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反(七)
這突然進入杏子林的共有九人,頭一人身穿繭綢長袍,臉有紅光,但卻是滿頭銀絲,剛一走進他便神情謙和向喬峰與徐長老施了一禮,可對與林業等長老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此人在武林鼎鼎大名,是為泰山「鐵面判官」單正,而他身旁邊站著的便是他的五個兒子,被稱為泰山五雄!
單正身後跟著一隊夫妻,男的身裁矮小,而女的甚是高大,這兩人便是太行山衝霄洞譚公、譚婆,也是武功高強,聲名遠播之輩。
至於這對夫妻身旁,那倒騎毛驢,看不出相貌年齡的男子,眾丐倒從未見過,但見這男子不停的與譚婆談話,而譚公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想必此人的武功也是極高。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喬峰這時也稍稍冷靜了下來,特別是看到站立在他兩旁的林業與陳孤獨時,臉上更是出現了一道暖意。
「哈哈哈,一日之間,得能會見眾位前輩高人,實不勝榮幸之至。相信眾位受他人相請駕到,也與此次丐幫中內亂有關,喬峰還請各位指教!」
那譚婆稍點了點頭,卻疑惑的看向了喬峰與徐長老問道:「怎麼看喬幫主身上血跡斑斑,似乎受傷了一般。至於徐長老又臉色鐵青,明顯是氣的。怪了,怪了,世上有誰這麼大膽,竟敢傷喬幫主,氣徐長老了?」
喬峰替宋奚項吳四長老隱瞞了真相,隨意敷衍了幾句,而徐長老則是看著林業冷哼了一聲,隨既說道:「既然各位都已到來,那麼請馬夫人出來敘話吧。」
徐長老話音剛落,樹林後轉出一頂小轎,四名壯漢抬著快步來到場中一放,旋即揭開了轎簾,轎中緩步走出一個全身縞素的少婦,雖說這少婦身著素衣,但風姿卓越,眉彎頰紅,更因為面容有些淒苦,而多了一分楚楚可憐般的美感,這少婦便是康敏,康敏從轎內走出後,向喬峰盈盈拜了下去,柔聲道:「未亡人馬門溫氏,參見幫主。」
「想必你此來也是有要事,就不必多禮了。」
喬峰語氣疏遠,對康敏並不客套,淡淡說了一聲後,又轉身回到座位上。喬峰生性豁達,但頭腦並不笨,不管是旁人幾次提及,還是全冠清面臨死亡時所說,都證明康敏在這次叛亂中,佔有著舉足輕重的角色。聯合全冠清,暗通白世鏡,籠絡徐子悟,邀請四方豪傑,以女子之軀,能做到如此地步,而喬峰事先卻沒有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康敏心思之縝密,普通人根本難以企及!
康敏目光隱晦的看了一眼重傷的全冠清與沉寂不語的白世鏡,眼皮不禁一顫,暗罵了幾聲廢物,隨既輕緩抬頭,柔弱無依的輕聲說道:「先夫不幸身故,小女子只有自怨命苦,更悲先夫並未遺下一男半女,接續馬氏香煙……」
「別博取同情心了。」陳孤燕冷望了康敏一眼,截道,「說正題吧,那封馬大元遺留下來證明喬幫主出身的信箋呢?拿出來吧。」
陳孤燕之前欲殺全冠清,早已跟康敏一幫人勢不兩立,此時自然頂力相助喬峰,不給康敏任何表現的機會。
「陳長老所說不錯。」林業在一旁點點頭,似笑非笑的說道:「還有喬幫主那把遺失的折扇也一同拿出來吧,省得麻煩。」
康敏臉色大變,震驚的向林業望去,她手中掌有馬大元秘箋,這並不是秘密,已經跟許多人說過。可喬峰遺失的折扇,她卻從未跟任何人提到,林業當場提及,不由得讓她猛然間心中冒出一絲涼意,更讓康敏驚駭的是,林業既然知道她盜取了喬峰折扇,那肯定是在她身旁安擦了眼線,如此一來,她所做的一切事情根本就全在林業的掌握之中!這個想法太過可怕,康敏一時間心神翻震,無法平靜。
可沒等康敏有所反應,她旁邊卻搶先走出一人,口氣怪異的說道:「嘗聽聞丐幫俠義之名,可如今怎麼位高權重的兩名長老語裡話外似乎欺侮一名柔弱寡婦,嘖嘖,實在叫人大開眼界啊。」
「原來鐵面判官單老英雄,林某久聞大名!」見到從康敏身旁走出的單正,林業施了一禮拱拱手笑道。
「不敢當,單某可承受不起林長老的大禮。」單正面帶不屑,不冷不熱的嘲諷了一句。
「既然知道承受不起,那就站在一邊不要廢話!」林業笑意不改,語氣突然間凶歷起來,「此為丐幫內事,你單正在武林不過有了一些薄名,被心懷鬼胎之人請來做證,既然是來旁證,就乖乖做好本份,不然休怪林某將你轟出此地!」
單正成名以久,當場被林業不留情面的言語激怒,立刻踏前一步怒喝道:「你敢!」
「你可以試試,林某敢不敢!」
「徐長老這是什麼意思?」
徐子悟面有羞色,燦燦笑道:「幫內管教不嚴,讓老朋友笑話了……」
「好了……」喬峰雙眼掃過眼前的一群人,打斷徐子悟說道:「管教不嚴?敢問徐長老,之前林長老所說哪一句錯了?單前輩可是丐幫之人?林長老與陳長老不過讓康敏拿出對那什麼信箋與喬峰不久前失落的折扇,又怎麼成了欺辱婦道之人了?幾位來意,喬峰心中有數,不必再遮遮掩掩了。還有躲在那樹木後面的人也請出來吧。」
「阿彌陀佛!」一聲高亢的佛揭響起,杏子樹後轉出一個身穿灰布衲袍方面大耳形貌威嚴的老僧,對著喬峰遙遙說道:「喬幫主功力果然深厚,老衲在此處未發一言,未動一指,盡也被發現了。」
「原來是天台山智光大師!」喬峰神色有異,此人的名頭在武林中並不響亮,丐幫中後一輩的人物都不知他的來歷。但喬峰、幾大長老等皆聽說過關於他的一些傳聞事跡,知道他當年曾發大願,飄洋過海,遠赴海外蠻荒,採集異種樹皮,治癒浙閩兩廣一帶無數染了瘴毒的百姓。他因此而大病兩場,結果武功全失,但嘉惠百姓,實非淺鮮。
所以對於智光大師,即使喬峰知道他也是來者不善,但也不禁肅然起敬,與幾位長老立刻起身相迎。
「事隔近三十年了,老衲本不想來,但丐幫徐長老和泰山單判官聯名折柬相召,信中又道,此事關呼天下蒼生氣運,老衲卻不得不來啊!」智光大師點點頭,看向徐子悟道:「老友啊,你這事所做有欠考慮啊。老衲這些年雖說隱居在天台山,但喬峰所做所為皆有關注,他並非那種人!而且那事,關係太過重大,一旦公開,對於武林對於大宋是禍不是福……」
「大師有所不知。」康敏福了福身子,平靜下來後,她下唇輕咬,在眾人眼皮底偷偷望了一眼喬峰,懸淚欲落般的說道:「兩個月前,先夫馬大元慘死他人之手,而在大元死前,手中緊握得便是一張極為重要的信箋……」
「不錯。」徐子悟點頭接道:「本幫副幫主慘死,若不追究,馬副幫主固然沉冤不雪,敝幫更有土崩瓦解之危。」
康敏眼見徐子悟點頭,立刻從懷中拿出那紙屢次提及,卻從未真正出現過的信箋。可康敏雙手剛一伸出,立刻手臂一頓,信箋直接飛離!
「這是喬幫主的擒龍功?」
「不……不是,好像是林長老使出的功夫?」
林業手中拿著信箋,面無表情,也並不毀掉,直接放進了袖中。他使出的這一手,並非擒龍功,而是從瑯嬛玉棟中盜來的控鶴功,雖說初窺門征,但以他的功力吸扯如信箋這般的小物件,自然是手到擒來的。
林業的武功比起其他長老要高出一籌,這所有人都知道,但類似這種隔空取物的神功,一直以來所有幫眾都只認為只有喬峰可以做到,如今親眼所見,才驟然發現,林業功力之深,早已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之外!
康敏不會武學,因此倒沒什麼反應,但全冠清白世鏡等人卻是大驚失色,在他們想來,一旦喬峰身份公佈,眾叛親離,打狗陣法困住他一人已是不易,若再加上個林業,便絕無可能!
馬大元遺留信箋轉瞬易落他人之手,康敏不僅沒有怒意反而神色大喜道:「各位伯伯叔叔,先夫不幸亡故,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此時自是難加斷言。但想先夫平生誠穩篤實,拙於言詞,武林中並無仇家,妾身實在想不出,為何有人要取他性命。然而常言道得好:『慢藏誨盜』,是不是因為先夫手中握有什麼重要物事,別人想得之而甘心?別人是不是怕他洩漏機密,壞了大事,因而要殺他滅口?之前由妾身懷中所拿的信箋便是先夫手中握有重要物事,眾位親眼所見,已被林長老強行奪取,林長老與我先夫並無仇怨,想必他也是被人指使所為吧?」
康敏這幾句話的用意再也明白不過,直指殺害馬大元的兇手便是喬峰,到於目的,便是那張信箋。
「啪啪啪……」
康敏說完,林業卻當先鼓起掌毫不在意的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必含沙射影隱晦不提。既然你不敢說,便由我來講好了。」
轉身後,林業看著喬峰,長吐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喬大哥,小弟早前說過。小人全冠清與毒婦康敏秘謀反叛,而且又能夠得到四大長老支持,是有重大原因。這原因,之前全冠清微微吐露了一些,相信大哥也猜到了一點……」
喬峰想聽,但又不敢聽,抬頭後,望向林業的目光複雜之極,他知道四大長老反叛有隱情,或許下一刻便能從林業口中知曉,但如今他卻不想在知道這個隱情了……「不錯,喬大哥你並非宋人,而是契丹人!」林業移開目光,不忍去看喬峰的雙眼,喬峰虛活三十年,一生心願便是日思夜想的除去遼國,讓大宋永世不受強敵環視之苦,可如今卻赤的剖開,他最不敢置信,難以接受的一個現實,這讓他情何以堪?
但林業又不得不說,只因為這個事實,誰也無法改變,即使他今日放棄任務,立刻擊殺了全冠清,康敏知道這秘密的所有人,但是喬峰的生父,蕭遠山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