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你不是她
握了握雙手,鳳淮將抬起的右手又安然放下。他輕輕夾住馬腹,駿馬開始奔馳,然而這次的速度較之先前慢了許多。鳳淮盯著胸前那斜靠在他身上的人兒,她怎麼如此沒有防人之心?就像她一樣!
「阿柳」鳳淮輕輕低喃,似乎是在回味,又好似在心中默喚。
他的阿柳失蹤了,從丞相府滿門抄斬的時候,她留給他一個孤絕的身影,留給他一個仇恨的目光。
從此,他的阿柳走出了他的世界,走出了他的生命,他再也沒有見過她。再也沒有聽見過她隱隱的咳嗽聲,也不見她的頑皮,更不見她愛戀的目光。
柳殘清晰地聽見了鳳淮的那聲呼喚,然而她沒有回應,也不能回應。從他斬了整個丞相府,她便不會再回頭,他們之間橫著的是丞相府五百多條人命,她是無論如何也跨不過去。
「姐姐被你休了。」柳殘喉嚨發澀,眼眶泛紅,是他當初不要她的,是他休了她之後立即娶了大楚王朝的才女司徒安。
「你見過她沒有?」鳳淮清越的聲音莫名中有著顫抖,心中的緊張或許只有他自己清楚吧。
「沒有,因為她,整個丞相府賠上了五百多條性命。或許,她已經死了,那麼多冤魂豈會放過她?她死了更好,你還問她做什麼?」柳殘情緒有些激動,然而聲音卻冷硬惡毒。她就是要詛咒自己,是她的無知任性害了那麼多人,他們向她索命是應該的。
「本王不准你這麼說她!」淡漠清冷的鳳淮難得有發怒的時候,然而此時的鳳淮雙眼瞇起,手中的韁繩不由勒緊。「她是你姐姐,丞相府有此一劫,怨不得她!」
鳳淮不由放鬆左手,柳殘不穩地往前趴去,然而鳳淮最終還是伸手將她撈回面前,這次並沒有讓她靠在他身上,而是與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不怨她,那就怪你!」柳殘惡毒地將仇恨發洩出來,是他毀了他們之間的一切。是他將她的替嫁告發,一切都是因為他!
鳳淮沉默了,他銀色的髮絲飛揚到了她的臉上,她在撥開它的時候,忍不住又把玩了起來。
曾經躲在他懷中的時候,她就是愛摸他的銀髮。她喜歡他滿頭的銀髮,這樣看來他就像一個不惹塵埃的仙人。超凡脫俗的他不像凡人,身上似乎有天地之靈氣。
「以後你會明白,不要責備她,不是她的錯。」鳳淮沉默許久後道,清潤的聲音中飽含歎息。沉靜的目光看向遠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人臣。」
柳殘不懂鳳淮的意思,雖然她知道那句話的意思,但是其中包含的深層含義,她還是不明白。
「你位居王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要什麼沒有?你感歎個什麼勁!」柳殘惱怒地看一眼鳳淮,同時將手中的髮絲不斷地搓揉。她就是看不慣他過於整潔,好像他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一樣。
「以前沒有,不過現在有了。」鳳淮高深莫測的話讓柳殘摸不著頭腦,但是她還是喜歡聽他為她辯解時的霸道。他說不怨她,那麼到底怨誰?
「有了什麼?」柳殘扯著他的銀髮,忍不住好奇地問。司徒安,他都娶回家了,他還有什麼想要的。難不成,他想當皇帝?可是,在她的認知中,他淡漠名利,不屑於追名逐利、趨炎附勢。
「你不需要知道,你可以讓你姐姐來問本王。」鳳淮將目光對上柳殘,墨玉般的眸子讓柳殘不自然地移開視線,那雙眸子彷彿有魔力一般,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抵抗不住他的凝視。
「早說過,她死了!」柳殘生氣地吼一聲,她氣自己怎麼如此沒有定力。鳳淮只是看她一眼而已,她心口就開始砰砰亂跳,全身酥軟,沒志氣!
「柳絮,本王說過,不准再說她的不是!」鳳淮這次是真怒了,一拍駿馬。頓時那馬一聲長嘯,奔騰而去。
柳殘嚇壞了,一動不動地躲在鳳淮的懷中,然而鳳淮卻不准她靠近他半分!
白雪飛揚的路上,一匹白馬踏雪而奔,馬上一道白影震撼人的視野。
「鳳淮——」窩在鳳淮懷中的柳殘終於受不了了,「鳳淮,你這個混蛋,快停下!」
柳殘緊緊地拉住鳳淮寬大的衣袖,再這麼跑下去,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必死無疑!
風雪中,鳳淮握著韁繩,清潤的聲音道:「不准再說她的不是。」
柳殘知道,他說的是她。
「好,好,好!我絕對不說了,你快停下!」柳殘摀住喉嚨,她快吐出來了,胃裡翻江倒海的。曾經每次坐車她都暈車,不管火車還是汽車,她都暈得七葷八素。
「也不准再責備她。」鳳淮再次提出要求,冷漠的眼神輕輕地瞟一眼面前的女人。
「好,我同意,你趕緊停下。」柳殘搖晃著腦袋,她沒從城樓摔死,倒要被他的馬給顛死。
鳳淮一勒馬韁,飛奔的白馬立即停下。
柳殘狠狠地瞪著這匹白馬,它的速度快趕上奔馳了,小樣的,真是一匹好馬!
柳殘暗暗長舒一口氣,壓著胸口,「你要帶我去哪?」
柳殘矛盾的心理,讓她一直很糾結。
鳳淮是害她家破人亡的人,然而她心底又狠不下手。再見到他,她只想以柳絮的身份簡單地和他相處一段時光。至於報仇的事情就留給柳殘吧,此時她僅是若柳公主,是柳絮。
柳殘知道,她心裡還是愛著鳳淮的,無論如何,他都是她曾經想要過一輩子的人。雖然她知道自己的時間有限,僅有三年時間。但是,她已經想過,她會求老和尚讓她永遠留在大楚王朝,永遠留在他身邊。
而她也從來沒和他提過,她有天會消失,甚至沒有來得及和他說,她是不屬於這裡的。一切是那麼突然,一紙休書,便成了他們之間永遠的隔閡。一紙休書,她遠離了他,她會越走越遠,遠到他再也看不見她。
她想,她這輩子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因為愛情是那麼傷人。她已經從他的世界走遠了,他卻從不知曉。
越走越遠的兩人,他們之間還有可能在一起嗎?只有天知道了!
「柳絮,她沒來找過你麼?」鳳淮略微感傷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嘶啞,修長的骨節緊緊地握著馬韁,此時白馬的速度已經降下了。
「沒有!」柳殘毫不猶豫地回答,隨即抬頭冷笑著看向他,「你還找她幹什麼?難道你當真想對丞相府趕盡殺絕?」柳殘咆哮,他真這麼狠心,竟能苦苦相*到如此境地。
「皇命難違!」鳳淮不慍不火,清淡的眸子幽暗一片,深不見底。銀絲在飛雪中飄搖,驅馬向前。
「鳳淮,你該死!」柳殘雙拳緊握,惱怒地罵道,「皇命?!哼!我看是你想對丞相府進行報復,你不會放過柳殘,也不會放過我哥哥,你這次來是要擒拿他們的,是不是?倘若,我不是來玄漠國和親,你一定早把我也一塊殺了!鳳王,你可真了不起!」
柳殘一說完,就帶著滿腔的氣憤猛地一拍馬頭,白馬吃痛,立即狂奔起來。
鳳淮溫潤的眼神沒有變化,靜默不語,只是僅僅勒緊手中的韁繩,白馬一路飛奔。
柳殘雖然心有害怕,但是她卻管不了這麼多。她恨鳳淮,真的恨他,她忍住流下的淚水,不停地拍著馬頭。
「你冷靜點!」鳳淮清淡的聲音,此時夾雜了幾分擔憂,他知道她受不了白馬的狂奔,然而她卻充耳不聞。
「我高興!」柳殘冷酷地回擊,還是不斷拍打著馬,「我厭惡和你待在一起,我要回王宮,送我回去!」
柳殘此時被仇恨沖昏了頭腦,早已無力思考。她只想趕快離開這個該死的男人,離開他,永遠離開他,再也不要見到他了!
鳳淮看了看周圍,隨即道:「好。」
然而,心中莫名的情愫卻流竄全身,他一直拖延了這麼久沒有回去,他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麼。是對丞相府的補償麼?還是對柳殘的那份愧疚?以至於他將柳絮照顧得這麼好。
鳳淮眼底有著幾分落寞,整個大楚王朝他幾乎翻遍了,也沒有找到柳殘和柳恕。
他知道柳殘向來任性,而且還很調皮,什麼都不會。十指不沾陽春水,這樣的她在一直流浪,她一定吃盡了苦頭。
曾經明淨的笑容,是獨屬於她的。然而他有多久沒有看見她的笑容了,有多久沒有那麼安心地抱著她了。他自己臉上溫和的笑容也從此淹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靜,平靜到再也擊不起任何漣漪。
平靜的面容有多久沒有放鬆了,有多久沒有真正笑過一次。曾經被她無端逗笑的日子,似乎一起不復還,再也找不到曾經的感覺,那種心悸的感覺似乎隨著她的失蹤也一併消失了。
馬上的柳殘再也不說話了,他們真的走得遠了。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大到再也不會輕輕一仰便能倒在他懷中。遠了,真的遠了。
鳳淮帶著柳殘來到雪都的王宮,王宮外的鳳淮翻身下馬,對著柳殘伸出一隻手,然而在他手上卻是一隻潔淨的絲帕。
柳殘將手輕輕放在絲帕上,鳳淮輕輕一拉,她便被帶到地面。腳步不穩的她向他靠去,然而他只是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步。
他還是那麼愛乾淨,還是那麼不愛女人的靠近。想必當初,他是忍下了想吐的衝動才將她輕攬入懷的吧。柳殘冷笑一聲,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柳絮謝過鳳王。」柳殘輕輕福身,他從城樓上救下她,她理當感謝。
然而,柳殘心中十分清楚,就像他自己說的,她是大楚王朝的和親公主,關係到大楚王朝和玄漠國的和平。柳殘冷笑,倘若她不是和親公主,他決對不會那麼捨命去救她的,他想殺她都來不及呢。
「本王」鳳淮到嘴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從後面趕來的黑衣人打斷。
黑衣人騎馬狂奔而來,見到鳳淮便道:「王爺,找到前王妃的行蹤了,她和香草目前在大楚王朝的一個小村子裡。」
鳳淮一聽見步青的話,二話不說立即躍身跳到馬上,他清潤的聲音中有絲激動,「立即回大楚!」
沒有和柳殘告別,鳳淮便和步青匆忙地離開。
柳殘眼中有著擔憂,更加有著仇恨,他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她,然後殺了她麼?他可知道,他對她所做的一切,足以讓她生不如死了,比殺了她還讓她痛苦千倍、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