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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段六一 棋牌 文 / 西風緊

    「天下第一關」,山海關關城東門「鎮東門」上的幾個大字蒼勁渾厚,是明朝進士蕭顯所書,字體就像雄關一樣時刻虎視關外。關城北依燕山,南連渤海,是東北地區通往明朝腹地的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礙。

    第一關上面的城樓上,城樓上五步一崗,站滿了鐵甲侍衛。

    張問只穿了一身灰布長袍站城樓上,他藉著月光正遙望東面,但遠處除了靜謐的夜色什麼也看不見,兩里外正生大戰,這裡甚至連炮聲都聽不見,安靜得可怕。

    此時此景,手握重權的張問穿著一身舊袍,連帽子都沒戴,他的樣子看起來和他的身份一點都不搭調,他就像一個落魄的教書先生,又像一個憂國憂民的詩人。

    旁邊的玄月陪著他站了半個晚上,腿都站麻了,轉頭看他時,他依然一動不動地站牆垛後面,一動不動地看著遠處。玄月覺得,張問似乎又消瘦了一頭,她有點無法理解他,如今張問權比皇帝,他為何愈憂愁起來?

    張問今年已經三十二歲了,俊朗的外貿並沒有因過而立之年便打折扣,只是生了一些變化,以前那種英氣勃慢慢減少,取而代之的是加穩重內斂,適合他的年齡。

    他的確有些憂愁,這些年如履薄冰地走過來,對天道的惶恐、對變化的適應都讓加倍小心。

    「玄月,我是不是老了?」張問突然頭也不回地問道。

    他突然說話,倒嚇了玄月一跳,玄月心道莫非東家的背後也長著眼睛,看得見我心裡想什麼?她急忙說道:「東家春秋鼎盛,再過二十年也不算老。」

    就這時,城牆南面出現了幾個人影,張問回頭看時,是幾個身穿紅青官服的官員。現山海關內外有官吏上千人,官來往並不稀奇……不過熊廷弼也裡面。

    那幾個官員走進城樓,向張問執禮,張問把目光轉到熊廷弼身上,幾年時間過去了,熊廷弼變化不大,圓臉、身寬體胖,不過曬黑了點。

    熊廷弼雙手呈上一份折子,眼睛看著地面說道:「張閣老,松山的朱部堂遞消息來了。」

    張問拿到手裡,翻開瀏覽,上面寫道:「下官兵部尚書總理遼西軍務朱燮元頓,探明虜松山與杏山之間挖壕,下官疑敵軍意圖圍困松山軍,遂於月二十日率松山軍八師出戰,晌午時分大戰半日:虜騎衝擊我車營無果,虜騎傷亡約一千五;我軍傷亡一二十一人,陣亡八十二。虜騎後退,我軍馬隊出戰,各損數收兵。

    月二十一日,下官以車營為屏障,緩慢向建虜大營推進,距離三里,重炮轟擊,虜兵馬隊全數撤退,下官恐其有詐,未敢貿然追擊。我軍遂打通了松山和杏山之間的通路,從後方取得補給無數……」

    張問看完隨口說道:「朱部堂是打了勝仗啊。」

    熊廷弼的臉上卻激動萬分,他努力克制住心情,聲音依然帶著顫音:「建虜的意圖很明顯是圍城打援,卻松山軍的壓力下撤退,這證實了什麼?證實了我大明王師不用躲高牆城池裡了,野戰照樣不輸蠻夷!」

    「從朱部堂的官報裡可見,建虜騎兵對沖車營完全討不得好處,交換比達到了一比十!」張問笑道,「我軍槍騎兵對虜騎也相當於平手,建虜如果還有什麼優勢,那就是運動加靈活,相比之前咱們打也打不贏、跑也不跑贏的局面,可謂有極大的改觀。」

    一時眾人的心情都開朗起來,天下第一關的城樓上有說有笑十分愜意,有人甚至講起了和軍務不相干的笑話。

    就這時,突然一塊牌子從一個官的袖子裡掉了出來,大夥一看,竟然是塊葉子牌!

    說笑聲頓時停止,因為山海關指揮司布的法令有一條:軍禁止賭博。那個官的臉色唰地一下變白,要說別處執法也不是很嚴,可當著張問的面把葉子牌弄出來就不好說了……法令是張問簽的,他要是不表率,法令不是一紙空?

    「玄月,快把手帕遞給我,沙子吹進眼睛了。」張問突然揉著眼睛說道。

    「是。」玄月看了一眼那個官,掏出一塊刺繡手帕遞到張問的手上。

    眾官面面相覷,熊廷弼忙遞了個眼色,那官急忙彎下身把葉子牌撿起來,放進袖子。

    眾人鬆了口氣,沒好氣地看著那個官,心道沒事兜塊葉子牌幹什麼,莫非是拍桌上作弊?

    張問用手帕揩了一會,睜開眼睛笑道:「風大吹了沙子,眼睛裡就是容不得沙子啊。」

    熊廷弼忙道:「大人的胸懷不僅能容沙子,連渤海也能容下。」

    「是啊……是啊……」眾人紛紛附和道。

    張問踱了幾步,收住笑容道:「你們說下棋和賭牌有什麼區別?」

    大伙不知張問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一時沒人說話,熊廷弼終於躬身說道:「棋藝怡情益智,賭牌玩物喪志。」

    張問搖搖頭:「不考慮他們的好壞,只從棋牌本身的規則來說。」

    熊廷弼也是進士出身,才思敏捷,想了想便說道:「下棋的勝負取決於對弈雙方的智慧,賭牌勝負很多時候取決於運氣。」

    「說到點子上了。」張問對熊廷弼讚許地點點頭,又說道,「你們說戰場勝負是像棋,還是像牌?」

    一個官道:「下官覺得戰局如棋,勝負取決於雙方統帥的智慧和判斷。」

    「不對,下官覺得戰局如賭牌,會有許多人們無法預料的因素,如果實力相當,它就是賭誰的運氣好。」

    就這時熊廷弼突然長歎了一聲道:「戰爭不是棋,也不是牌……棋牌只是戲玩之法,兵者國之大事、民之大事,關係漢家存亡,關係族人榮辱!諸公不見永歷年間的京師保衛戰,虜兵以我漢人姓為前導,血肉橫飛,多少無辜姓慘死皇城之下,多少人家家破人亡!這是什麼,是悲劇,是恥辱!」

    眾官聽罷都默然低頭。

    張問牆垛後面來回踱著步子,低頭沉思,時而又抬頭看向夜空,過了許久,他突然抬起頭說道:「下令朱燮元率松山軍北進,攻擊錦州!」

    「啊!」熊廷弼馬上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驚呼出來,不解地問道,「建虜主力尚大興堡-杏山防線附近,此時松山軍如北擊錦州,豈不是成孤軍深入之勢?」

    張問冷冷地說道:「寇可往,我復亦往!拿下錦州,將戰線繼續北移。如果建虜不願北退,就讓松山軍控制小凌河一線,將其包圍遼西!待二十萬援軍抵達大-杏一線,便叫秦良玉向北壓縮,圍剿建虜!」

    熊廷弼忙勸戒道:「閣老,此舉太冒險了,假設建虜主力回援錦州,朱部堂短時間內無法破城,那時戰無糧草彈藥,退有潰敗之險,境況危也!」

    張問道:「戰爭本來就是冒險!吾意已決,給朱燮元下命令,不管他用什麼法子,必須拿下錦州!」

    每當張問說「吾意已決」的時候,從來沒有改過,熊廷弼只好省了口舌。

    張問說罷回頭看了一眼玄月,他的眼睛裡好像問:我老了嗎?

    ……

    加密調令快馬到達松山軍大營時,朱燮元一看譯出的內容,頓時大驚,忙將軍令傳視各個大將。

    大將章照看完後,反而哈哈大笑:「有張大人,就是暢快!我太喜歡這種打法了,先破錦州,再進瀋陽,殺光辮子!」

    「章將軍,此舉是孤軍深入之道,您就沒看出它是一步險棋?」一個總兵官沒好氣地說道。

    朱燮元站起身,正座後面的地圖前面皺眉沉思,一言不。

    又有將領說道:「閣老此舉是何道理?難道是想對建虜形成包圍之勢,全殲建虜……可實際狀況擺那裡,咱們的軍隊機動緩慢,恐怕我們還沒走到錦州,建虜主力就回來了。他們要是慢慢和咱們耗,咱們上十萬人馬吃飯問題還另說,彈藥是個大問題,斷了補給,要不了十天,彈藥就會告罄。」

    「如今夏季雨水多,咱們拋卻穩固的營盤,五十里趨利,遇到個雨水天氣,就算是燧槍也要大打折扣,到時候和建虜野戰,勝敗都還另說。」

    朱燮元拍了拍桌案上的軍令,「閣老說得清清楚楚,不論用什麼方法,必須拿下錦州!」

    這時章照站了起來,昂抱拳道:「諸位何必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末將有一個建議:松山到錦州不過三十里路,如果以輕兵突襲,一天就能抵達錦州城下,前鋒先拿下錦州再說;待我大軍抵達錦州,戰不利可調入錦州城就食。建虜後方空虛,咱們控制了小凌河之後,還可以到北面去搶糧,以戰養戰!」

    朱燮元皺眉道:「要想出其不意,輕兵就不能攜帶運輸緩慢的大炮,器械、糧草、彈藥也無法過多攜帶,能拿下錦州城?」

    章照道:「末將願往,拿不下錦州,朱部堂就取末將項上人頭!」

    「軍無戲言。」

    「軍無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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