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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段二四 官廳 文 / 西風緊

    八月桂花香,每當張問勞累了一天、夜晚回家的時候,轎子上常常會聞到不知哪家院子裡飄來的花香,就讓他有一種特別的感受。

    八月底的桂花花香飄散,南方的兩支兵馬已經到達了京師。從調兵到部隊抵達京師,已經花去了兩個多月,但這個是正常的,像遼東的第一次大決戰、朝廷調兵準備所花費的時間也是好幾個月。

    信王朱由檢已經月前就前往河南的封地了,張問的主張下,沒有人去為難信王。這幾個月以來,各地還算正常,並沒有哪裡出現藩王叛亂……心有不服的人、大有人,但是這時候央政權還算得上名正言順,藩王造反的成功幾率十分低。就如正德時候、寧王造反這樣例子,就算央出現了一些不合禮制的東西,但總是有一些實權大臣會維護本朝的權威,去對付意圖暴力奪權的藩王;因為一朝天子一朝臣,既得權位的人是不願意看見輕易改換年號的。

    或許,這些暗流只是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而已。

    張問心裡自然清楚朝野暗流湧動,所以他才調溫州、福建兩個大營幾萬兵馬入駐京師,以早作準備。他並不只是調兵就了事、他想做的是組建一支能征善戰的精兵——用處是他推行激進政策、人心浮動時,以精銳武力拱衛政權的安全。

    具體的步驟他早兩個月前就設計好了,近仍然準備組建軍隊的後續安排。沒有遠慮必有近憂,張問做到現的官職,什麼事兒都是提前很久就準備,所以每當他開始著手的時候,實際上他可能幾個月前就謀劃了。

    南方軍一到京師,張問就按照既定謀劃開始了動作,他先是上了一個折子:上表提出改革京營的奏章,由三大營改為東西官廳。

    這份折子乍一看並不起眼,因為京師守備軍有明一代幾經改變,有時是三大營、有時是團練、有時是官廳,按照當時的實際情況、常常反覆改變,並不稀奇。嘉靖後京營由官廳恢復三大營的制,現由三大營又恢復官廳,有祖制可循,並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舉動。

    以這樣的一份折子開局,張問已經量做得不著痕跡了,就像下棋的時候、一開始那粒彷彿毫不經意的子,但是正是這種不經意、實際上藏著深思熟慮的很深的佈局……不起眼的一手開局,實際上已經拉開了序幕。

    ……況且所謂請奏折子,不過是個過場,現宮廷內外的張問、太后、王體乾都是一個鼻孔出氣,這幾個月宮裡還從來沒有駁回過內閣的折子,票擬等於是聖旨。

    張問的奏章先到了乾清宮皇帝那裡。

    經過內閣票擬過的奏章是有流程的,先到達的是通政司,然後直接遞送皇帝,皇帝大致看了,然後才送到司禮監處理,該批紅的批紅、不該批紅讓內閣重票擬或者找皇帝商量。

    所以張問的奏章先是到了太后張嫣的手裡,張嫣垂簾聽政,但是她根本就不管朝事,平時的奏章連一個字都不看,所以奏章宮裡轉悠了一圈,就到了司禮監王體乾的手裡。

    王體乾近心態很穩,因為他已經找到了的靠山、地位也相當牢固了,他每天都從容不迫地幹著自己應該幹的事兒。

    他司禮監衙門裡,專門靜坐品了一會茶,體會了那種寧靜致遠的心境之後,就開始看宮裡傳過來的內閣奏章票擬。基本上對於經過內閣的奏章,王體乾都是直接批紅……事兒不是明擺著的嗎,他們司禮監原本是幫助皇帝制衡外廷權力的,現內廷的太后完全站內閣大臣張問那邊,他王體乾不省心些、沒事找事幹嘛呢?

    不過王體乾畢竟幹了那麼多年的司禮監太監,政務上相當精通,他雖然不會對內閣指手畫腳,但是奏章他還是會認真去看的,這樣他才能實時把准朝廷的脈。

    書案上放著一個紫砂壺,有一個小太監躬身垂手立一旁,專門侍候王體乾、為他倒茶。

    這是一種很小的茶杯,沒有杯蓋,倒一杯喝一杯。王體乾翻開一本奏章,就端起一小杯茶,一邊聞著茶香一邊瀏覽內容,看完之後他便輕輕抿一口,然後把手裡的奏章放到一邊、等待一會批紅。

    看每本奏章花費的時間基本上相同,是相當地有節奏感,也體現了王體乾這種從容不迫的心境。旁邊的小太監數著奏章數目,然後就明白什麼時候應該倒茶了。正當王體乾再次拿起一本奏章、小太監提起紫砂壺準備倒茶的時候,王體乾卻突然毛手毛腳地把手裡的茶杯隨手擱到了書案上,再不去端茶杯。

    他手裡的這份折子就是張問寫的那份上書復三大營為官廳的折子。王體乾的政治嗅覺比較敏感、肚子裡墨水也多,他細讀了一遍,很快就明白張問這步棋並不簡單。

    王體乾並沒有把張問的折子放到旁邊那堆準備直接批紅的折子裡頭,而是就近放面前,坐著一動不動地想了許久。張問要幹什麼?他一連幾次提出的政就是準備怎麼幹?這是一個序幕?

    王體乾想了許久,但是這樣的事兒恐怕只有張問自己肚子裡清楚。由於信息不足,王體乾無法看得太深……就如下棋,你知道別人要開始佈局了,但是棋盤上只有一子,如何去猜測對方的佈局呢?當然可以憑經驗,可張問幹事兒從來都不拘泥於常規,王體乾和張問交往這麼久、這點還是明白的。所以王體乾無法憑經驗去猜測張問要幹什麼。

    他只能有所察覺,因為南方兩大營近五萬兵馬剛剛入調京師;現張問馬上就京營上面有所動作……這樣的信息綜合起來,王體乾不有所察覺就奇怪了。雖然張問這麼一個動作很是溫和、一切都按照規矩來,但是王體乾隱隱覺得後續可能就沒那麼溫和了,溫水煮青蛙而已。

    「你,去把乾清宮執事牌子李芳叫過來。」王體乾抬起頭來,對旁邊的小太監說道。

    「是,老祖宗,奴婢這就趕著過去。」小太監急忙應道。太監和太監的區別也很大,這樣的小太監就完全弄不懂大局,和王體乾不是一個火候等級。

    王體乾皺著眉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左右踱了幾步。王體乾心裡也不是很有譜,對於張問的舉動,他有沒有必要摻和呢?

    就王體乾猶豫的時候,乾清宮執事李芳已經小跑著到司禮監衙門來了。

    李芳身體胖,雙下巴,他要是低著頭擠住了脖子上的肉,雙下巴還能變成「三下巴」。他就是太后面前說「奴婢心裡只想著太后一個人」鬧出笑話那個太監,因為是乾清宮的,所以經常能見著太后。不過王體乾還是有些手段,內宮的這些太監都還挺認他這個「老祖宗」的。

    李芳跑到王體乾的面前,躬身作揖道:「小的剛從乾清宮那邊出來呢,就見著老祖宗這邊來了人,小的就趕緊過來了。」

    王體乾嗯了一聲,又踱了幾步,然後指著桌子上的折子說道:「你先看看這份折子。」

    「是。」李芳依言彎著腰捧起那東西,輕輕地翻看,一看落款,手立刻一抖、就像抓住了一根燒紅的鐵鉗一樣的反應,「喲!這可是張閣老的折子……」

    李芳的腰彎得低了,就像捧著一本什麼神書似的,以非常恭敬的神態去看上面的字。他看完之後,眼巴巴地看著王體乾說道:「老祖宗,這是……」

    王體乾左右看了看,用很小的聲音說道:「咱們都是太監,得時刻記住自己是幹什麼的!張閣老雖然也是太后的人,但是有些時候、咱們也得分清楚:咱們是為宮裡辦事……你明白嗎?」

    李芳可憐兮兮地搖了搖頭,又點點頭,神情疑惑地問道:「老祖宗的意思是,這份折子對太后不利?」

    「老夫什麼時候說過,啊?」王體乾沒好氣地瞪著李芳道,「你怎麼就不開竅呢?!」

    李芳哭喪著臉道:「小的笨,老祖宗把話兒說明白些,小的才能明白呢。」

    王體乾張了張嘴,還真不知道怎麼對李芳解釋,有些事兒,它就是無法明說……照王體乾的意思,甩手讓張問這麼幹下去,內宮的權力可能會越來越弱、對外廷張問的制約也會越來越小。內廷的權力歸根結底是皇家的權力,王體乾作為皇權的一個代言,有責任提醒太后;如果太后也認同張問繼續壯大,王體乾也沒必要去攪和、沒必要忤逆太后的立場,因為他現的權力來源於太后,脫離了這個源頭關係和體制,他什麼也不是。

    總之,王體乾猶豫了之後,認為提醒一下太后是有必要的,也到了自己司禮監掌印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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