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痛
月寒,冰冷,不帶絲毫感情的向著大地傾洩暗芒,千軍馬萬在咆哮,仿若鬼嚎,野戰攻關兵斗死,敗馬號鳴向天悲。
盟軍很多,比任何一次都多,足足集結了近十萬人馬,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際。頂著箭雨,近萬攻關步兵在靠近城牆後,不懼死亡,不懼傷痛,滿臉麻木的瘋吼,架雲梯向上攀爬。
關樓上,成片的黃沙倒下,滾油,開水撲洩。生如夏花絢爛,死如秋葉靜美。這一刻,卻無法用這般淒美的詩句去描述,人命似草芥,戰爭真正詮釋了這五個字的含義。
林業幾人還好,雖然同樣是第一次見到這殘酷,可男子似乎都有著一顆渴望殺戮的本能、血腥,或許有不忍,但這不忍被壓在了心底,刀槍向著城牆下捅刺,帶著臨死前的慘叫,一具具屍體掉落,甚至於有些兵士在死前,林業分明從他們眼中看到了解脫……何時,何地。自有人以來,便有階級,底層平民在上位者眼中,都是棋子。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林業心中突兀的冒出了這十個字,的確為了一口飽飯,有些人可以如野獸般,行屍走肉活著,有些人卻不能……很快,關樓下城門前,屍體堆滿,形成了一座座小山。許宜蕭玉若兩人的手慢了下來,不是氣力不繼,而是感到了一陣心寒,不知何時,宋潔兒與張遼同樣上了關樓,張遼身上綁著繃帶,未披甲胃拿著雙刀,與林業等人聚集在牆邊向下廝殺著。
號角震天,涼秋更肅然,鮮血凝泥沙,月色中映出紫霞。伴隨著主將的衝鋒咆哮,半捲著鮮血兵刃又起廝殺,濃秋凝住戰鼓聲悶厥疲乏。
陳默看著,心弦沒有波動,甚至於不起一絲漣漪,只是在轉頭時望向蕭柔的目光中,有了些許不同,相處數年,彷彿第一次認清了身旁這女子,這面對著無數慘叫,無數死屍,比他更為冷靜的女子……此時,只有聊聊無幾的兵士衝上了關上,可轉眼間又被砍成了肉醬,虎牢關這種防守,蕭柔又如何把消息傳到,亥時已至,再有稍頃田豐便要佈置大傀儡之術,時間不等人,想救林業想保耀武門,必須趁著現在,可現在上去,就算是以蕭柔的功力,也極難……必須為她掃清一條道路,陳默沉了沉雙眼,再度下達著奪關的命令。
「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戰爭,想過的生活?」蕭柔清淡的聲音響起,語氣中頭一次對於陳默的心態有了一些不滿,「男兒便就要征戰沙場,馬革裹屍?可氣,可笑,可恨,你可曾想過,一將功成萬骨皆枯,歲歲年年,鴉噪鷲鳴,荒野橫屍萬千,這些屍首有父有母,或有妻有子……你陳默即使入了輪迴,也當真此生再無牽掛……」
月下長歎,蕭柔沒有理會陳默的沉默,或者亦能說成是啞口無言。足尖輕墊,三千霜白青絲脫盔飄舞,踩著那屍山,接連攀附數道雲梯向著關樓上飛躍。近戰中,關樓上兵將手中弓箭早已換成了刀槍,倒也讓蕭柔有驚無險,行至中途。
張遼宇文無忌幾人目光一凝,因為蕭柔頭盔除去,雖能看出是女子,但功力並不一般,由不得他們不慎持以見,這可是出現的頭一名高手!
只是張濤在望過那轉身,晃眼而過的身形,以及無意間輕撇見的容顏時,呼吸驟然一窒,雖然只是片刻的瞬間,可依舊被宋潔兒捕捉到了,只因為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了張濤身上從未離開。
林業也有些詫異,這算得上熟悉又陌生的人影,自然也被記憶力深刻的他看到了,蕭柔所表現出來的功力,從這一躍就能看出,最多也就三星巔峰或是四星初期的樣子,在輪迴殿武俠通道這份功力的確可以算得上真正的一方霸主。可如今,如若到了關樓,幾乎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絕對會在剎那間被他們斬殺。
這林業有把握,看過林業這邊戰鬥的蕭柔應該也是極為清楚,可她依舊來了,林業虛瞇著雙眼,抬手制止了宇文無忌幾人,道:「讓她上來!」
主將發話,張遼雖說有些疑惑,可也立刻讓開了身形,那宇文無忌與葉知秋兩人望了望林業,再看看沒有出聲反對的張濤,同樣將位置讓了出來。
「不要停下,敵軍攻關緊湊,一刻都不能停息!」張濤見蕭柔連續雀躍藉著雲梯相助安然上了關樓,暗地裡鬆了口氣,又迅速對著滿頭霧水的宇文無忌等人喝了一聲。
鳴金擂鼓印靨火花閃爍,嘈雜中,在宇文無忌葉知秋兩人與張遼繼續回到牆邊阻擋敵軍搶關後,蕭柔白髮垂腰,靜靜的與張濤林業三人,站著。距離不是很遠,卻也有著幾步之遙,自鹿鼎記一別,事隔三個劇情,若算上閉關,似乎已有百年未見,此刻相聚,三人竟卻是不言不語。
蕭柔目光掃過林業張濤兩人,在每一人的身上都只停了片刻,可這卻又被宋潔兒發現了一絲異樣,似乎蕭柔看向張濤時,眼中也出現了些許的素亂。
夜,雲破月殘,剪不斷,愛恨相互糾纏,迷亂。宋潔兒轉身,笑著,微微有些苦澀,感慨著今晚自己的感覺敏銳異或是疑神疑鬼?可不知為何,腦中竟浮現起,張濤方才與她說過的話,他的心中一直有一名女子的身影。
蕭柔成熟的韻味,不是青澀的她所能擁有的,或許對於張濤這般經歷過人生起波,看過世間滄桑的男子來說,真正適合他的,便是這種女子吧。昂著頭,挺著胸,宋潔兒即使成為了愛情的失敗者,也絕不會氣餒,抱怨在那現實中,有過一次就夠了,為了那一次,她滿帶著恨怨進入了輪迴殿,從此便發誓絕不會如此。況且,事情也未必是她所想得那樣,既然,已經決定等了,那麼就算獨守空閣,秋水望穿又如何?
「你過得還好?」本來想問蕭柔此來何事的張濤,再見到那一席霜白青絲時,口中卻改成了毫無意義的輕問。
蕭柔點了點頭,再看昔日隊友猶如隔世,冰冷的神色微微有些化解,第一次進輪迴殿,所相依相輔的人,在心中最是深刻,絕不是後來者可心相比的。
「還好吧。」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林業皺起了眉頭,旋即問道:「顧兵呢?」
蕭柔沒有回答,在聽到這兩個字的人名時,毫無預料的,眼角一滴清淚掉落。自知失言,林業沉默了下來,腦中卻想起,那名曾經與自己半斤八兩,以不過練筋內勁的武者,敢於與鰲拜正面硬碰的漢子。
你也去了……林業雙目悄然合上,當初鹿鼎八人,此時只餘留有三,顧子黃泉路走好……在這衝殺,嘶嚎,慘烈的攻關戰中,在無數兵將浴血奮戰,死屍遍野的情況下,三人靜靜站著,氣氛怪異,彷彿遠離了喧嘩,各自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抹了抹眼旁,蕭柔再度蕩起一道笑意,若是兵門中有人見到柔蕭一夜間連露兩次笑臉,恐怖驚訝的連下巴都會掉掉,畢竟自顧兵死後,蕭柔就宛如冰山,笑,似乎已經離她很遙遠了。
「說正事吧。」過了稍頃,蕭柔紅唇輕啟,將張濤與林業的思緒拉了回來,立刻進入主題看向林業道:「田豐設陣,查出你五行有缺,子時要布大傀儡之術以你血液為引,將你控制,開關授降。」
大傀儡之術?子時!林業與張濤對望了一眼,神色突得大變,對於蕭柔所說,他們兩人根本不會懷疑,除了曾經共患難過的原因,蕭柔也沒有任何理由隻身犯險,以性命為賭注前來,只是為說一個謊言,所以既然她提了,林業就不會有所懷疑,更何況蕭柔所說,與他之前那股不安更是相互印合!
武俠通道,對於這種什麼法術瞭解的實在是有限,若是第一世界仙俠通道,像火球術、流沙術這些的,林業張濤等還可以琢磨一下,可如今卻是第二世界,施法的還是紫星儒士!
消息太過驚人,張濤迅速便進入了壯態,腦中急速轉動起來。
「不對頭,輪迴殿不可能將盟軍安排的過於厲害,不僅是有太史慈與龐德兩人,就連田豐也出現了!既然對方有田豐,那麼我們這一邊,絕對也有著能與之抗衡的劇情強者,絕對有!」張濤肯定著,叫過許宜與蕭玉若,不知想到了什麼,立刻往關樓走下,林業蕭柔兩人也跟了上去,虎牢關天塹,短時間內不會有危險,而且盟軍也並沒有死攻的打算,這一切只是瞞天過海之計罷了!
「輪迴殿萬事為公,虎牢關內有隱藏起來的高手,就如張遼一樣。只是還沒被發現罷了,軍隊裡面不可能會有了,我全部都查探過,那麼就是藏在了關內百姓裡面!必須找到這人,我有把握,可以肯定輪迴殿絕對給我們安排了一名精通術法的高手!」
走下關樓,叫過城門旁五十名兵將,讓較為清楚關內百姓的許宜和蕭玉若挨家挨戶查探起來,只要發現有一點不對頭的,馬上帶走!
這也是不是辦法的辦法,子時將至,殘月被飄來的黑雲遮掩,蕭柔靜靜看著張濤雖說急快但卻緊然有序的分派任務,猶如在鹿鼎記時,看著張濤在紙張上分析劇情時那般,一樣的神態,一樣的滿足,只是如今眼中卻多了一分落莫。
關內百姓近千人,五十名兵士在許宜蕭玉若兩人的帶領下,知道事情緊急,查找起來也極為快速,一柱香的時間便帶人歸來了,可結果卻讓人失望,並沒有想像中虎牢關中隱藏著什麼特別的人物,俱是一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百姓。
縷了縷額頭細發,蕭柔看著幾人道:「大傀儡之術根據我隊中一人所說,只是針對林業一人,只要在田豐他們布術時,先將林業控制住就行了。」
「你那隊伍裡面有精通術法的人?」林業有些疑惑,但見蕭柔不想多說,也沒有追問下去,目光掃過看上去沒有辦法的張濤,林業又道:「按蕭柔說得做吧,找幾根精鋼所製的鐵鏈,把我捆綁起來就行了。大傀儡之術,故名思義,估計就是操縱我的神智,讓我在不知不覺下打開城門,引敵軍不廢吹灰之力攻佔虎牢關罷了。此時我們能提前得到這個消息就已經是萬幸了,真想看看田豐大費周章,可結果卻是竹藍打水一場空的模樣,那模樣一定很精彩!」
「這……」張濤搖頭,道:「不行,對於術法我們一竅不通,誰知道大傀儡之術是操縱你一時,還是一世。萬一是一世,那麼該怎麼辦?」
「哈哈,那你還有其它的辦法?」林業大笑:「行了,別婆婆媽媽的了,我先去前面那屋舍等著,許宜你去找幾根鐵鏈過來,記住要精鋼所製的。如今軍事要緊,老張你還是先去關樓上吧。」
大笑中,林業穿過幾人,毫不猶豫的向輪迴殿為幾人安排的那幾間屋舍走去。許宜抬眼,見到張濤無可奈何的輕歎,便也帶著焦慮向庫房走去。術法,一竅不通,即使張濤智謀超凡入聖,也是無計可施。
在幾人於道前散開時,街角那處雜物散亂的地方,一道人影直直站著紋絲不動,彷彿亙古以來便是如此,可不管是之前許宜蕭玉若兩人帶著五十名兵將查探,還是林業的路過,竟從未發現過他!
這人影身著青袍,無雜色。雙頰消瘦乾癟,嘴唇上有兩撇短鬚,臉色十分白淨,看上去大概在不或之年的樣子,望著林業踏入屋舍前的背影,這人喃喃道:「四個時辰之前,諸侯盟軍那異象攪亂天地五行,應是在設五行之法。那虎牢關守將與謀士皆是一副大禍臨頭的神色,看來有難了。十八路諸侯付京誅董,究竟是救漢還是滅漢,帝王星在諸侯盡起後,竟現有三,分立北、南、西之位,而漢統之星卻已虛弱之極,暗淡無光……呵呵,誅董誅得卻是漢家龍脈。罷了罷了,董卓對吾不錯,更何況盟軍之中有能人,吾欲離開這是非之地,此時虎牢關便絕不能破,助那守將一臂之力吧……」
苦笑中,也不見這青色人影腳步移動,便就是原地逐漸淡化消失了!
虎牢關外大戰依舊正憨,那盟軍之中回復好氣息的田豐郭圖兩人已經開始召集術士準備進行設大傀儡之術了,右眼皮微微跳動著,田豐心中在這關鍵時刻竟湧出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咯吱……門軸響動,許宜拖著三根鐵鏈走進房內後直接扔到了一旁,看著盤坐在地面的林業,許宜不禁厥了厥嘴問道:「林大哥,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嗎?」
雙眼緩緩睜開,林業笑了笑道:「擔心有什麼用。盡人事聽天命吧,雖然我一直都不信天!」
拉過鐵鏈,林業沉吟了一會兒,又把無間羅剎面具拿了下來放進儲物戒指,道:「這面具可以催發奇能,萬一真被控制了,倒也麻煩。」
許宜同樣坐在地面,支著下巴看林業拿下面具後的臉孔,眼中流趟過一絲異樣情素。這張臉,帶著成熟穩重,黑黑的,感覺上蠻可靠的,還是挺好看的。心中想著,許宜嘴角勾勒起一抹弧度,雙頰也稍稍帶了些紅暈。
「丫頭在想什麼了。」抬手拍了一下許宜的腦門,林業朝手中的鐵鏈努努嘴,道:「幫我綁起來吧,記得綁緊一點。真沒有聽過什麼法術可以控制別人的,現實中,那些南夷的降頭術我倒還知道一些……」
站起身,許宜拍拍角裙走到了林業身後拾起了鐵鏈,一邊綁著,不由得的開口問道:「林大哥在現實世界是做什麼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子時將至,林業突然間話多了起來,耳邊傳來許宜輕柔的嗓音,雙眼微微迷離道:「現實世界,我就是你們口中所謂的人渣或者說是害蟲,賺死人錢。」
「哦。」許宜似懂非懂的點點下巴,想了片刻,又問道:「那……林大哥有沒有女朋友之類的?」
長時間的沉默,直至許宜平復著紛亂的情緒將這鐵鏈栓好,林業還是沒有開口,只是眼中迷離之色更深,毫無焦點。燕兒,多少年了,我,好想你……「我沒有女朋友,但有一個妻子。」
「哦。」許宜點頭,眼中有了些許零落,「那她人呢?」
「死了,我親手殺的……」
「哦。」許宜指間輕顫,在第三聲『哦』後,終於也不再說任何話。
燕兒。林業呢喃,眼中無淚,口中卻有一道血絲嚥下……走黃泉,過奈何,行秋水。即使一飲孟婆湯,痛,深藏,這傷,依舊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