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車駕豪奢、僕從成群,這些本就不是個性特點沉穩、謹慎的孫禮所願意去做的。行事低調,才應該是他的本性作為。但是,現在的孫禮,他並不僅僅是受命前來江都只是做一個斂財商賈,更重要的責任乃是擔任坐探首領。故而,所謂:大隱隱於朝。只有張揚的顯得身份不凡、高高在上,才會更增加神秘感的令人摸不著頭腦。這,就是所謂的反其道而行之。
然而,孫禮為隱藏真實身份的反其道而行之,總體上確實是做得很奏效、也很成功,使得他宛若真正的成為了江都上層的一介民間名流、豪紳。但是,世界上沒有永遠的秘密。隨後的孫禮,就已經難逃有心人的法眼了……。
「參見孫東主!我家老大人正在書房之內等候東主的到來。奴才給東主帶路!」車抵裴府,早已經有在裴府身份不低的僕人迎候在府門外的台階之下,僕人小跑著上前、謙卑的迎接跳下豪華馬車的孫禮。
徐世業屬下『坐探頭子』一個的孫禮,竟然被他人尊稱為『東主』,可見他在江都現在混得確實不是一般的風生水起。
雖然楊廣只是名義上臨時駕臨江都,但皇帝有行宮,眾多的大臣、勳貴們,同樣也會臨時的府邸;再加上聲勢浩大的『曉果』還要有存身的軍營,就僅僅這些建築的新建,可能都要比一座江都小城的原來建築多上幾倍。可見,人間至尊的帝王如果駕臨某地,是如何的大動干戈、有是如何的勞民傷財!
孫禮隨著僕人拾階而上入府、登堂入室。書房之內,隋庭的耄耋老臣裴世矩,正斜靠在書房的主位上顯得十分愜意的飲茶。見孫禮被僕人領進來,華發如雪、蒼眉帶霜、面色紅潤的裴世矩,也僅僅是面露笑容的的欠了欠身:「孫家賢侄坐吧!」
繼而,裴世矩就看也不看的揮了揮五指修長、青筋暴露的大手,無言的把僕人給打發了出去。
由裴世矩對孫禮的稱謂、表現的隨意,也可看出來孫禮同裴世矩的關係已經非同一般,最低已經達到了可以登堂入室、相互言說一些私密話的程度。
「謝老大人賜座!」天性使然,孫禮也只是言簡意賅、不卑不亢的向主位高坐的裴世矩深施一禮,即退到一旁的錦墩旁邊很隨意的坐下,並不多言的含笑望著裴世矩。
一身便裝、身形瘦高、骨骼碩大的裴世矩,自孫禮進入書房始,就缺齒發癟的老嘴上嘴角下垂維持著綻出的一絲笑意、一雙滿含著內容的老眼一眨不眨的望著孫禮。而原本就不苟言笑、話語不多的孫禮,則也是除了含笑再無其他表情的望著裴世矩,靜靜的等待著裴世矩的下文。
相互目光中毫無一絲敵意的對望了足有數口茶的時光,裴世矩才因缺齒而顯得有些漏風的啞然輕笑道:「呵、呵!孫賢侄外表沉靜、內蓄豪氣,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啊!」
「孫禮也只是一個滿身銅臭的逐利市儈之人而已。安敢當老大人如此的讚譽?」還是一句不著邊際的簡潔回答,孫禮並沒有顯得著急的去問裴世矩把他找來的目的。
「呵、呵!非也、非也!孫賢侄之穩健,已達心如止水之境。看來,老夫只好先實言之了……。」輕笑著皓首連搖的裴世矩,彷彿像是因雙方的目光交流沒有達到目的而感到頹喪一樣,表情上顯得有點兒無奈的接著說到:
「老夫今日打發家僕把孫賢侄請過府來,乃是有一件涉及到老夫一族身家性命的大事欲言於賢侄。事關重大,望賢侄此後均要以實言對老夫相告,切勿在再有所欺瞞、推搪……。」
神色逐漸鄭重起來的裴世矩,見孫禮也只是認真的點了點頭,並沒有望風撲影的去解釋『欺瞞、推搪』這個相對忌諱的字眼兒,就不覺歎息了一聲、乾癟的老嘴吐出一句讓孫禮內心裡砰然一震的話:「唉……!不知是何等樣的人傑,才能夠得到心智如此堅毅的孫賢侄這等傾心的輔助啊!」
人老成精的裴世矩,已經十分露骨的表現出來是話裡有話、意有所指。自然,表面上表情沒有太多變化的孫禮,此刻的心裡同樣也是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一代隋庭耄耋老臣的裴世矩,很可能一句話就能夠把孫禮給送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既然裴世矩已經十分清楚的表述出話裡隱含著歧意,如果孫禮再不搭言,那就不是精明、穩健,而是麻木、無能了!不答話就會更顯得有假。
「老大人何出此言?如言輔助,孫禮也只會輔助大隋皇家及老大人等。只有這樣,孫禮才會生意興隆、財源滾滾。此,就應該是相輔相成吧?」顧左右而言他的孫禮,最後一句同樣也是藏有著意義難明的機鋒。
然而,宦海沉浮近五十年、貨真價實的仕途『老油條』的裴世矩,又能有什麼話聽不明白?
「好,好一句『相輔相成』!老夫真希望此後可以與孫賢侄息息相關、榮辱與共啊!還是老夫明言吧!免得孫賢侄這一閃爍其詞,反而讓有些老糊塗了的老夫摸不著頭腦了!」本意確實是有事、不想再同孫禮『推太極』的裴世矩,緊接著就把話拉到了正題上:
「其實,老夫早已經留意到了孫賢侄十分注意時局的變化、及朝野的變遷。故而,孫賢侄應該也知道現今東都的戰事吧?之前出任河南招討大使的裴仁基,此刻已經率部棄官而走、亡往了汲郡。此,當也逃不過孫賢侄的耳聞吧?……。」
神色鄭重的裴世矩,連續的幾個問題說出來之後,反而像是十分武斷的想當然認為自己判斷正確一樣,並不等孫禮說話,就彷彿像是他已經切中要害的馬上就接續了下文:
「當今聖上心性猜忌、多疑,乃是天下共知。而那裴仁基,本就是老夫的本家族弟。因他的出亡,近日,齷齪、諂媚小人虞世基,已經對老夫語含譏諷。如果此事再被其在聖上面前進讒,想來裴氏一族都將要難免大禍臨頭啊!」
不容孫禮反駁的直奔主題,而且首先闡明自身的困境,藉以博取孫禮的認同。這,事實上也是老謀深算的裴世矩,所採取的『欲取之、必先予之』手腕。對於官場上這些詭詐的權謀之術,宦海沉浮五十年的裴世矩早已經精通得浸入了骨髓。
至於裴世矩對目前的地位相當於丞相的虞世基內史侍郎、專典機密、行宰相事的評價,其實也是因彼此是政敵而帶有著貶低成分。別的不說,僅就個人成就,虞世基也是後世公認的大書法家、-情人閣-家。
「此事卻是十分的棘手。然孫禮無官無爵,卻又能有何法相助老大人?老大人不是想讓孫禮去懇求幾位公主為老大人在聖上面前多多美言吧?」孫禮仍然在『顧左右而言他』的打著馬虎眼。去找涉及政事根本就無法參言的公主,則純屬是胡扯!
「孫賢侄就別再對老夫諱莫如深了!仁基賢弟已經有信送交老夫手中。仁基賢弟在信中已言:衛王已經準備重起、且衛王婿此前已經狂攬了河北數郡之地。老夫費思許久估測:孫賢侄當是衛王婿之屬下、親信吧?
如今天下紛亂,改朝換代之兆已顯。以老夫之見,惟衛王婿這等謀劃深遠、敢作敢為之少年俊才,方能夠整合此等亂世。此,孫賢侄則不如老夫多多。五十年了,老夫歷經數朝,侍奉的帝王就已經有三、四人之多,還能有何事看不透?
其實,老夫之所以確定孫賢侄乃是衛王婿之人,乃是源於仁基賢弟信中言白玉膏最初乃是衛王婿所制。而孫賢侄,則是以白玉膏作為立業之本。孫賢侄不是衛王婿屬下又能是何人?何況,據仁基賢弟言衛王婿制白玉膏至今尚不足半年,孫賢侄就是由它途效仿之亦不可得也。
孫賢侄也不要懷疑老夫言不由衷。老夫如今就言一宗可能孫賢侄亦不知之事,仁基賢弟信中曾言:衛王婿之名諱,乃是恰應讖語之言。桃李子,非李家子,乃世業也。此言,乃是衛王言及仁基賢弟,故老夫亦深信之。
老夫說了這許多,孫賢侄還不相信老夫嗎?再不應以虛言搪塞老夫了吧?」
言辭有些年老絮叨的裴世矩,說完之後,一雙老眼中滿含著挪揄的笑意、目光殷殷的注視著在他說話的過程中已經臉色數變的孫禮。
「老大人海涵、老大人海涵!小子無狀,對老大人多有隱瞞,望老大人海涵。將軍、哦、老大人所言的衛王婿,對孫禮有知遇之恩。將軍之恩恩同再造,孫禮會誓死效忠。故而,孫禮如此也是不得不為。」已經不得不承認自己身份的孫禮,連忙站起身向裴世矩連施大禮致歉。
「呵、呵、呵……!如此,老夫就可與孫賢侄開誠佈公一談了!」終於套出了孫禮底細的裴世矩,不覺顯得有些得意的『呵呵』笑出了聲……。_del_log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