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宅鎮。
再過兩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葉宅鎮上不時響起小孩子玩炮仗和煙花的聲音,到處瀰漫著淡淡的硫磺和火藥味,還有各種各樣的肉香,這些氣味一融合,卻成了一股濃郁的過節味道。
葉三家也開始了年前的大掃除,葉秋正端著個水盆,跟在葉三媳婦後面,擦拭著桌椅和板凳。
不過葉秋卻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不時轉頭看向門外,時而嘟嚷幾聲,似乎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也激起了他的童心,忍不住想要出去玩耍一番。
好不容易等到葉三媳婦擦完了桌椅,又去洗碗筷了,葉秋也不等倒掉水盆裡的髒水,便丟下了水盆,卻是小步跑上了樓去。
不過他卻沒去自己的房間,而是徑直來到了葉三夫婦倆的臥房前,稍稍遲疑了一下後,便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
推開房門後,他卻看到葉三並沒有在打掃房間,而是直直地立在那裡,一動不動,竟似在呆中。
葉秋也沒多想,叫了一聲三叔。
那料想葉三卻是渾身一震,似嚇了一跳,手裡拿著的一張紙片一樣的東西也是掉在了地上。
葉三撿起地上那張紙片,回頭瞪了葉秋一眼,拉長了馬臉,說道:「臭小子,咋咋呼呼的幹什麼?」
葉秋愣了一下,不由有些委屈,心想自己又沒有要嚇葉三的意思,葉三又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不過他也沒跟葉三爭辯什麼,而是說道:「三叔,你說阿夏為什麼還沒回來,該不會不回來過年了吧?」
「我怎麼知道?」葉三卻一副沒好氣的樣子,冷冷地說道:「不回來才好,省得你們又鬧騰,一點也不讓人省心。」
「切,你別騙人了,」葉秋卻是撇了撇嘴,說道:「我都聽三嬸說了,你昨晚幾乎一整晚沒睡,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給阿夏打電話。我看你還是趕緊打電話給阿夏吧,叫他早點回來,這有什麼好猶豫的……」
「你懂個屁!去去去,小孩子管這麼多幹什麼,還不快幫你三嬸打掃去!」
葉三卻是轉過身,坐視要敲葉秋的腦袋,等葉秋一縮身,卻一把關上了房門。
等聽到門外葉秋離去,葉三臉上僵硬的線條也軟了下來,他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紙片,輕歎了口氣。
他手上拿著的是張照片,這張照片跟當初他給葉夏那張照片幾乎一模一樣,照片上的人兒是葉夏的母親,不過相比那一張照片年代久遠,已經泛黃,這張照片卻是新洗出來的。
葉三前陣子聽葉夏說把自己母親照片弄丟後,便找出了底片,特意去攝像店新洗了一張,準備到時候給葉夏。
剛才打掃房間的時候,他不經意之下,翻到了這張照片,便不由想起了過去的事,站在那裡神遊起來,所以葉秋只是輕叫了他一聲,卻還是差點把他嚇了一跳。
正當他準備收起照片時,外面又響起了敲門聲,那葉秋叫了一聲:「三叔,開下門。」
葉三愣了下後,一把拉開門:「又怎麼了,你這……」
只是話說了一半,葉三卻是愣在那裡。
只因門外,除了一臉笑嘻嘻的葉秋外,還站著另外三人,卻正是那葉春、葉冬還有葉奶奶。
葉三微帶詫異道:「葉奶奶,你能下床了?還有葉冬,你這麼快就……」
站在他對面的葉奶奶臉色有些蒼白,不過看去精神倒還不錯,想來恢復得還可以,而那葉冬,也是基本回復了原來的樣子,除了脖子處,還有些不顯眼的灰色疤痕,倒像是許久沒洗臉,積了不少污垢一般,不過相比他變成怪物似的樣子,可說天差地異。
「是啊,」那葉冬笑呵呵道:「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變不回來了呢,沒想到阿夏那師傅還挺厲害的,我看等到明天,我脖子上這些東西也會完全脫落,就再也看不出來了。葉奶奶說她今天也感覺還不錯,所以下了床,非要來找你,我們就陪她一起過來了。」
「那就好,」葉三也難得露出一絲笑容,「葉奶奶是想叫我們過去幫忙打掃的嗎?我正準備過去呢,不過我先把家裡收拾一下……」
「不是啊,三叔。」那葉春卻打斷了葉三的話,面露絲急色道:「奶奶是想叫你給阿夏哥打個電話,叫他早點回來呢。」
葉三一怔,面露絲猶疑道:「可是阿夏他……」
「沒有,」葉奶奶卻是拍了拍葉春的頭,微笑道:「我是想讓你打電話問問阿夏,他過年回不回來了,可沒說一定要他回來,他也難得跟親人在一起,我們這裡是沒關係的。」
那葉春卻是嘟起小嘴,小聲嚷道:「我們不也是他親人嗎?」
葉三笑道:「好吧,等下我就給阿夏打電話問問看,剛剛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一直沒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三叔,沒想到你真會騙人啊,剛剛還說不管阿夏了呢。沒想到你早就給阿夏打過電話了……」
那葉秋一臉揶揄道。
葉三白了葉秋一眼,微現尷尬。
等送走了葉奶奶他們,葉三關上房門,放下手裡的照片,又撥通了葉夏的電話,可是鈴聲響了半天,葉夏依是沒接。
葉三搖了搖頭,輕歎了口氣,便放下電話,去拿桌上的照片。
這時,外面又響起了敲門聲。
葉三眉頭一皺,走過去一把拉開房門,沒好氣道:「阿秋,你沒事做的話,就先去葉奶奶那邊,幫……是你?!」
他話說了一半,卻現門外站著的並非葉秋,而竟然是那焦大。
「你來幹什麼?」葉三面色迅變冷,上下看了看前面的焦大,說道。
葉三剛現是焦大時,也是有些緊張,只是在看清焦大的樣子後,那絲緊張感卻是漸漸消去,只因此時焦大頭花白,雖然臉上沒多大變化,但眼角的魚尾紋卻是如刀刻一般,十分明顯,與雪白的鬢角相映襯,頗有些刺眼,不過他的臉色依然平靜如水,無悲無喜。
但葉三總感覺焦大除此之外,與以前還有更大的不同,雖然焦大現在腰背挺直,並不再傴僂,只是整個人的氣質卻是大變,如果說以前他是一把隨時準備出鞘的利劍,總會給人一種巨大的壓力,而現在的他卻更像一塊璞玉,溫潤,平和,不給人任何一絲侵略感。
而當聽到葉三有些嚴厲的問後,焦大卻反而露出一絲微笑,說道:「我能進來嗎?」
葉三愣了愣,而後點了點頭,拉開房門:「進來吧。」
…………
「那一年,我在前線負傷,回到這裡時,阿芸……如芸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有三個月大了。」
葉三坐在書桌邊,手裡點著一支煙,眼帶迷惘,慢慢地回憶道:「我當時就奇怪你為什麼不在她身邊,問了她好多次,她卻一直說你家裡有急事,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
可是時間一天天過去,你卻一直沒見回來,我看如芸表面上似乎沒什麼,其實她一直都在強顏歡笑,好像非常的擔心。我也不知道你們到底生了什麼事,也不好多問,可是眼看她身體一天比一天差,沒人的時候也常常以淚洗面,我就問她你在什麼地方,想來找你,把你早點叫回來,可惜她卻一直不肯告訴我,只說你肯定是遇到了什麼難事,不想讓你分心。
那個時候,她見我著急,還反過來安慰我,跟我說,你一定會回來的,只不過有可能會晚一些才回來。甚至她還經常一臉甜蜜地跟我說,等孩子生下來了,你回來後,還可以給你一個驚喜。我雖然、雖然感覺有些不是滋味,可見她很樂觀,便也安心了許多。
只是沒想到,孩子剛滿六個月便出世了,後來我聽接生的葉奶奶說了才知道,如芸身體不好,再加上一直有很重的心事,整天鬱鬱寡歡,所以才早產了。
當時因為孩子出生太早,葉奶奶也認為孩子是保不住了,眼看孩子生息越來越弱,到最後幾乎快沒氣了,我們卻一直束手無策。原本如芸也很傷心,只是後來她卻反而變得很鎮定,說孩子一定會沒事的,還讓我們先離開,說想跟孩子單獨呆一會。
聽她這麼說,我們便先回了家,等到吃完晚飯再過去後,我們卻現孩子竟然神奇地恢復過來了,雖然個子很小,還沒拳頭大,生命力卻很旺盛。可是如芸卻不停地喀血,頭也變得灰白,好像一下子老了幾十歲。
我們當時都嚇傻了,想送她去醫院,可是她卻不肯,說她已經沒幾天好活了,也等不到你回來了,但最不放心的還是孩子,她就央求我們以後幫忙照顧孩子。
三天後,如芸便去世了……去世前她叫我們在你回來前,不要公佈孩子的身份,也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你竟然二十年了也不見回來,眼看孩子越來越大,三個月後,我假裝在路邊撿到了孩子,然後送去了葉***孤兒院,其實孩子本就一直由葉奶奶照顧著。
那個時候我也常見如芸在沒人的時候暗暗傷心流淚,我便覺得肯定是你拋棄了如芸,所以你也根本沒有要回來的意思,如芸也才會如此傷心。我也曾問過如芸,可是如芸卻一直否認,說不是這樣的,你也一定會回來的。
可如果真不是那樣的話,你為什麼那麼久不回來?為什麼?!」
原本葉三是臉帶迷惘和悲傷,說到最後,卻是額角青筋暴起,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眼睛也死死地盯著焦大,大聲質問起來。
坐在他對面的焦大卻始終一臉平靜,沒見任何情緒,直到葉三問了,才緩緩開口,卻只說道:「我對不起她。」
見到焦大反應如此冷淡,葉三更是勃然大怒,不由捏緊了拳頭,只是當看到焦大眼裡忽然閃過的一絲異色,他的怒氣卻漸漸平了下去,強做鎮定道:
「如芸去世前,還讓我跟你傳句話。」
「什麼?」低眉順眼的焦大抬頭問道。
「她讓我問你,你後悔嗎?」
焦大一愣,似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說,她是不後悔的。」
葉三低聲說道。
焦大渾身一震,眼裡瞬間湧上一絲悲哀之色,本來筆直的脊背也是一點點彎了下去,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裡,他竟似又突然老了好幾歲。
房間裡一片沉寂,兩人許久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焦大緩緩站了起來,準備離去。
只是當走到那書桌邊上,卻是渾身一顫,突然停了下來,低頭緊緊地看著書桌。
他所看著的,正是葉三放在書桌上的照片。
他雙手輕顫,拿起書桌上的照片,看了又看,久久沒有放下來,雙手抓著那照片,攥得緊緊的,就像捧著寶貝一般。
他的雙唇也是抖個不停,一張臉上泛著紅暈,眼神似哭似笑,似悲哀似歡喜。
「這是她去世前照的。」葉三輕聲道。
焦大緩緩轉過身,對著葉三,眼睛卻不看葉三,仍是緊緊地盯著照片,似乎怕一個不留神,照片裡的人兒便會溜走似的。
接著,他竟像個孩子似的,帶著一絲央求的語氣說道:「給我吧,這照片給我吧?」
葉三有些意外,怎麼也沒想到焦大竟會以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
「給我吧,請你把她給我吧?」
焦大又哀哀地說了一聲,嘴唇也顫得更厲害了,似乎都要哭出來一般。
葉三頗有些震驚,而後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好,你拿去吧。」
「謝謝,謝謝。」焦大竟是連聲說道,顫抖著把照片放入右下擺口袋裡。
只是很快,他卻把照片拿了出來,細細地看了一眼後,又把照片放進了上衣內胸口處那只口袋,還不放心似地摸了摸胸口。
葉三看在眼裡,不由頗是疑惑,以往的猜測也是有些動搖起來。
焦大走到門口,卻又停了下來,轉頭說道:「葉三,你能幫我跟葉夏傳個話嗎?就說我對不起他,不過他雖然不姓焦,但血脈裡多少還是流著一些我焦家人的血液,以後不管怎樣,希望他能多照拂一下焦家。可能我這要求有些過分,不過就算是我求他的。」
葉三愣了下,而後說道:「這些話還是你親自跟他說吧,他或許很快就會回來了。」
焦大臉上閃過一絲苦澀:「不用了,他未必願意見我。」
「既然他都不願意見你,又怎麼可能答應你的要求?」
「不一樣的,我相信他,因為他是我的兒子。雖然我這做父親的很不合格,不過過去留下的罪孽,我會去贖回來的。」
焦大說完,便轉頭離去。
葉三緊皺眉頭,怔立良久,突然眉頭一跳,趕緊又拿起電話,撥了葉夏的電話號碼。
焦大走出葉三家,一邊一個高大的身影跟了上來,卻正是那陸伯。
「怎樣了?」陸伯問道。
焦大卻不回答,而是停了下來,說道:「陸伯,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件事要去辦。」
「什麼事?」
「我要去看下阿芸。」
「那我在這裡等你吧?」
「不用了,陸伯你先回去,以後焦家的事,還需要勞你多費心了。」
說完後,焦大也不等陸伯反應過來,便突然加快了腳步,消失在了街角。
……
四川,烏家。
在一處靜室裡,葉夏盤著雙腿,閉目坐在一塊蒲團上,好似在打坐一般。
外面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接著傳來了烏三爺的聲音:「阿夏,在嗎?」
「進來吧,舅舅。」葉夏睜開眼,說道。
烏三爺推門走了進來,後面卻還跟著煙老頭。
葉夏一愣,而後笑了笑道:「師傅,你怎麼來了?」
煙老頭也微笑道:「我來看看你,你怎麼樣了?」
葉夏點了點頭:「沒事了。」
煙老頭卻又轉頭看向烏三爺,笑道:「烏三爺,老頭我想跟小夏聊聊天,你能幫我倒杯茶來嗎?」
烏三爺卻是一副不怎麼情願的樣子,因為他知道煙老頭是有意要支開自己,他努了努嘴:「要喝茶,桌子上不是有嗎?」
「我想喝點熱茶。」煙老頭卻說道。
烏三爺哼了一聲,無奈離去,不過走了幾步,卻又轉頭說道:「煙老,阿夏難得來這邊一趟,你可別蠱惑他。」
煙老頭笑笑,卻不回答。
等烏三爺離開後,煙老頭關上房門,又問道:「小夏,現在真的沒事了嗎?」
葉夏則是露出一絲苦笑,而後伸出右手,擼高了左手袖子,只見他左手一抖,本來光潔的手臂上竟是緩緩鑽出一層黑鱗來。
「不錯不錯,」煙老頭卻是不憂反喜,說道:「沒想到這麼幾天,你竟然能夠運使自如了。」
葉夏則顯得有些無奈,歎了口氣道:「可也沒到自如的程度,有的時候一不小心,就變成個野獸似的,我倒更想讓自己變回正常。」
「你還真不知足,蠱門中有多少人做夢都想能像你這樣。」煙老頭呵呵笑了笑,而後卻也歎了口氣,說道:「再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剛滿六個月就生下來了,如果不是你母親施這逆天之術,借二目助長你的生命力,你只怕早就要夭折了。唉,現在想想,你母親可真算得上是百年也難出的奇才,也怪不得當年你母親跟著焦大離開烏家,你外祖父和舅舅他們會這麼緊張,要跟焦家鬧得這麼凶。」
葉夏渾身一震,臉現訝異,他也是第一次聽煙老頭主動說起當年的事,沉默了一會後,他開口問道:「師傅,你能跟我說說當年的事嗎?」
煙老頭點了點頭,也盤腿坐了下來:「事已至此,老頭我也沒必要再管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事,還是與你實說了吧。
當年你母親因為天姿卓絕,你外祖父也有意讓她接掌烏家,這樣一來,烏家也是打算為你母親招個上門女婿,而當時申屠家也是願意選一個年輕子弟入贅烏家,本來的話,烏家申屠家聯姻也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可是你母親卻偏偏與那焦大一見鍾情,當時焦大也是焦家未來的當家人,自不可能入贅烏家,而且那個時候焦大也是名聲不顯,在年輕一輩中可說是默默無聞,因此你外祖父是怎麼也不肯答應他們之間的婚事。
而焦家迫於烏家和申屠家的壓力,也是不敢答應焦大和你母親的事,卻沒想焦大竟是跟家裡大鬧一場,然後偷偷到了烏家,帶著你母親遠走他鄉,過起了隱世的日子。
烏家自是焦急萬分,便和申屠家鬧到了焦家,焦家無奈之下,最後千方百計聯繫到了焦大,總算把焦大叫了回來。
只是焦大雖然回來了,卻怎麼也不肯說你母親在什麼地方,烏家也是氣極,在申屠家的慫恿下,開始直接動手打壓焦家。
當時他們先拜託我把焦大帶去中越戰爭前線,把焦大困在那邊,然後便趁著焦大不在,開始攻擊焦家,他們也是想全面削弱焦家實力,以為到時候焦大沒了焦家做靠山,便不得不服軟,把你母親所在供出來。
當時焦家在有申屠家暗中支持的烏家進攻下,已入困境,偏偏那焦二卻是不服以後讓焦大當家,竟然又聯合了一些旁族的人,逼你祖父,哦,也就是他們父親把焦家交他接掌,內憂外困之下,你祖父終於難支,得了重病,沒過幾日便去世了。
後來焦大終於得知了家裡的變故,便要回焦家,為怕我阻止,就用計廢了我的一身本領,飛趕了回去。後來他便以雷霆手段,幾乎以一人之力與烏家乃至申屠家的人周旋,大戰了許多次,那個時候大家才現,一直默默無聞的焦大竟是一個如此厲害的人物。
而在最後一場亂戰中你外祖父和申屠清四兒子,也就是原本要成為烏家女婿的人聯手,與焦大對決,結果混戰之中,焦大召出了九瞳,結果可想而知,你外祖父和申屠家那人當場死在了九瞳的瞳術之下,而那申屠清本來還準備親自插手此事,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卻是在半路退了回去,那場蠱門中持續了近一年的大變亂終於就此結束。」
當看到葉夏面露激動之色,煙老頭歎了口氣,說道:「小夏,你是不是在怪我一直沒跟你說起這事?唉,其實這事對於我來說,也是一件丟人的事,因我煙家和烏家關係一直不錯,便答應了你外公的請求,利用了戰爭之機,把焦大徵調進了部隊,把焦大牽制在那裡,結果導致事情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雖然當時我其實並不知道烏家的真正用意,只以為烏家是想我好好管教一下焦大,直到焦大廢了我的本領,跟我說起了,我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不過不管怎麼說,我也是犯了錯誤,以公濟私,所以一直有些難言此事。」
「那你為什麼現在又跟我說起這事?」葉夏站了起來,問道。
「有可能是我老了,所以管不住嘴了吧。」煙老頭卻是呵呵笑了聲,含糊其詞道。
葉夏點了點頭,而後便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那烏三爺衝了進來,怒氣沖沖道:「煙老,你跟阿夏說了什麼了,本來我們都說好的,他要在這裡過年,為什麼又要回去,連攔也攔不住?我就是怕葉宅鎮那邊叫他回去過年,所以連他手機也收了起來,可沒想到你又來……」
「我說了我該說的而已。」煙老頭卻是一臉淡然,竟然閉起了眼睛。
「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阿夏這一走,這過年都沒味道了。」烏三爺一臉憤懣,嚷嚷道。
「要不我們也去葉宅鎮吧,去那邊過年?」
煙老頭卻突然睜開眼睛,笑瞇瞇道。
…………
大年三十。
眼看天色漸晚,葉宅鎮上燈火通明,爆竹聲也是越來越密集,但在葉宅鎮北邊三里外一座孤山上,葉宅鎮母親那座孤墳前,卻站著一個孤單的身影。
那瘦弱身影煢煢孑立,頗顯蕭索。
焦大在墳前默默站立了一小會,然後緩緩地蹲了下去,最後跪坐在了地上。
他伸手拔掉墓碑邊上一些荒草,又細細地撫摸著那塊石碑,緩緩地摸著石碑上刻著地幾個字。
摸完最後一個字後,焦大又在石碑左右下角摸了一下,輕輕揭掉上面一塊石片,只見石碑下邊竟然又多了幾個字。
夫:焦大。
隨後,他又拿起石碑前放著的那個插香燭的白碗,在下面土裡摸了一下,竟從土裡摸出一個圓形物體裡。
焦大揩掉那東西上面的泥土,卻是一個圓形戒指,顏色淺黑,樣式古樸,似玉非玉,似石非石。
焦大接著把那戒指緩緩地套在左手無名指上,然後又拿出上衣口袋裡的照片,對著那照片笑了笑道:「阿芸,又過年了,我也看你來了,本來冬至那天就想來看看你的,可是有點急事,所以抽不開身,你不會怪我吧?
不過今年雖然只有清明來了一次,比前幾年少見了你一次,我卻找到了我們的兒子,也算有失有得吧。
現在好了,兒子找到了,你也該安心了。而且我們的兒子很優秀,比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要優秀多了,現在我也可以放心來找你了。
現在我有了你的照片,又戴了你給我的戒指,不管到了哪裡,都不怕找不到你了。
不過有個事想先跟你說一下,以前一直沒敢跟你說,當年家裡生了那麼多事,你父親也死在了我手上,你不會怨我吧?不過對於我來說,也沒關係了,反正欠了你那麼多,你該怨我的也不只一件事,只求等一下我來找你了,你可別不理我,你要罵要打,我都承著就是。」
焦大臉上帶笑,滿眼柔情,眼裡卻還帶著絲絲淚光,一邊小聲說著,一邊不停地撫摸著照片裡那微笑著的清麗女子。
焦大輕聲說完,而後右手一抖,只見他袖子裡突然鑽出三點黑光,直直向上飛出,有如三點煙花一般。
焦大則深吸了口氣,仰起頭,閉起眼,又把那張照片收回了上衣口袋裡,然後緩緩攤開雙手。
幾秒鐘後,天上突然響起一陣尖利的破空聲,那三點烏光呼嘯而下,從他後背穿了進去,直入他的心臟。
他的胸口頓時猛烈地鼓動起來,而他也悶哼了一聲,臉露一絲痛苦,只是很快,他就把臉上的痛苦之色給壓了下去,竟是又微笑了起來。
他的胸膛鼓動得越來越厲害,似乎那心臟都要跳出來了。他的額頭也是瞬間沁出了豆大的汗珠,一張臉變得通紅,甚至整個腦袋也似快地鼓脹了起來,有如氣球一般。
「阿芸,等我。」
……眼看他的腦袋和胸膛幾乎都要爆開來了,在他身後突然現出一個身影,一隻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後背。
只聽焦大呃的一聲,身子一挺,那三點烏光竟從他胸前穿了出來,飄落在了地上。
葉夏左手上黑鱗快退去,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焦大。
「爸,回家吧。」
山南的葉宅鎮上突然響起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爆竹呼嘯而上,在半空突然爆開,綻出萬點光芒。
過年拉!孩子們拍手歡叫。
(全書完。)
後記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河流解凍,春暖花開。
在那處總部,對於進入處已滿三個月的叮咚她們,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因為明天,她們就要離開總部,去地方上實習了。
不過對於她們來說,今天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那遠在千里之外的葉夏聽說她們很快就要離開處,竟特意趕回來看她們,臨走前還給她們留下了一大包的禮物。
送走葉夏後,幾個女孩子便匆匆趕回了宿舍,打開了葉夏留下來的禮物。
葉夏送給叮咚是那半本《蟲經》,上面的日文也是完整地翻譯成了漢文,甚至還有詳細的註釋。
洋彪兒收到的則是數張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照的正是洋彪兒父母還有弟弟以及三叔公等人,那封信也是洋彪兒父親寫的。
滿滿收到的則是一堆衣物,正是烏三爺讓葉夏捎來的。
而小觴收到的是一個很大很重的包裹,當小觴興沖沖地打開那包裹外的包裝,卻是傻在了那裡,只因裡面裝的竟是一個偌大的泥塑的三足鼎。
看那三足鼎做工粗糙,很可能是葉夏心血來潮拿田里的泥土捏起來的。
小觴的嘴頓時幾乎翹到了天上去,用力地踢了踢那三足鼎,誰知她這一碰,那泥塑的三足鼎頓時碎裂開來,裡面卻露出了一個金色的香爐。
小觴狼撲而上,抱著那金香爐,笑得連嘴都合不攏了。
正在這時,那蔓草卻是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大叫道:「我的芥末呢,你們有沒有看到我的芥末?該死的,定是讓那傢伙給拐跑了!」
幾天後,在千里之外一個偏僻的小村外,葉夏正離村而去。
「等等,等等!」後面忽然響起一個聲音,一滿臉皺紋的老頭從村裡踉踉蹌蹌追了出來,攔住了葉夏。
他把手裡一包東西塞到葉夏手上,一臉感激道:「謝謝神醫,要不是神醫治好了我兒子的怪病,老漢我真是沒臉活下去了。這點東西不成敬意,是我祖傳的一些金銀飾物,神醫一定要收下。」
葉夏卻是塞回了那包東西,微笑道:「不用客氣,不過以後可要記住,不能再養那種東西了,害人害已。」
他婉拒了老頭的東西,大步離開了村子。
可是走出了一段路後,葉夏突然停了下來,打開自己的挎包看了看,喃喃道:「八戒呢?」
他肩上的小白和小笨晃了晃腦袋,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他的挎包動了動,鑽出一隻綠油油的蟲子來,卻正是蔓草那『芥末』,而『芥末』則也跟葉夏晃了晃腦袋。
這時,葉夏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陣洪亮的蟲叫聲,一個胖乎乎的身影衝了出來。直衝到葉夏的跟前,然後一陣搖頭晃腦,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卻正是那八戒,在它身上,則還背著一個比它身體還要大上幾分的包裹,竟正是剛才那老頭硬要塞給葉夏的那包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