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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段三四 規則 文 / 西風緊

    冷血、當地方官盤剝姓時對疾苦的漠視,是多麼噁心……

    誰能相信,一個村姑出生的平凡女人,能對一個帝國的命運產生重要的影響?

    繡姑為張問穿完褻衣,拿起整潔的官袍給他穿上,柔聲說道:「相公的衣服都是我自己洗的,我用陶器裝了開水,可以把衣服燙平,你看,一點皺褶都沒有。相公穿著這身衣服,可不能做壞事。繡姑不懂官場上的事兒,繡姑只知道,做好事、咱們才過得踏實。」

    張問感動道:「這身官袍是繡姑給我穿上的,我穿著它一定會做有利姓的事!」

    繡姑甜甜地一笑:「晚上早些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她撫摸著張問堅實的胸膛,仰起頭看著他的臉,忍不住喜愛,墊起腳尖張問的臉上親了一下。

    張問頓時聞到一股宜人的清香,伸手緊緊摟住繡姑的纖腰,她嚶嚀一聲,小聲說道:「相公不要耽擱了正事,晚上回來……」她的臉一下子緋紅。

    張問放開她,柔聲說道:「我去衙門了,記得給我做好吃的哦。」他都不明白,這樣的口氣為什麼會出自他的口裡。

    他轉身走出門,走到外院門口的時候,頭也不回地向後面揮了揮手,因為他知道繡姑肯定門口目送自己。

    上午半天,張問紫禁城外面的戶部衙門裡處理一些日常事務,並得到了下屬官員的聯名奏疏,要求朝廷嚴查宮廷採辦、貢品、製造局、織造局等部門的**。都是有關內廷太監的部門,所以這樣的主張外廷助力不大,很順利就整體成冊,通過內閣直接遞送到了司禮監。

    到了下午,皇帝召張問進宮面聖、當面陳述。朱由校依然養心殿做木工,張問到得養心殿的時候,只見朱由校衣衫不整,外衣都沒有穿,還那裡忙乎木工活。旁邊還有個女孩兒那裡哭訴,張問一看,不是遂平公主朱徽婧是誰?

    朱徽婧哭訴的事情自然就是她的婚事,朱由校正被她的糾纏哭訴告得十分苦悶,但是他又忍不下心呵斥她,本來這件事他也覺得對不起妹妹,他也沒得辦法,要怪就怪祖制是這樣,他到哪裡為妹妹去找稱心的夫君去?

    正巧張問來了,朱由校長噓了一口氣,對朱徽婧說道:「朕要和大臣商議國事,你先下去,這事兒以後再說。」

    朱徽婧用手帕擦著眼淚,嘟起嘴道:「皇兄不答應我,我就不走!」

    張問跪倒地,高聲道:「臣戶部尚書張問,叩見吾皇萬歲,叩見遂平公主殿下。」

    朱徽婧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吼嚇一了一跳,一跺腳嬌嗔道:「你不能小聲點嗎?」

    「回殿下,臣是皇上的忠臣,忠臣坦蕩蕩,不會小聲說話。」

    朱徽婧瞪了張問一眼,「哼,那行,你們坦蕩蕩不怕人聽見,那我就聽聽皇兄要和你說什麼。」

    朱由校歎了一口氣,說道:「張問,平身,賜坐。」

    「謝皇上。」張問依言旁邊的凳子上坐下。朱由校也停下了無趣的木工活,穿上外衣,又太監宮女的侍候下洗手擦汗,干了許多瑣碎的事。

    朱由校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你們遞到司禮監的奏疏,今兒下午朕已經看到了,朕已經下旨司禮監批紅,即刻實辦……」他說著很有深意地看了張問一眼,「你深體朕心,朕沒有看錯你……嗯,這事兒大有可為,至於以前你們彈劾魏忠賢通敵這樣的事,都是空穴來風,不要再提了,明白嗎?」

    「臣明白,臣謹遵聖旨。」

    魏忠賢要倒台的實際原因,是他的一黨執政上的錯誤,導致了京師蒙難、官民憤怒、大失人心。但是現要他付出代價的時候,卻不能就事論事,否則就是朝廷自己承認施政不當,影響官方威望。於是就要用其他事由來處置魏忠賢,簡單的由頭,當然就是貪墨……朝廷內外,有幾個人屁股乾淨呢?一查內廷的貪墨,想讓誰滾蛋就讓誰滾蛋。

    就這時,只聽見朱徽婧冷冷道:「還說什麼坦蕩蕩,真是可笑!魏忠賢一黨施政有誤,你們想治他們的罪,卻顧著朝廷的臉面,於是就耍什麼懲治**的手段,是不是這樣?就知道臉面!」

    張問頓時大吃了一驚,這種話從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兒口說出來,而且一句話就點破了玄機,實太詭異了,張問不由得十分愕然地看著朱徽婧。

    朱徽婧看著張問繼續冷冷地說道:「張問,你給皇兄出的好主意,怪不得皇兄這麼信你。你一坐上戶部尚書的位置,就弄出個懲治**的事由出來,為了減少外廷阻力、獲得同僚的支持,你就先上書只征對內廷的**。但是等內廷魏忠賢所有的黨羽都被治罪之後,你又會要求查外廷的**,以此清除魏黨官員,是這樣?」

    張問說不話來了,他的這種佈局雖然談不上多高明,但是也不是那麼顯眼的,就算外廷的人,也弄不清楚他要幹什麼,結果很意外地被一個小姑娘給看破了……

    朱由校聽到朱徽婧了一番分析,又看到張問一語頓塞、被他妹妹說的無話可說的樣子,朱由校忍不住哈哈大笑:「張問,朕的妹妹讀的書比朕還多,你這個進士不一定能說過她呢。」

    這時朱徽婧看著張問不懷好意地笑道:「張問,你所謂的坦蕩蕩、所謂的濟世救民,還不是爭權奪利,顧著鬥來鬥去,都想出什麼利國利民的大政剛略了?」

    「不是這樣!」張問漲紅了臉,有點惱羞成怒道,「臣對皇上、對國家社稷的赤誠之心,從未有動搖。之所以要用這樣那樣的佈局,完全是迫於無奈。您想想,臣有澄清吏治的理想,就直接制訂出全面監督打擊**的政略,能施行下去嗎?國家的疾病、已經深入膏肓,不是簡單一紙政令就可以治理的,只能緩緩從深層的地方慢慢調理。」

    朱徽婧仰起頭,問道:「那你說說,咱們大明的問題出哪裡?」

    張問皺眉道:「我大明以孝治天下、以道德約束臣民的行為,道德很多時候完全代替了律法的作用,比如廣大的鄉村,是沒有任何官吏的,官府的律法賞罰到不了那些地方。於是族老、鄉老就代替了律法的管制,族老是長輩,用道德仁愛教化姓,使其安分守己、安居樂業。這種辦法我朝前期是行之有效的辦法,簡化了行政體系,提高了政事效率,使天下平安無事。

    但是這種辦法到現已經不適應時宜了,因為這種不合適,才導致國家控制力明顯下降,稅收收不上來、財政困難,臣的既定方略就是要改革、要變法!自古變法者都不是一帆風順,所以臣有了心理準備,只能長遠佈局,才能達到變法的目的。」

    朱徽婧若有所思地皺眉道:「不合時宜了?為什麼不合時宜了?」

    「根本原因就是大明朝展到現,財富已經極分配不均,貧富懸殊巨大。殿下可以想像,當族老長輩天天吃肉喝酒、揮霍無的時候,所謂晚輩們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甚至有易子而食的慘狀!這樣的長輩,這樣的道德,還有任何道德仁義可言嗎?」

    「易子而食?」朱徽婧的臉色變得煞白。

    張問冷冷道:「不錯,易子而食不是一個詞,它就是現實存的情況。把自己的孩子和人交換,投入滾燙的沸水煮!當兒女沸水無助地掙扎、當啃著人的骨頭的時候,道德是什麼……」

    「你別說了!」朱徽婧的削肩微微顫?抖著,她怕說死人之類的東西,聽到吃人這樣的內容,差點沒吐出來。

    張問深吸了一口氣,「這就是現狀!我大明不是窮,一桌酒席能價值萬兩!一個歌妓能賣到幾十萬兩銀子,相當於幾十萬石米、幾千萬斤上億斤米!這是窮嗎?一個歌妓的身價能養活多少人?一個歌妓她就只是一個玩物……

    是的,許多地方有天災,影響了農業收成,但是我們不是缺糧,真缺糧米價肯定飛漲,真缺糧我們有那麼多銀子,不能向別國購買?

    財富分配懸殊太大,這才是現狀……」

    張問的臉上有些傷感:「但是臣只是一個凡人,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臣不能讓既得利益者把吃到口的東西吐出來,臣真要這麼干、骨頭都會被別人嚼碎。但是,臣食皇上之祿,臣準備試一試!」

    他扯了扯身上的大紅官袍,冰冷的語氣變得溫柔起來:「今兒早上臣從家裡出來的時候,臣的妾室對臣說,官袍是她親手洗的、她親手燙平的,臣穿著這身官袍,就要對得起……愛。」

    朱徽婧神情複雜地看著張問,低聲問道:「她……叫什麼名字?」

    「袁繡姑。」張問幸福地說道。過了片刻,他神情一凜,又說道,「皇上賜於臣尚方拜見,臣居廟堂之高,就絕不能因為別人要嚼碎臣的骨頭,臣就束手待斃!」

    張問的眼神、語氣,讓朱由校深深感受到了一種真摯,朱由校沉聲道:「張問,你打算如何試?」

    張問抱拳道:「立法。禮樂崩壞、道德崩潰,原來的道德規範已經失去了作用,就只能用法!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律法,取代道德,並建立一套監督、執行的體系,讓法能夠比較公正地運行。」

    朱由校一拂衣袖,說道:「什麼樣的體系才能使直接操作法令的人不結黨營私?」

    張問沉吟道:「臣也一直探尋這個問題,目前想到一個辦法,雖然覺得不夠穩定,但是皇上位期間,定能行之有效,它的漏洞是權力替之後可能會變形。

    具體機構由錦衣衛、總督巡撫、官府、民間團體組成。由總督巡撫組織一個監察衙門,監察衙門的人不受地方任何官員節制、直接對總督負責,有權調查任何地方官;讓民間團體,如各行業的行會等參與政事,監督監察衙門,有權向總督要求組織調查監察衙門;總督巡撫居於各地高長官,由央直接委派、屬於京官,受錦衣衛監督,從而形成一個環環制約的關係。律法面前,沒有長幼之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只要保證律法的有效施行,皇上和內閣就可以通過頒布法令,達到調整財富流向的目的。這裡有個漏洞,內閣的成員一變,施政理想就會改變,法令也會改變,無法長久。解決這個漏洞的辦法,臣暫時也不知道……」

    朱由校沉思了許久,說道:「你的想法是用法制代替道德?」

    張問點點頭:「回皇上,臣正是這個想法。現朝廷施政、考察政績,動輒就是以道德章敷衍了事,道德都崩壞了,這樣的體系根本沒法判斷好壞了。於是沒有了明確的規則,眾人為了陞官、為了自保,就相互抱團、結黨營私,**、黨爭愈演愈烈。」

    朱由校站了起來,龍榻前面踱來踱去,良久之後,他突然站定,指著張問道:「朕讓你做內閣輔!」

    他伸著手,長袖隨風而舞,拂袖之間就能影響天下大勢,這才是真正的王霸之氣。

    張問沒有說臣惶恐啊何德何能啊之類的話,他站了起來,抱拳道:「臣想試試。」

    朱由校的神情變得傷感,冷冷地說道:「你要不是不成功,真的會被人把骨頭給嚼碎了!你要是成功……」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張問明白,就算成功,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幹的事兒已經很瘋狂了。要說執政、要說做官,看似複雜,其實不過就是一個遊戲,既定規則下去玩。而張問要幹的事不是玩這個遊戲,他是要改變規則、訂立遊戲規則!歷史上那些想改變規則、想變法的人,有幾個是有好下場的?影響了太多人的利益,一旦失勢,不弄你弄誰呢?

    張問想起了繡姑,想起了自己的女兒,想起了那些愛自己的人,他怔怔說道:「皇上,臣只有一個請求。」

    「你說。」朱由校道。

    「如果臣變法成功、國富民強之時,皇上能不能封臣一個爵位?」

    這時朱徽婧笑道:「皇兄,張問這是學王翦呢。皇兄要讓他做內閣輔,他就像王翦那樣先向秦王要好處、秦王反而放心王翦了。」

    張問怔怔道:「琉球現紅夷手裡,到了那一天,臣想要個爵位、借點兵馬,帶兵把琉球要回來,那裡安頓我的家人。」

    朱徽婧想起剛才讓她有些感動的繡姑,頓時閉上了嘴,不再挖苦張問。

    這時朱由校說道:「皇妹,你來寫內容,朕親筆簽名,給張問一份聖旨,大明興之日,朕封他公爵,把琉球封給他,世襲罔替。」

    張問忙跪倒地,高呼道:「臣謝皇上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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