利，不許失敗。」
大伯看到胖子不再稚嫩的面容，先是面帶欣慰的微笑，不一會，不知怎麼了，卻是面色一黯，對王父說道：「咱們家的雛鳥也長大了，要自己飛嘍！咱娘要是能看到這一幕該多好。」
提起亡母，王父也是臉色一黯，露出感傷的神情。
大伯拍著幼弟的肩膀回憶道：「還記得咱娘臨終前跟咱們兄弟說過的話嗎？咱娘說她子吃過苦也享過福，該吃的吃了，該喝的也喝了，人情冷暖酸甜苦辣，該嘗的也都嘗了，按說這輩子也沒啥遺憾了，可娘說她不知足，她想抱抱重孫子在死，可這賊老天卻不給她機會了。」
大伯站起身子摸著胖子的頭：「纖子那時才8歲，還是不懂事的年紀，可見奶奶過去了，也哭得跟個花臉貓似的。」
胖子怎麼能不哭。因為父母的工作很忙，胖子從小就是讓奶奶帶大的。胖子現在還會在夢中浮現出奶奶音容笑貌，而這時淚水總會不知不覺打濕枕巾。
奶奶是個風風火火的小老太太，說話很沖，但語氣不像刺，卻像水，讓人始終能感覺到善意。奶奶走路步子邁得不大，但步調卻很快，胖子小時候經常會因為跟不上急的大哭。奶奶喜歡夏天傍晚帶著孫子坐在院子裡，用蒲扇幫孫子驅趕著蚊蠅，聽孫子在板凳上奶聲奶氣地讀著書裡的童話。
奶奶喜歡抽旱煙，雖然老是咳嗽，但大伯送來的好煙碰都不碰，她總說紙煙抽著一點勁兒都沒有，讓大伯別再買。
奶奶不喜歡吃肉，燉的肉卻特別香，看著孫子吃得小臉肥嘟嘟的，奶奶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燦爛起來。
這麼一個可愛、可敬、討人喜歡的小老太太卻只活了58歲。胖子記得，奶奶去世那天哭得最傷心的不是自己，也不是父親，而是和奶奶沒有血緣關係的大伯。
年輕時的大伯是鐵一般的漢子，嚴肅、銳利、從不輕易洩露自己的情感。也正是這個鐵一般的漢子，在靈堂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哭了三天三夜。為奶奶埋上最後一捧土後，大伯直接暈倒在奶奶的墳前。在醫院休養了半個月才勉強能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