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萬鳥來朝
火焰滔滔，漫天席捲，照亮天際。
「好個地厲魁，竟然趁我們沒注意，在谷口放置了乾柴和火油！」洛林查斯望著眼前大火，歎道。
事實上按照老族長原來的計劃，精絕全族雖然以全力主動出擊，但也需要及時守望谷口，然而天算不如人算，由於葉羽被數萬大軍圍攻，洛林查斯率軍前去援救，竟然把這一茬忘記了。
地厲魁也是機敏，竟然趁機讓人一把火在谷口燒起大火。他也知道，就算自己分出軍力守住谷口，也未必能擋住手持長矛的葉羽，於是他索性點燃了整個鳳谷谷口，以天威阻住葉羽的衝勢。
其實這大火還攔不住葉羽，但葉羽自己進得去，身邊這數百精絕敗兵卻沒有辦法，所以葉羽心中一歎，面上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陪著阿芙婭等人怔怔立著。
「看樣子，我們精絕族今天算是無路可逃了！」洛林查斯慘然一笑。
「對不起，洛林族長。」葉羽歎了口氣，道：「是我連累了你們。」
葉羽知道，他雖然以一己之力幾乎消滅了鬼方第一批萬人軍隊，但如果不是他的原因，地厲魁必然不會調集另外三路大軍圍攻，精絕族這一役，可謂是成也葉羽，敗也葉羽！
「葉兄弟，你這麼說就見外了！」洛林查斯道：「即使沒有你，地厲魁也不會放過精絕族……旁的我洛林也不多說了，我只問你，想不想和我們一起調轉馬頭，殺盡敵兵鬼卒？！」
葉羽胸中一熱，忍不住大喝一聲，道：「好！」
眾精絕人雖然陷入陌路，但胸中豪邁依舊不減，紛紛仰天大笑起來：「對，調轉馬頭，殺盡敵寇！調轉馬頭，殺盡敵寇！」
一片蒼涼的大笑聲中，阿芙婭忽然面露憂色：「不知道谷中情況如何了，朵拉她們還在裡面呢！」
多吉老族長微微一笑，安慰道：「不用擔心了，鬼方人不知道谷底的密道，朵拉丫頭向來機靈，看見大火，肯定早已經帶著大家逃出去了！」
阿芙婭聽了爺爺的安慰，心中略為安心一些，勉強一笑。
這時候，後方篤篤聲轟隆而起，卻是地厲魁整頓軍容，重組軍陣，命令大軍再次殺來。洛林查斯馬頭一調，身形在無邊火光之下更加顯得蒼涼悲壯，熠熠生輝：「諸位勇士，有誰隨我來個最後一戰？！」
「我……」眾精絕人轟然應諾。
眾人喝聲沖天，於一片火光之中，葉羽馬頭一轉，忽地朝洛林查斯問道：「洛林族長，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戰鬥到現在，你後悔你們當初的決定麼？」
洛林查斯頭也不回，揚聲說道：「精絕族中，只有戰士，沒有僕人！」
眾精絕戰士聞言轟然大笑，皆道：「對，只有戰士，沒有僕人！」
「好！」葉羽哈哈一笑，道：「好個只有戰士，沒有僕人，有你洛林族長這句話，我葉羽就算和大家死在這裡，也算是有幸進了英豪墓塚，此生值了！」
此時鬼方兵卒已然殺到，眾人再不多話，口中大喝一聲：「殺！」一駕馬匹，長矛前指，轟隆隆往前奔去。阿芙婭盯著葉羽的背影，眼中的似水柔情終化作堅定，一拉手中韁繩，也跟著衝了上去。
遠處，蓄勢待發的鬼方大軍在地平線上化作一座黑壓壓的大山，如同一隻隱藏在黑夜中的猛獸，時時欲擇人而噬。葉羽眾人騎馬奔到，千萬支箭雨已經當頭落下。
崑崙某處，離精絕族駐地並不遠。
「啊！」蘇青璇忽然摀住心口，細柳一般的眉頭痛苦地蹙起，額上留下了點點汗珠。
「蘇姐姐，怎麼了，怎麼了？」晴兒扶住蘇青璇，焦急地詢問起來，另一邊，蕭雁兒臉色蒼白，卻還是趕緊過來扶住蘇青璇，神色異樣地問道：「青璇姐姐，怎麼了？」
蘇青璇摀住心口，喃喃道：「葉子，葉子……」
蕭雁兒臉色更白，腳下一軟，險些跌倒下去。
夕陽，大軍，血。
大戰持續了十八個時辰時間，鳳谷之前的草場上已經找不到一株全綠的青草，無數輕輕綠草已然染上血痕，草地之上屍體累積如山，有精絕人，也有鬼方人。
「殺！」精絕士兵已經只剩下四百餘人，大多都已經是傷兵，身上滿佈著各種各樣的傷痕，然眾人的神色依然不屈，手中弓矛依然鋒利，胯下馬匹染紅了鮮血，疲憊地喘著氣，但依舊一步步往前奔走。
葉羽肩頭染血，背後插著兩隻透甲箭，傷口的血跡卻已經凝干。十八個時辰，葉羽委實已經無以為繼，體外的傷沒有讓他有絲毫的動容，但眼看著剛才還意氣風發的精絕人一個個死在自己面前，那種無能為力的無奈感卻讓他幾欲發瘋！
「噗！」箭矢入肉的聲音，葉羽身邊，又一個精絕勇士倒在自己的馬上，葉羽眼中血絲暴起，瘋狂大吼一聲，將手中長矛一舉之處，一臉刺死八名鬼方士兵。葉羽翻身下馬，走到那名精絕人身邊，問道：「兄弟，怎麼樣了？」
「大概是堅持不住了！」那名精絕人笑了笑，笑容燦然，眼神卻漸漸變得迷茫：「我聽見安捷明在呼喚我了，還有阿爹，阿媽，葉兄弟，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記得多幫我殺幾個鬼方人……」
說完，這精絕人腦袋一歪，驀然氣絕。
葉羽握緊拳頭，含淚說道：「放心吧，我一定替你完成你的心願！」
葉羽豁然站起，十幾名騎兵衝鋒到此，舉矛刺向葉羽背後，葉羽護體真元早已無力為繼，只是微微一閃，便轟然破碎。十幾把長矛刺入葉羽背後，給他添了幾許傷痕，但葉羽悶哼一聲，背後一震，十幾把長矛竟然斷成兩截，矛尖倒射而出，紛紛刺入背後騎兵的心口，將眾人瞬時轟殺。
葉羽奮起神威，不擇兵器，刀槍劍戟順手而為，一時間所向披靡。眾敵兵為他氣勢所攝，竟都不敢上前，只能把精力都放到其他人身上，咄咄逼人地逼向洛林查斯。
一時殺紅了眼，葉羽不覺間已經離開了精絕軍陣，微風呼氣，一陣嚶嚶的哭泣聲傳來，將葉羽原本瘋狂的理智拉了回來，他回頭一瞧，但見多吉老族長臉色蒼白地倒在地上，洛林查斯等人在周圍保護，阿芙婭則扶著爺爺，嚶嚶哭泣起來。
葉羽胸中一震，只覺五味陳雜，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他返身回殺而去，殺到眾人身邊，眾鬼方士兵為了殺氣所攝，都不敢上前，紛紛後退。
「老族長怎麼了？」葉羽走到眾人面前，慘然問道。
「背後中了兩支羽箭，已經穿過胸口……」洛林查斯收起長矛，抬頭怔怔望著天空。
葉羽伸手將手中長矛插到地上，走到多吉老族長面前，看著他蒼白的面孔，心中一陣悔恨。阿芙婭抬起頭來，淚眼朦朧地望了葉羽一眼，終於忍不住心中悲痛，一下子撲入葉羽懷中，嚎啕大哭起來。
葉羽眼眶一紅，輕輕擁著阿芙婭輕盈的身軀，輕聲道：「別哭，別哭……」
聽見這安慰的聲音，阿芙婭鼻子一酸，心中委屈、悔恨、悲痛如同被大閘攔住的洪水一般驀然宣洩出來，她的哭聲徒然放大，「嗚嗚啊啊」哭成一片，在這嘈雜而靜謐的戰場上，更加顯得突兀而悲涼。
「咳咳。」老族長被箭矢當胸穿過，已然是出氣多，吸氣少，但依然還能說話，「老了，真的是老了……想起我當年年輕的時候，一連打過三場戰役，沒想到，沒想到現在卻不行了……」
「爺爺！」阿芙婭嗚咽著大喊出來。
「沒事，小丫頭……」老族長笑了笑，道：「人總有一死，我也只是先走一步而已……」他轉頭望向葉羽，張嘴笑了笑，說道：「葉小哥，老頭子活了這麼多年，如今能見到你這種少年英豪，也算足夠了，我這一生，也算足矣，我唯一擔心的，只是阿芙婭這小丫頭……」
老族長轉頭望向阿芙婭，眼中流露出慈愛的目光：「葉小哥，我去之後，阿芙婭就交給你了，如果有機會，就帶著她逃走吧，老頭子雖然老了，卻不想孫女跟著給自己陪葬……」
老人吃力地伸出雙手，將阿芙婭的右手抓起，交到葉羽手中，看見葉羽緊緊將阿芙婭的雙手握住，老頭子臉上泛起欣慰的光芒，眼睛緩緩閉上，那雙蒼老的手無力地落了下去。
一代製器大師，火龍真人，精絕族長，溘然長逝。
眾精絕人漠然站立，一言不發，只聽見呼呼的風聲，從大家耳畔吹過。
葉羽還來不及悲痛，一陣獵獵風聲傳來，他轉頭一看，卻見千萬閃著寒光的箭頭，正朝著眾人的方向當頭落下。這些箭矢是以前箭雨的數倍，其中多摻雜著透甲箭，銀色的肩頭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不知何時，圍在周圍的鬼方士兵已經全部退去，周圍只剩下一片空曠的空間。
原來地厲魁早已經下令讓眾人退下，而把所有弓箭手匯合在一起，對準葉羽等人，急鬼方人所有剩餘弓箭手之力，發出來這鋪天蓋地，有若潑天大雨一般的冰冷箭陣。
「啊！」一聲聲慘叫聲接連而起，一個個精絕族人接連倒在敵人的箭雨之下，駿馬的嘶鳴聲和人類的慘叫聲匯合成一曲地獄交響曲，演繹著人間最悲慘的一面。
眼看著原本便為數不多的精絕人一個個倒在自己面前，葉羽目眥盡裂，但他卻不能移動，因為阿芙婭就在自己旁邊，葉羽只能以自己的後背替阿芙婭擋住箭雨。
護體真元竭力亮起，但又瞬間破碎，再次亮起又再次破碎。
葉羽背後傷痕纍纍，嘴角也流出一道血跡，整個人顯得搖搖欲墜。另一邊，洛林查斯和幾名精絕人將死去的馬匹跌成肉牆，但他的肩膀和大腿上已經插著數支羽箭。
箭矢從四面八方，各個方向不停射來，有一支流矢從葉羽腋下透過，射在阿芙婭大腿上，她筆直而修長的大腿頓時透出殷紅的血跡，阿芙婭腳下一軟，整個身子驀然從葉羽身上滑落。
葉羽還沒反應過來，一支流矢以一個微妙的角度紮在阿芙婭的胸口之上，一朵血花驀地綻放，阿芙婭臉色一白，繼而卻出現了一種詭異的潮紅，她低低喝了一聲：「葉大哥！」
「阿芙婭！」葉羽從未有過地焦急慌亂起來：「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沒事……」阿芙婭微微一笑，神色變得安詳：「一點都不疼，真的，一點都不疼……謝謝你在戰場是一直保護我，我知道，你是一個真正的大英雄，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你一定可以殺掉地厲魁的，爺爺說得對，你是一個真正的男兒英豪……其實，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一句話，我，喜歡你！」
葉羽神色變得更加慌亂，然而阿芙婭說完這一句，眼睛一閉，立即昏迷過去。
「啊！！！」葉羽目眥盡裂，這時箭雨已經落盡，他豁然站起身來，體內的所有真元同時沸騰，核聚變一般的真元狂暴地衝入隱脈，從二十八脈之中直衝生死玄關，三桓地脈。
「噗！」太微脈炸響，葉羽竟然引爆了全身真元，硬生生衝破了三桓地脈中的最後一脈，一股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氣勢忽地出現在他身上，他強行突破到了虛境，但付出的，卻是一身真元，乃至生命的代價！
「性靈之光」豁然閃亮，一隻鳳凰虛影在葉羽身後隱隱浮現，受到性靈之光的激引，一直藏在胸口的白色小鳥也飛了出來，小鳥睜開眼睛環視一圈，瞪視眾鬼方人，忽地響亮地尖鳴一聲，清涼的鳥鳴聲響徹整個崑崙大地，震動著幾萬名士兵的耳膜，眾人忍不住摀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小鳥兒聲音落下，四周山上各種鳥鳴此起彼伏，競相爭鳴，無數各種各樣的飛鳥竟然從山林中飛出，雲雀、天鵝、壺鳥、鵜鶘、大雁，還有各種各樣不知名的鳥兒，群鳥一同嘰喳作響，聲音震動天穹。
群鳥越聚越多，其間還有不少鳥類的靈獸，鬼方士兵已經呆成一片，只能眼睜睜看著萬鳥聚成一片片黑壓壓的雲朵，遮住太陽，遮住天空，鋪天蓋地，聲勢若海！
葉羽身邊，一身雪白的小鳥兒再次清鳴一聲，萬鳥頓時相和，小鳥兒飛上長空，彷彿萬鳥之王一般，清聲鳴叫，叫聲中充滿了一種不一樣的威儀。
正是，千羽競起，萬鳥來朝！
葉羽心若寒冰，並沒有被這萬鳥來朝的奇景所動，但他和小鳥兒血脈相通，感受到小鳥兒的想法，葉羽立時騰空而起，腳踩在一隻鳥類靈獸之上，朝著地厲魁的中軍大帳飛去！
鬼方大軍再次射出無數羽箭，但這些箭矢對於鋪天蓋地的萬鳥來說只是杯水車薪，群鳥嘰喳作響，葉羽乘坐著那只靈獸來到中軍帥帳之前，隨手撿起一根長矛，一步步殺了進去。
眾親兵出來抵擋，葉羽矛尖一抖，一股有若實質的氣勁擴散而出，這些親兵竟然立時化為飛灰，一個個親兵走了出來，葉羽毫不留情，將這些人全都殺了乾淨。
「你，你不能殺我！」帥帳之前，地厲魁眼中流露出極端的不可思議之色，驚懼的神色不斷在他臉上蔓延，但嘴上，他還是不禁色厲內荏。
沒有任何遲疑，一矛扎進地厲魁心臟，鮮血迸出的那一刻，這位鬼方族的出絮大汗身死！
殺掉地厲魁，葉羽心中一鬆，再也壓抑不住體內狂暴的真元，眼前的人影開始重疊，光明漸漸被黑暗淹沒，葉羽眼前一黑，身子隨著手中長矛一起跌在地上。
「葉子，葉子，你怎麼了啊……」
恍惚之中，葉羽似乎看見了蘇青璇，蘇青璇臉色蒼白，和蕭雁兒、蕭玉霜眾女一起，後面還跟著葉流雲等六大宗師，然而眼前的光線太過昏暗，葉羽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臨死前的幻覺，分不清楚真假。
「葉大哥，葉大哥！」這是蕭雁兒的哭聲。
「小混蛋，你怎麼這樣了，你還沒有補償我呢……」這是蕭玉霜的叫喊聲。
「少爺，少爺……」晴兒哭哭啼啼的聲音。
「葉大哥，別閉上眼睛啊，千萬別放棄了，其實我沒有死，我只是昏過去了，那支箭在我的心臟前面偏了幾寸，我只是昏過去了而已啊……」恍惚中，阿芙婭焦急地說著什麼，「葉大哥，答應我，你千萬不能死掉啊！」
「別怕！」這是太師叔凌天笑的聲音，太師叔也出現在幻覺中了麼？
「只是真元引爆而已，雖然卻是有生命危險，但以我們六個老頭子的能力，足夠把他救回來了……這小子，竟然敢強行突破虛境，真是吃了狗膽了，等他醒過來，非得好好教訓他不可……」
夢中的聲音越來越小，眼前，視野越來越高，山川、河流、森林、土地都漸漸縮小，連綿起伏的崑崙大山彷彿一隻死掉的巨龍的身軀，一直一直不斷向前，伸向不知何處的遠方……地上的一間小屋裡，似乎有幾個小黑點，那是女孩子哭泣的聲音，那聲音如泣如訴，撼動人心，只是，那聲音為什麼會覺得如此熟悉，她們是誰，她們又在哭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